90 對峙

原來那天陳氏讓人打聽到殷歲晴的身份,得知她是楚國公府唯一的寶貝女兒後,又嫉又妒。不知道便罷了,知道她們長得相像,她更加不服,憑什麽她的身份低下,她卻被人捧在手心?

只做一個替身,她不甘心。

原本只想毀了殷歲晴的容貌,從此陶臨沅眼裏就只有她一個人。但那樣不好下手,不如直接害死她幹脆。于是朱晚給她出了一個主意,要買通殷歲晴跟前的丫鬟,給她碗裏下毒。

朱晚在側門偷偷觀察了好幾日,直接瞄準百珠下手。

百珠這丫鬟好擺弄,給她點好處便對你死心塌地了。她家裏對她狠毒,她對那個家也沒什麽感情,朱晚答應她事成之後把她弄出楚國公府,另外給她一筆銀子,以後她想去哪裏都沒人管。

百珠心動了,她這輩子唯一的願望就是嫁個好男人,跟人踏踏實實地過日子。若是留在國公府,指不定一輩子都沒出路。

是以朱晚誘惑了幾次,她便扛不住了,一口允諾下來。

陶嫤逼供的時候,她咬定主意不說,是想着還有轉圜餘地,希望陳氏想法子把她救出來。可她真天真,陳氏都自身難保了,當然得想辦法跟她撇清關系,又如何會管她呢?

側門邊上,蘇嬷嬷和李嬷嬷押着朱晚,兩人去過一趟南月閣拿對牌,都認出她來了,“好啊,竟是你這個小蹄子。”

朱晚心中一慌,轉頭看到她倆的臉,再一看白蕊也在,頓時臉色煞白,“你們做什麽?”

白蕊雙手環抱,冷笑一聲,“你又在做什麽?你當楚國公府的人都是傻子,任由你胡作非為麽?”話說完,側門從裏頭打開,她壓低嗓音道:“把她帶進去,交給咱們姑娘來處置!”

寒光探頭探腦地露出頭來,“抓住了麽?”

朱晚聽到她的聲音扭頭,這才恍悟自己被騙了。

她穿着百珠的衣服,又故意僞裝成百珠的聲音,就是誘惑自己自投羅網。

朱晚的心霎時沉入谷底,還沒送到陶嫤跟前就開始反抗,“你們什麽意思?我什麽都沒做!”

白蕊跟在後頭沒搭理她。

倒是寒光哼一聲,頗有幾分狐假虎威的氣勢,“做與沒做,可不是你說了算。”

幾人把她押到搖香居,這邊的動靜很快驚動了楚國公府的其他人。楚國公不在府上,只有幾位爺在,聽說有人要毒害自家小妹,當即足下生風地趕了過來。

他們到時,陶嫤正跟殷歲晴站在廊下,院子中央跪着朱晚。

殷鎮清走在前頭,“怎麽回事?”

陶嫤伸手一指,指向前方,“大舅舅,她要害我阿娘。”

說着,便将昨日的事一五一十道出,包括她跟如何百珠合謀縱火,私下接通,順道把她的身份一并說出。

這幾句話落在後來的幾個舅舅耳中,二舅舅殷鎮沣是個暴脾氣,聞言怒火滔天:“陶臨沅的妾?那個狗畜生,我這就去滅了他!”

陶臨沅再怎麽不好,到底是陶嫤的阿爹。聽到他這樣說,陶嫤連忙上去攔他:“二舅舅等等,您先別急,先把眼前的事解決了吧!”

她說的有道理,這個陳氏和朱晚,得還好教訓她們才是。

朱晚一開始不肯招認,眼看着人越來越後,後面連楚國公都驚動了。她抖了抖,戰戰兢兢地全招了,跪在地上不斷磕頭,“郡主饒命,郡主饒命……都是陳氏指使我做的,是她……”

殷如才從外頭後面,聽說那麽大的事,連口茶都沒來得及喝。

一聽毒藥兩個字整個人都晃了一下,殷鎮流上前扶住他,他才勉強緩過神來。他潑天震怒,“好啊,竟欺負到我國公府頭上來了!”

說着讓人備馬車,他要親自去陶府一趟。

幾位舅舅也不是省油的燈,哪裏忍得下這口氣來,攜着百珠和朱晚就到陶府讨說法去。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出了門,陶嫤見勢頭不對,後腳跟了上去。畢竟陶府是她自己家,她只想讓陳氏得到應有的教訓,不想讓自己家太過難堪。

好在殷如和舅舅們懂得分寸,到了陶府,沒讓人看出是來找茬的,由阍者領着入了大門。

陶嫤緊随其後,聽說他們在正堂,不敢停留地趕了過去。

陶臨沅聽說楚國公府一家都來了,沒有耽誤,從後院書房趕了過來。剛進屋,迎頭一聲厲喝,“兔崽子,給我跪下!”

殷如跟陶松然是世交,看着陶臨沅從小長大,是他的長輩,今日教訓他實屬情理之中。

只不過來得有些突然,陶臨沅半響沒回過神來,“岳父這是……”

殷如咒罵了一句狗屁,“誰是你岳父,我可當不起這個岳父!我的閨女都要被你害死了,你說我來幹什麽!”

一句話将陶臨沅定在原地,他惘惘地看向殷如,“你說什麽?歲歲怎麽了?”

這些天他忙于別的事,也沒有去過南月閣,更不知道陳氏的所作所為。目下聽他一說,只覺得心都被攢成一團了。

殷如懶得同他廢話,“你自己看着。”

殷鎮流身後的侍從把兩個丫鬟推了出來,兩人腳步不穩,又被縛了手腳,雙腿一軟便跪在地上。

百珠他不認識,但朱晚是近身伺候陳氏的人,他一眼邊看了出來。

這其中定有內情,他蹙了蹙眉,“怎麽回事?”

朱晚心虛,避開他的視線辯解道:“大爺饒命,這都是陳姨娘指使婢子的,與婢子無關!”

說了半天都沒說到點子上,陶臨沅沒那麽多耐心,聲音冷了幾分,“我問你怎麽回事!”

她一哆嗦,閉緊了嘴巴不肯說話。

殷鎮流嘲諷一笑,“她不肯說,叫叫,你來告訴你阿爹怎麽回事。”

陶嫤從頭到尾躲在門外,她一個小輩,實在沒什麽立場進去。忽地被三舅舅提名,她硬着頭皮走了進去,對上陶臨沅探究的雙眸,放低聲音道:“昨天百珠給阿娘送了一碗薏仁粥,藥裏有毒,大夫說是下了砒霜。”

陶臨沅瞳仁一縮,渾身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歲歲呢?”

她搖頭,“被我發現了,阿娘沒事。”

他整個人放松下來,有種慶幸。

然而陶嫤的下一句話,又将他的心吊起來,“我今日跟人查了一下,跟百珠串通着謀害阿娘的,是陳氏身邊的丫鬟朱晚。阿爹若是不信,可是親口問一問。”

在國公府的時候朱晚便什麽都招了,她是個貪生怕死的,甚至還沒對她動手,她便開始求饒。

陶臨沅看過去,朱晚這會早把陳氏忘在腦後了,能保住自己的性命才是真的,“大爺……”

他沒有表情,寒聲問:“是誰指使你的?”

朱晚磕頭求饒,當她口裏說出“陳氏”二字時,他緊緊地阖上雙目,咬得後牙槽咯吱作響。

“帶陳氏過來。”

他啞着聲音吩咐。

一刻鐘後,陳氏被人從南月閣叫了過來。

朱晚尚未回來,大爺又叫她過去問話,她心裏有不好的預感。當到了正堂,看見一排排坐着的人,以及跪在地上的百珠和朱晚後,心涼了大半截,面上強裝鎮定,施施然行了一禮,“不知大爺找我來,是為何事?”

陶臨沅閉了閉目,心中竟是百感交集。

他找來的女人,就沒有一個省油的燈。他喜歡溫婉聽話的女人,到頭來卻發現,只有殷歲晴最溫婉,其他的都是表象。

她們在他面前,戴了好幾層面具。

只有殷歲晴最真實。

“朱晚什麽都招了。”他低沉道,沒有跟她寒暄,“秋娘,你好大的膽子,連國公府的人都敢下手!”

陳氏一臉茫然,忐忑地笑了笑,“大爺在說什麽,秋娘怎麽聽不懂。”

她剛一出來,楚國公府幾個男人不冷靜了,這張臉,怎麽越瞧越眼熟!待想起來後,恨不得一個個宰了陶臨沅。

老五殷鎮沛呸地一聲,聲音不小,所有人都能聽見。

“龌蹉!”

這是罵陶臨沅的。

那唾沫沒噴到陶臨沅臉上,他下意識地抹了抹臉,知道這回自己該罵,是以沒有反應。

陶臨沅不拐彎抹角,直接抛給她兩個選擇,“送官或是家法,你選一個。”

陳氏大驚,跪在地上做垂死掙紮,“大爺,秋娘是無辜的!無論朱晚跟你說了什麽,你都別信,她是故意诋毀秋娘的!”

說着見他沒反應,便爬到一邊去打朱晚,“你這賤人,我平時難道待你不好麽?你竟……”

陶臨沅沉着臉,見不得她這樣胡鬧,“成何體統,你當這是哪裏!”

說着讓人左右按住她,他想了想道:“把陳氏帶下去杖責三十,剝去她身上所有首飾,攆出陶府。命人拆了南月閣,裏頭的東西也都扔了,就當府裏從未有過此人。”

陳氏宛如晴天霹靂,死死掙着不肯走,“大爺,您忘了對秋娘說的那些話麽……您說……”

穗穗,別離開我。

穗穗,對不起。

穗穗。

可那些話,原本就不是說給她聽的。

那個名字應該是歲歲。

她想到了什麽,心如死灰。

正要出去時,老三殷鎮流出言:“慢着。”

陳氏以為還有一線生機,睜開眼睛希冀地看向他。

他下一句話,徹底打消了她所有的念想,“這張臉我看着委實礙眼,以後她若流落街頭,別人誤會是我家歲歲怎麽辦?不如在她臉上化幾道,毀了容,便沒人認得了。”

陳氏面色慘白,手腳冰涼,“不,不……”

她只剩下這張臉了,若是連容貌都被毀了,她活着還有什麽意思?

爹娘都是好面子的人,被他們知道後,她說不定連家門都回不去!

偏偏陶臨沅沒有異議,甚至連眉梢都不擡一下,對侍從道:“都聽見了麽?下去辦吧。”

侍從把嚎哭的陳氏帶了下去。

剩下兩個丫鬟便好發落多了,一個是國公府的,不由他處置。至于朱晚,陶臨沅思忖道:“杖二十,把她跟陳氏一道攆出府,賣身契交到陳氏手中。”

這無疑是把她推入火坑,她剛才揭穿了陳氏,再讓她伺候她,她能有好日子過麽?

朱晚想求饒,沒人聽她的話,她緊跟着被帶走了。

正堂總算清靜下來,陶臨沅起身對楚國公道:“岳……國公爺,請問現下歲歲情況如何?我能去看看她麽?”

殷如用鼻子出一口氣,“你還有臉見她?你想得美!”

說着站起來,領着幾個兒子便要往回走。

陶臨沅疾走兩步,“我是擔心她……”

剛到門口,被殷鎮流橫臂攔住。

殷鎮流面無表情地看着他,他比陶臨沅大了整整十歲,鬓發有些泛白,卻擋不住那股犀利。“你現在知道擔心了?以前歲歲嫁給你的時候,你怎麽不擔心她?”

陶臨沅僵在原地,邁不動步。

他真想給他一拳,礙于陶嫤在場,硬生生忍不住了,“我妹妹當初懷着情意嫁給你,你是怎麽待她的?你傷了她多少次心?如今歲歲想通了,不願再受你折磨,你還不放過她?你不對她好,還不讓別人對她好麽?”

陶臨沅握了握拳,“我當時不知道……”

殷鎮流打斷他的話,“不知道什麽?不知道你愛她,還是不知道後頭還有一個瑜郡王?”

說罷嗤笑,“得了吧,你就是個畜生。”

他睨了他一眼,無情道:

“放過歲歲罷,她年底便要同瑜郡王成婚了。”

陶臨沅身形一晃,沒有站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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