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雪地哀歌
雙腳被抓,衛莊立刻握劍下削。咔嚓幾聲脆響,血液将白雪染紅。他來不及甩掉依舊卡在腳上的斷手,重重一踏,借着林木掩護,緊貼着地面向遠處飛馳。
砰!轟!
巨大的力道砸向他後背,緊接着無數細雪夾着泥土石塊落下。衛莊正在閃躲石塊,耳邊卻聽得轟隆隆的聲音,四周在雪色中顯得朦朦的淺輝,一瞬間暗了下來,似乎整片墨色天空兜頭蓋下。
糟了!
衛莊眼眸微眯,內力盡數灌注劍上,對準右側山坡狠狠一劈。咔嚓!一道縫隙出現在山體上,恰好能容一人通過。他迅速掠身進去,手中鯊齒揮舞,泥土石塊被他抛到身後堵住洞口。
無盡積雪滾滾而下,逐漸将整個峽谷填平。大地劇烈震動,整個山脈也晃動不已,石塊泥土紛紛脫落。
衛莊不斷揮舞鯊齒,确保自己不會被活埋。待到震動稍弱,他迅速順着原路挖出去,一點點将縫隙夯實不留痕跡。随後,趁着魇鬼們沒反應過來,從雪底迅速離去。
轟隆!
無數條銀龍在地面穿行,最後歸于一處。
峽谷往東北方向數百丈遠,雪地裏冒出一顆頭顱,随後那人刨開身周的雪,跳到雪面上。一襲玄衣如墨,頭發眉毛和臉頰上都沾着很多雪,不時有水珠順着下巴滴下,腳下卡着的斷手早就不知掉在了哪裏。
他擡手抹了把臉,從懷中取出那塊墨玉帶鈎,低頭看着微有些出神。
這塊墨玉帶鈎,他們都以為是師父的。其實,它是師哥蓋聶的。當初,師父尋了數塊好玉,閑暇時便依照其本來形狀雕琢。或為玉簪,或為玉佩,都被師父送了舊友。只有兩塊大小相似的黑白雙玉被雕成了帶鈎,一塊給了自己,一塊給了師哥。
只是,自己和師哥從未佩戴過。一來,玉質脆弱,刀劍無眼,不免會有碎裂的危險;二來,帶着這東西,對行動也有妨礙。所以,這塊墨玉帶鈎應該在鬼谷劍閣才對。
鬼谷四周均有陣法,谷外冰天雪地,谷內溫暖如春。他們難道真破解了陣法攻進鬼谷了?
聽着稍遠處的轟隆聲,衛莊身化流光,向北方急速趕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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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離兮将口中無意吸進去的雪沫塵土吐出,擡手拍了拍身上積雪,甩掉頭上雪花,這才擡頭看着另一邊。轟隆的聲音震耳欲聾,她皺了皺眉,“那邊在做什麽?差點傷到我的藥草。”
離兮舉起左手一直握着的藥草。高十來寸,根莖翠綠,瑩然通透,白須緊抓着泥土。全身無葉,只有頂端結着個銀色花骨朵。
“呼!”她上下仔細看了看,松了口氣,“還好沒有傷到。否則,就白費功夫了。”
離兮将藥草小心地放到一個廣腹瓶中,辨認了下四周方向,往南疾步離去。
聽說秦國入侵韓國,已經打到了伊闕附近。不知師姐怎樣了?她和那個韓非走得那樣近,離權力漩渦也更近。還是去看看吧!
——
慶雲山,妙雪峰。
馮淵站在峰頂向下眺望,喊殺聲兵戈聲不絕入耳。
“将軍,西南方向不知何時增援了五千敵軍,我軍三千士卒全員戰死。敵軍現已向中路大軍圍去。”
“将軍,西北方向敵軍增援三千,我軍被圍,現已不足一千。”
“将軍,中路大軍同秦軍鏖戰,目前雙方皆死傷過半。”
“将軍,我們的糧草連一天都堅持不下了。運輸糧草的隊伍至今沒有來。”
……
馮淵捏掌成拳,面容冷絕:“伊闕城那邊怎麽說?”
他身旁站着一人,聞言臉上青筋直跳,雙眸血紅:“将軍,我們退吧!白亦非是不會增援的。再不退,弟兄們都會死。”
馮淵穩若山岳的身軀忽地微晃,他猛然閉上眼。耳邊慘叫聲卻更加清晰,他仿佛能看到弟兄們渾身是傷地躺倒在血泊裏,哀鳴,呼號,沉寂。
手掌緊握,骨節泛着青白。腥甜到了喉頭,又被他咽了下去。
“弟兄們,這一戰我們怕是好不了了。家中有親人挂念的,想走的,現在立刻離開!”
衆人面面相觑,沉默了片刻,道:“将軍,我們不走。”
“将軍,就算我們能退,我們的家人能退。可是韓國衆多的百姓往哪裏退?我們能退一次,還能退一生嗎?”
“将軍,馮家的軍隊沒有怕死的。”
“将軍,下令吧!”
馮淵朝前走了幾步,在無人看到的地方,兩滴淚水滑落:“好!不愧是我馮淵的士卒。弟兄們,大家都在奮戰,我等又豈是貪生怕死之輩。”軍令如山,即便是退,也難逃一死。更何況,馮家從未有不戰而退的将軍。
“衆将士!此一戰,不為軍功榮耀,不為高官厚祿。我們只為了家中親人,為了心中的信念,作為士卒,守衛國土,守衛百姓。死而無憾!”
“衆将士聽令!擂鼓助威!随我去殺他個血流成河!”
将士們眼中淚光閃爍,高呼:“死而無憾!血流成河!”
咚咚咚!
沉重恢弘的軍鼓遠遠傳開,天地間也似乎籠上了一層肅殺。正在戰鬥中的士卒雙眼灼灼,閃着嗜血的光芒,手下力道倍增,根本不似疲憊的樣子。
馮淵一馬當先,率先躍入戰場,手中長·槍揮灑自如,血花四濺,一個個秦軍紛紛倒下。
“哈哈哈哈!”他一邊殺敵,一邊大笑,淚水混着血水自臉上滾落。敵軍已臨城下,後方卻四處歌舞升平,高層忙着逐權争利排除異己,權欲之毒已腐蝕了整個國家。
臨走時,九公子派人帶了口訊。若事不可為,可自行蟄伏,方不負先父的夙願。然,如今天下風起雲湧,眼看着唯一的希望就要被烏雲遮住。我馮淵又怎能獨善其身?
九公子,此次事件必定是沖着你去的。你既能勸我蟄伏,想必自己已經打算好了退路吧。如今的韓國确實不值得賠上一位明主。與其勉強修補雕琢,不如打碎了重建。
九公子,朝堂詭谲。馮淵無能,不能替你未雨綢缪。但是,只要我馮淵還活着。必不讓秦軍一兵一卒通過慶雲山。
我定為你争取最充足的時間。
馮淵大喝道:“弟兄們,這麽一個個的殺太無聊了。我們來比賽吧!誰殺得最少,就在鬼門關當着大家的面自打耳光學狗叫,怎麽樣?”
一将領甩着大刀砍翻了數人,笑道:“難得将軍有興致,就這麽定啦!哈哈哈哈……将軍你久不接觸戰場,這把輸定了。大家加把勁,一定要讓将軍輸啊!”
“好!殺!”
戰場對面的山坡上,王翦帶着數人遠望戰場。看到在沖殺的馮淵道:“那就是馮亭的後代馮淵,你們觀這支軍隊如何?”
程宜面色凝重,道:“很強!非是前日邊城守軍能比。若不是他們軍中糧草不繼,也不至于僅僅被困五天就死戰。當日之言,是末将輕驕了。”
“獅子搏兔,尚用全力,何況人乎?”王翦揚眉一笑,“來人,把我的馬牽來。我去會會他。”
——
伊闕城內,白亦非站在房頂,手中美酒盈樽。白雪點點飄灑,夜風輕拂,衣袂飄揚,整個人如同惑世妖魔,帶着令人心醉的魅惑。
“馮淵駐守妙雲峰已經兩天了,慶雲山防線就快守不住了。”明池躍上房頂,走到他身後。頭低着,看不清表情。
白亦非眸光微動,淡淡道:“你想說什麽?”
明池頓了頓,一步上前,揪住他的衣領,怒道:“為什麽不發糧草?前線戰士在為國抛頭顱灑熱血,你做了什麽?啊?白亦非,你什麽時候變成了這樣?”
“你不懂。”血色衣袖沾滿了酒,白亦非将酒杯扔了出去,神色淡淡,“你常年游走深山,藥草為伴,毒物為伍……”
“白亦非!”明池怒喝,打斷他的話,眼中滿是失望,“別把所有人都當傻·子。你所看重的,不就是你手上的權利嗎?你想要的,是至高無上的權利。白亦非,你不會如願的。”你這麽做,韓國必亡!
白亦非薄唇輕勾:“随你怎麽說吧。”
“我真後悔替你消了聖蠱的副作用,你這樣的人,就該早點去死。”明池松了衣襟,轉而掐上他脖頸,手指收緊。看着白亦非微皺眉頭,呼吸急促,他頹然地松了手。
不,不能殺他。父親臨終的願望是消除聖蠱副作用,讓那個女人的後代能平安過完一生。他答應了父親,不能讓父親在黃泉下也不得瞑目。
明池從袖中取出一個瓷瓶,放到屋頂上。随後,他轉過身,背對着白亦非,淡淡道:“家主已經發出訊息,所有明家弟子即刻回谷,再不複出。”
“父親為了你母親叛出明家,死後也無法入明家祖陵,這是他老人家一生中第二件遺憾的事。這瓷瓶中你應該知道裝的是什麽,方法和上次一樣。”
“我會回明家,想辦法将父親葬入祖陵。”明池跳下房頂向府外走去,“白亦非,你不會如願的。”
白亦非站在房頂,就這麽淡淡地看着那一襲藍衫消失。他拾起瓷瓶,默默看了良久,掌心白霧升騰。瓷瓶被凍成了冰塊,接着他手一握,細小的冰末紛紛揚揚。
“來人。”
暗處掠出一人,道:“屬下在。”
“我吩咐的事情可做好了?”白亦非望着遠處。
“還有半個時辰就可完成。”那人看了看地上染了血色的冰末,猶豫道,“侯爺,需要截住明公子嗎?”
白亦非睨了他一眼,厲聲道:“任何人都不許找他麻煩,本侯要他平平安安地回明家。”
“諾。”那人了然,打了幾個手勢,暗處有數道黑影消失。他想了想又道,“侯爺,那您未愈的副作用怎麽辦?”要不要将明公子勸回來?
“沒必要。”白亦非腳步輕踏,人已到了數丈外,“随我去城外看看。”一直以來,都是那人在堅持。生與死,其實真的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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