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回憶

不要偷看醫生的挂墜

“沈叔，周铖呢？”

沈自遠在給他換藥，聞言看了他一眼，“天剛亮給你買了飯後他就回去了。”

“他走的時候還穿着白大褂？”

這個沈自遠真沒注意，“怎麽了？”随即又打趣道：“你覺得不好看？”

如果一個男人開始關注另一男人的樣貌外在時說不定周铖真能等到小然開竅。

“就是太好看了。”李肖然嘀咕了一句，招蜂引蝶，一個杜若還不夠還要四處禍害小姑娘。

“什麽？”

“我說，他穿白大褂不利于社會安定。”

沈自遠：“……”現在的小孩子一天天的都在想什麽呢？

——

“這麽高興？”

沈自遠坐在翹首以盼的病號身邊優哉游哉地喝着茶。

“沒。”李肖然莫名地心虛，摸了摸耳朵，“我就是醫院呆的無聊了。”

“我看你是不想看見我這個糟老頭。”沈自遠喝了口茶水，陪着他等。

李肖然頓時着急了，要是讓他家老頭子地下有知，知道自己敢不孝順沈叔，估計能爬上來抽他。

要知道他印象中唯一一次挨父親的打是因為他把沈自遠惹生氣了。

雖然他已經記不清原因了，但是屁股上的痛感被他刻在了本能裏。

周铖比約好的時間來得更早，他到的時候李肖然正在抓耳撓腮想着該怎麽哄哄老爺子。

看見周铖的一瞬間，李肖然突然就開了竅。

“沈叔，我不喜歡醫院。”這是真心實意的，在這裏他失去過他的隊友，也失去過他的父親。“可是我喜歡你。”

還不等沈自遠說話，他又飛快地說，“我爸也不喜歡醫院，可是他喜歡你。”

話音剛落，就頂着通紅的耳尖拉着周铖飛快地走出病房。

病房裏的沈自遠手托着杯子遲遲未動，水汽鑽從老花鏡底下鑽進來，弄得眼睛癢癢的，眼前是一團溫暖的白霧，仿佛勾勒出了那人的模樣。

兩個蠢蛋，一模一樣，他們的喜歡是真心實意的，可卻又讓人恨得牙根癢癢。

李肖然為什麽挨打，他不記得了，可沈自遠還記得。

不過是因為童言無忌的一句話——“你不要跟我搶爸爸。”

還年輕的沈醫生逗着小豆丁，“我不跟你搶爸爸，我搶你，把你拐回家好不好。”

“我……”還在上幼兒園的小肖然連續好幾天都被人指着他說他是沒有媽媽的野孩子，聽見了這話頓時像個小刺猬一樣，“你喜歡小孩就自己生，我……我想要媽媽。”

沈自遠不是不心酸，但是能怪孩子什麽呢？只能怪他當初沒有勇氣，現在是想開口都無從說起了。

摸了摸毛茸茸的小腦瓜，“叔叔要回醫院加班了。”

他是真有事，可是回頭就發現他不見了的李烨聽了李肖然磕磕絆絆的複述頓時勃然大怒。

下了急診，摟着撲進他懷裏哭訴的小不點，沈自遠好氣又好笑，“孩子說的又沒錯，你生什麽氣？”

一米八五的大男人挺委屈，坐在一個小板凳上盯着他猛瞧，“可是你生氣了。”

“我沒有生氣，我是有個病人要我回去一下。”

“可是……”李烨哼唧了半天也沒有憋出個所以然來。

“而且，我為什麽要生氣呢？娶個老婆生個孩子不挺好的嗎？”

“阿遠……”李烨快把嘴裏的濾嘴嚼爛了。

“真想抽就去陽臺，小然還在呢。”沈自遠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老煙槍，遲早肺子要黑掉。

“我不抽。”李烨拉住了眼前的衣角，沈自遠正要把哭着哭着就睡着的李肖然抱回房間。

“我答應你要戒煙的，我聽你的。”

沈自遠睨了他一眼，“你以前可不是什麽都聽我的。”

“我聽你的，你也聽我的。”李烨跟在他的身後，生怕人跑沒了影，“女人不好，你別結婚了。不過孩子挺好，你要不生個孩子？”

“不結婚哪來的孩子？別把你那套跟然然說。他還小，容易被誤導。那女人是做的不地道，不過那是她的錯，好女人還是很多的。”沈自遠把李肖然放在小床上，掖好被子帶上了門。“明天給小然道歉，不管做錯了什麽也不能打孩子啊。”

雖然李烨估計就拍了兩下他的屁股蛋子，剛剛沈自遠看了一眼，連個紅道道都沒有出來。

李烨趕緊點頭，又不死心地問他，“那你……看上哪個好女人了？”他也跟着從房間裏退了出來，打心底裏覺得別扭，也許是晚上的牛肉拉面醋放多了。

他剛從婚姻的墳墓裏出來，可不想自己的好友再踏進去一次。

“我喜歡的可不是什麽好人。”沈自遠盯着他，“他懶，還笨，還抽煙，還蠢，還跟人家生了孩子。”

“一點優點都沒有，你為什麽要喜歡她？”李烨倒抽了一口冷氣。

“也不能說沒有優點吧。”沈自遠煞有介事地板着手指頭，“他腦子挺聰明。”

“你剛剛還說她又笨又蠢的。”李烨不甘心地小聲抗辯道。

沈自遠懶得理他，繼續說着，“身手挺好，我都打不過。”

“這絕對不行！”李烨斬釘截鐵道：“這是個母大蟲啊，絕對不行！”

沈自遠強行把自己的笑憋了回去，聽着李烨在自己耳邊碎碎念着結婚的壞處。

最後李烨總結道：“你要是怕沒人養老，以後讓小然給你養老送終，他要是敢不孝順你，我就抽他。”

“你這個當爹的就知道奴役兒子，你怎麽不自己給我養老送終呢？”沈自遠又是感動又是無奈。

誰知道李烨斬釘截鐵地拒絕了。

“不要。”

面對沈自遠驚詫中還帶着難過的眼神，李烨撇開頭不看他，“你可是要長命百歲的。”

……

“你還真是一如既往的烏鴉嘴，好的不靈壞的靈。”沈自遠喃喃自語道。

眼前的霧氣散去，那人的眉眼也消散在了空氣之中。

他垂在胸口的，用紅繩綁起來的銀葉子已經被歲月打磨得褪了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