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岑夫子的話音落下, 陳桂紅就渾身一軟,面色變得慘白,身子也晃了晃。

牧春生忙伸手扶住她。

他并不知道陳桂紅這是心虛的反應,只以為是因為牧磊也無辜被拖下水一時氣憤過度所致。

擡手指着岑夫子,牧春生怒道, “你不要信口開河,這件事與磊兒有什麽關系, 你這般平白無故冤枉他, 我要告你!”

岑夫子皺起了眉。

知府用力拍了下驚堂木, “牧春生, 公堂之上, 不可大聲喧嘩!”

“大人,我要告他誣蔑我兒子!”牧春生沒有停下, 還在大聲控訴。

知府沉着臉,再拍了一次驚堂木, “牧春生,你若再喧嘩, 我便打你十個大板,治你一個擾亂公堂的罪名。”

一聽要打板子和治罪,牧春生這才露怯, 不情不願閉上了嘴巴。

見牧春生終于消停了, 知府就移開了視線,然後對岑夫子拱了拱手,“牽連您受委屈了。”

“無事。”岑夫子說, “大人你接着斷案吧。”

知府颔首,問道:“你為何說這信件,都是出自牧磊之手?”

岑夫子解釋道:“牧磊的筆法厚重,而且在豎鈎的部分總會向內微彎,形成一個小半圓,非常特別,這兩封信上他雖然竭力避免了,可習慣難改,有幾個字,還是能看的出來。”

将手上信件重新交還給知府,岑夫子說,“大人可以派人去書院取來牧磊的作業,将作業與信上的字跡對比一下,便能一清二楚。”

聞言,知府就示意兩名衙役去取,再将牧磊,也一并帶來衙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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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磊此時還不知僞造信件的事情敗露,他正在書院和同窗談笑風生。

兩名衙役登門時,他并不知是要找他,還好奇是誰犯了事,和人一起圍觀。

直到衙役在衆人面前報出他的名字,又找教學的夫子拿走了他的作業,他才驚訝起來。

去衙門的路上,牧磊試圖向兩名衙役打探知府傳他去衙門的原因。

他問道:“兩位差役大哥,不知道知府大人讓你們傳我去衙門作甚?”

兩名衙役看了他一眼,敷衍道:“大人會傳你過去自然是有事,問那麽多做什麽。”

見衙役避之不答,牧磊又試了幾次,可完全撬不開他們的嘴,他只好放棄。

沒能打探到任何消息,牧磊一顆心七上八下,思緒也一直混亂,一路都在不斷推翻自己的猜想。

——他實在想不出來,自己犯了什麽事,需被請去衙門。

直到走到衙門外,看見裏三圈外三圈圍着的大多都是村裏的人,又隐約聽見他們提及芸娘、岑樂等人,他才猛地記起來,不久之前,他按着芸娘和岑樂的字跡,幫忙僞造過兩封信。

這時,村民中有人發現了衙役和牧磊,便一一傳開了,于是大家紛紛讓開,空出了一條路。

衙役帶着牧磊,走上公堂,又将拿到的作業,呈遞上去給知府。

上了公堂,牧磊看見坐在椅子上的岑夫子,又看到跪在地上的自家爹娘,牧琛、岑樂,芸娘等人,面色微變,有了十分不好的預感——該不是信件上的字跡,被認出來了吧?

不可能的。

絕對不會有人能認得出來是他寫的,他已經将書寫的習慣,全部改掉了。

想到這裏,牧磊心裏不由多了幾分把握,逐漸鎮定了下來,不過他還是忍不住在心裏大罵陳桂紅和朱大壯愚蠢——他們怎麽能讓這件事鬧到公堂上來。

見牧磊還站在原地,師爺厲聲道:“牧磊,見到知府,還不下跪!”

牧磊迅速回神,慌忙跪下,“請大人恕罪。”

他現在還沒考取秀才,身上沒有功名,見到知府,不能不跪。

見牧磊被傳喚過來,陳桂紅很擔心,又很愧疚,她緊緊盯着牧磊,小聲喊道:“磊兒。”

“娘,別說話。”牧磊沖她搖了搖頭。

知府看了一眼牧磊,沒有計較,他拿起案上的作業,淡聲問:“這可是你的?”

“是學生的。”牧磊垂下眼睛,恭敬回答,态度非常配合。

淡淡地“嗯”了一聲,知府便低下頭,打開信件和作業,照着字跡對比了起來。

沒過多久,他就找到了岑夫子方才說的幾個相同點。

他又将作業與信遞給主簿和師爺,示意他們也辨認一下。

主簿和師爺看完,對知府點了點頭。

心裏有了答案,知府重新看向牧磊,又問:“這兩封信件,你可認識?是否是你所寫的?”

他讓衙役将信拿給牧磊看。

牧磊自然不會承認,“大人,這信學生從未見過,更不是學生所寫。”

聞言,芸娘和岑樂都皺起了眉。

牧琛正想要幫岑樂翻譯手語,但顧方游卻先一步對他們搖了頭,示意他們稍安勿躁。

岑夫子看着牧磊,眼裏是濃濃的失望。

知府眯起眼,開口道:“本官再問你一遍,這信是否是你所寫?”

牧磊心裏已經非常确定沒人認得出來,因此他表情不變,非常坦蕩,“不是。”

知府一改和善,突然拍起驚堂木,語氣轉冷,“牧磊,你當本官是眼瞎的嗎?”

他将作業用力丢到牧磊面前,厲聲道:“你來之前,岑夫子已經仔細辯過,确定信就是出自你手,而方才本官也按照岑夫子所提,在你的作業裏,找到了與信上的相同之處,你還想狡辯?”

牧磊手心冒出了冷汗,但他面上仍是努力維持鎮定:“大人,學生不敢說謊,這信确實與學生無關,學生自小熟讀聖賢書,哪裏敢寫如此露-骨的話,只怕是老師不小心認錯了。”

牧春生幫忙說道:“大人明察,我家磊兒絕對不會做出這樣的事,肯定是那個狗-屁夫子瞎了眼睛,自己辯不出來,胡亂栽到我兒身上的!”

這句話讓岑夫子氣得胡子都翹了起來,此時若不是在公堂之上、共目睽睽之下,他都要罵人了。

知府同樣惱怒,這句話不是擺明也在罵他嗎?

師爺一直在一旁觀察,到現在,已經大致将每個人的性格都摸了透徹,他見眼下案子完全進展不下,僵持在這裏,便湊到知府耳邊,對他耳語了幾句。

知府沉吟了片刻,下一瞬,他又拍了一次驚堂木,“既然證據确鑿下你還妄想狡辯,不肯承認,看來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來人,上刑具!”

他并非是真的要對牧磊嚴刑逼供,只是準備用計,激一激牧磊,讓他老實交代。

很快,刑具就上來了。

這刑具不知用了多少年,上頭血跡斑斑,看起來非常恐怖。

兩名堂役一左一右按住牧磊,又兩名衙役上來,粗魯地将他的手腳都套入夾具中。

陳桂紅哪裏想到會變成這樣,更舍不得牧琛受刑,她目眦盡裂,猛地撲上去要推開堂役,可她哪裏推得動,反而又被抓起來,按在了地上。

她眼淚直掉,哭喊求饒,“大人,您不能這樣啊,我兒還要考取功名,手萬萬不能廢了啊。”

“讓她閉嘴。”知府聽得頭疼,他擺了擺手,随後按着陳桂紅的衙役立刻就将她的嘴捂住了。

牧春生想要阻止,也同樣被按倒,毫無反抗之力。

朱大壯跪在後面,看到這裏,冷汗已然出了一整身,整個人就像是從水裏出來的一樣。

看着自己的手腳都被夾住,牧磊的鎮定終于維持不住,他的臉色發青,眼睛瞪得堪比銅鈴。

知府拿起一支紅頭簽,冷聲再問:“牧磊,本官問你,你承不承認?”

牧磊哪裏有那麽硬氣,他自小嬌養着長大,累活苦活都沒幹過,半點疼都受不住,這會兒再不堅持,連連點頭,“大人饒命,學生說實話了。”

知府将紅頭簽放回去,“說吧。”

牧磊交代:“這兩封信,确實是學生寫的,但并非是學生自願的,而是被逼迫的,大人明鑒。”

“是誰人逼迫你?”知府換了個姿勢,疑惑問。

牧磊回頭,指向朱大壯,“是他。”

收回手,他又繼續,“是朱大壯當日因岑樂受了牧琛的屈辱,才想出這條毒計,他不敢害牧琛,便要害岑樂,這件事與學生無關的,學生只是被他所逼,不得不寫啊。”

朱大壯聽完,立刻就炸了,“我呸,明明一切都是你娘策劃的,你也一點不無辜!”

朱大壯已經被那刑具吓得再不敢撒謊了,何況這件事承認下來,最多就是吃兩三個月牢飯,但要是被那刑具一夾,恐怕是要斷手斷腳的。

他又不傻!

這時,堵住陳桂紅嘴巴的衙役早已松了手,也不再禁锢着她,陳桂紅立刻反駁:“胡說八道,此事明明是你威脅我們母子,我們才不得不幫忙,如今你竟然倒打一耙……”

“你放-屁!”

朱大壯和陳桂紅開始互相對罵,自己內讧了起來。

可憐牧春生哪裏見過這樣潑辣、粗俗無比的陳桂紅,此時傻傻愣愣的,完全忘了要幫忙。

芸娘憑着一個信念,忍着傷痛堅持到現在,此時見真相大白,終于放松下來,徹底昏死過去。

顧方游面露慌張,他再不顧禮儀上前抱起了芸娘,要帶去她去醫館。

知府看了,也不攔他,而是示意衙役放人。

岑樂和牧琛還需要留下。

岑樂也很擔心牧琛,“你和顧大夫一起走吧,去看大夫。”

牧琛身體強壯,這三個板子,還是挨得住的,只是受了點皮肉傷,并沒有多嚴重,而且他哪裏放心讓一個人待在公堂,于是搖了搖頭,又抓住了岑樂的手,“我沒事,你別擔心。”

手被牧琛握着,岑樂的耳根微微泛紅,但他到底是沒有抽出自己的手。

兩人緊靠着,手牽在了一起。

另一邊,朱大壯和陳桂紅還在争吵,兩人一口一句髒話,聽得人實在不舒服。

知府臉色難看,他連拍了三下驚堂木,怒道:“都給本官安靜!”

陳桂紅和朱大壯這才安靜下來,可看着彼此的眼神,都恨不得上去掐死對方。

朱大壯被陳桂紅颠倒是非的言語氣到腦袋疼,這下再顧不上其他,跟倒豆子似的,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一五一十地禀報了知府,最後,他又交代了一個人出來。

那人正是說芸娘和岑樂在村頭相會的那個刻薄長相的大娘,姓徐,村民都叫她徐寡婦。

徐寡婦被宣上公堂。

知府面露威嚴,“徐氏,你可知罪?”

“民婦知罪。”

徐寡婦是從頭看到尾的,自知辯解沒用,此時完全不敢隐瞞,跪在地上,什麽都承認了。

有了徐寡婦的證詞,這件案子算是全部水落石出了,朱大壯和陳桂紅互為主謀,判了三個月的牢,而徐寡婦和牧磊助纣為虐,二者視為幫兇。

徐寡婦只動了嘴皮子,所以只需打五大板,而牧磊僞造信件,也被判了一個月的牢。

同時,岑夫子也将牧磊逐出了書院。

判決下來,陳桂紅只覺得天旋地轉,她忙跪到牧琛面前,苦苦哀求,“琛兒,你替伯母向岑樂和芸娘求求情,我不想坐牢啊,看在你堂哥曾經救你一命的份上,你替我說幾句話吧。”

聞言,岑樂轉過頭,靜靜地看着牧琛。

牧琛低頭看了一眼猶如瘋婦的陳桂紅,更緊地握住了岑樂的手,“倘若我和顧方游沒有趕回來,岑樂和芸娘就都死了,伯母,這是你欠芸娘和岑樂的,應該要受此責罰,我不會為你求情。”

看牧琛态度決絕,陳桂紅破口怒罵道:“好你個混賬東西,枉遠兒舍命救你,落下一身殘疾,你就是這樣對待恩人的,早知你是這樣的白眼狼,當初你跪下請罪,我就該打死你的!”

“伯母,救我的人,是堂哥,我從未忘記這份恩情,可是,這十年來,我已經不欠你們了。”

知府沒耐心聽這些家常,吩咐衙役,“将人帶下去。”

衙役聽完,恭敬颔首,兩人一個,将朱大壯、陳桂紅、牧磊都押了下去。

陳桂紅還在繼續叫罵,并且一聲比一聲難聽,不過很快,她的聲音就完全消失了。

至此,這場鬧劇終于結束。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這三個人的戲份就到這裏,後面牧江遠還要出來一下,算是這個副本的收尾。

然後,開啓發家致富、談情說愛新副本。

嗯,這章十個紅包,麽麽噠~

ps:謝謝“米米”、“秋秋的秋”的地雷,比心~

謝謝讀者灌溉的營養液,愛你們~

——

又到推文時間,我家萌萌基友都寫的超級棒,比我好多了哦,可以去圍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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