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誘哄

直哭了許久,顧語才慢慢緩過來,理智漸漸轉回籠,她抽咽着離開蘇旭的肩,帶着幾分傷感幾分窘迫地低下頭,輕擦着臉上的淚,吸着氣緩和激動的情緒。

擡眼間發現他肩膀處的衣裳濕了一大片,目光閃爍了下,又垂下頭,“抱歉,弄髒了你的衣服。”

蘇旭偏頭看了眼左肩,那處/濕/濕/的地方還帶着溫熱,女人哭時的哀傷仿若還停留在上。

“沒關系。”他笑了笑,帶着安撫的意味,卻又擡起左臂動了動,狀似痛苦地呻/吟,“就是,好酸……”

顧語睜眼看他,愣了一瞬,随即“撲哧”一聲笑出來。

蘇旭也笑,“洗把臉吧,好髒。”他故作嫌棄地說。

顧語窘了窘,有些無措地點點頭,“抱歉,嗯……失陪下。”

蘇旭點點頭,起身給她讓路。

顧語去了洗漱間,蘇旭四下看了眼,找到冰箱,拿了點冰塊出來。洗漱間的門打開,顧語拿着毛巾按着眼睛走出來,看他站在冰箱前,詫異了下。

蘇旭朝她晃晃手裏裝着冰塊的玻璃碗,示意她在沙發上坐下,“敷下眼睛,一會出去吃飯?”

顧語眨眨眼,又默默地點點頭。

用毛巾包着冰塊敷在哭疼得眼睛上,涼涼的,很舒服。顧語仰靠在沙發上,想說點什麽,卻不知道從何說起,最後幹脆閉上嘴巴,安安靜靜敷眼。

蘇旭坐在她對面,十指交叉放在腿前,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你……要不要處理下衣服?”顧語突然間開口。因為兩個人這麽坐着,卻誰都不說話,空間靜得讓她有些微的不自在,特別是她在他面前那麽哭過後。

蘇旭因她的突然開口怔了一瞬,看了眼左肩,白色的運動服上留下淺淺的印記,很淡,他本想說沒關系,又想到兩人稍後要出去吃飯,便點了點頭,“要借你洗漱間用下了,我車內有換用的衣服,在這換一下?”

聞言,顧語頓了一下,才緩緩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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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旭下去取衣服,顧語拿下敷在眼睛上的毛巾,看了眼合上的門,又看了眼洗漱間的門,皺皺有些紅的鼻子,有些不自在。在聽到電梯“叮”的聲音後,條件反射地将毛巾敷上眼睛,恢複剛開始的坐姿。

蘇旭進來後,看了她一眼,才進的洗漱間。

顧語将注意力集中在眼睛上,不去想洗漱間的問題,之前激動起伏地情緒已經慢慢歸于平靜,她将這種情況歸功于習慣。從她初中,開始懂一些複雜的感情起,像今天這樣的事便時有發生,她會一次次傷感地哭,卻會在一次次痛快哭過後,很快平靜下來,每次都會告訴自己,沒有下一次,不準再哭了,卻在下一次時,再次痛哭。

時隔快六年,她有将近六年的時間沒見過父親。原以為,再見時,她已長大,已有自己的生活,會控制好自己的情緒,不會失控,不會再哭,卻沒有想到,刻在她心底的東西,一直沒有消失過。就算,時間在流逝,就算,父母已離婚,它卻還在那裏,平常不痛也不癢,想起來時,卻存在的那麽的真實。

洗漱間的門被打開,蘇旭将換下的衣服提在手裏,看她還在敷眼便走過去。

“怎麽樣,好些了嗎?”

顧語撤下毛巾,雖然眼睛還有些腫,眼底卻已恢複一片清明。

她笑笑,将毛巾冰塊分好收拾起來,“已經沒事了,走吧,我請你吃飯。”上次說好請吃飯的,卻是韓子正買的單,這次,是該認真謝謝他。

蘇旭挑了下眉,了然地看了她一眼,最後從善如流地點頭,“好,那就不客氣了。”

天已經黑了,正是吃飯的時辰,小區裏家家戶戶的燈都亮着,夜色正好,蘇旭提議,“不走太遠了吧,附近有沒有什麽小吃,我們去坐坐?”

“這附近?”顧欲微詫,“這附近的東西,蘇總确定吃得下?”這周圍确實有小吃店,但東西非常平民化,她真的不确定他接受得了。

蘇旭笑,“怎麽,階級歧視?”

“……哪敢,我明明是在自貶。”

“呵……”蘇旭被她逗笑,“那就走吧。”

“嗯……”好吧。

蘇旭沒有開車,兩人就這樣肩并肩走出小區。

這裏的位置較偏,相隔很遠的地方才會出現一盞路燈,道路顯得昏暗而幽靜,好在轉過一個轉角便是小吃街,像一個小型的夜市,人不多,勉強算得上熱鬧。

兩人最後在拉面館和馄饨店中間站着,做最後的拉鋸戰。

“吃馄饨吃面?”問話的是顧語,因為她比較信奉主随客便,她請客,是主,他吃飯,是客,因而看他的喜好。

然而蘇旭卻把皮球踢了回來,“你決定吧。”他……不太有研究。

顧語細細看了他一會,了然點頭,“那吃馄饨吧,怎麽說也是請蘇大少吃飯,別太寒酸了。”嗯,馄饨可比拉面貴。

蘇旭哭笑不得。

兩人最後進了吉祥馄饨店,顧語将“不能太寒酸”這一宗旨執行得非常徹底,嗯,要了兩碗最貴的馄饨。

蘇旭還真是第一次進這種小店,但環境比他想象中好的多,他也不曉得自己為何突發奇想要來這吃飯,有一種荒唐的想法在他腦子裏浮現,他卻很不願去承認。

他上瘾了,為看到這個女人更多的真實面而上瘾了。

簡單的吃過晚飯,蘇旭将她送上樓,臨了末了,卻仍舊有些不放心,有些猶豫地問,“你自己可以嗎?”

顧語愣了一瞬,才明白他的意有所指,頓了頓點點頭,“嗯,我沒事,今天……謝謝你了。”那一刻的溫暖,她記得。

蘇旭沉靜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很久,确定她真的不會有問題,才勾起唇角,點點頭,“嗯,好好休息。”她也該累壞了,爬山,哭泣,這一系列下來,趴在床上,應該很快便會睡着。

顧語趴在窗戶那目送蘇旭的車離開,才緩緩轉過身,沉靜的眸子覆着一層水潤的光,像夜晚月光下的湖面,平而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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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份平靜,卻在第二天,顧語接到一個電話後,被徹底打碎。

“喂,你好,這裏是XX公安局……”

顧語的眼睛,随逐個傳入耳朵的字句而漸漸失去焦距。

電話在最後從手裏滑落。

公安局

“你父親在銀行取錢後,被搶劫慣犯盯上,在一偏避的角落被搶,據目擊者稱,因他不肯舍棄懷裏的錢財,和歹徒扭打在一起,被歹徒在怒急之下連捅六刀,我們趕到時已經死亡,歹徒在兩小時前落網,這是他的遺物……”

顧語懷裏抱着一個黑色破舊的皮包,臉色蒼白地坐在走廊冰涼的座椅上,整顆心髒都被冰封,瞳孔無焦距地凝着某一點,腦子裏不斷回響着剛剛警官說的話,過濾到最後,她只得到一句話的信息。

他死了。

他死了……

他、他……

顧語微張着唇,感覺有什麽堵着她心口,呼吸不暢。

她為什麽會呼吸不暢,為什麽喘不了氣……

他死了……

他死了……

他竟然死了……

他、他昨天還……他怎麽會死了……

她用力捶着自己的胸口,呼吸啊,呼吸啊,你為什麽不呼吸,你為什麽不呼吸……好悶,好痛……

手機自定義的鈴聲在唱響,一遍又一遍,顧語沒有聽到,只微張着唇,蕩着腦裏的那句話。

路過的一個女警官看不過去,提醒她,“姑娘,你的電話響了,可能是家人。”

家人?

顧語迷迷茫地擡起頭,眼底很幹澀,她哆嗦着手掏出手機,張着唇,顫着,抖着,卻始終沒有哭出來。

“喂……”聲音很低很嘶啞,她用盡了全力才從幹澀的嗓子裏吐出這個字。

那邊靜了靜,遲疑地開口,“顧語?”有種不安在蘇旭心底升起。

顧語眼睛動了動,似想細細辨別是誰的聲音。

“顧語,我是蘇旭,你……出什麽事了。”

蘇旭拿起桌上的鑰匙,拎起外套大踏步走出辦公室,面色前所未有的沉冷“顧語?”

“蘇旭?”顧語張了張嘴,又張了張嘴,嘴裏發出近似聾啞人才會發出的那種“啊”的聲音,卻說不出下一句話。

“是我,顧語,你在哪裏,出什麽事了?”

“蘇旭……蘇旭……”她重複着相同的發音,在最後抽搐着臉部的肌肉,終于說出那句不斷在腦子裏轉的話,“蘇旭……他死了,他死了……”

蘇旭大踏的步子猛然頓住,瞳孔一瞬間的縮小,在問出她的地址後,挂斷電話,車,飛速地行駛出去。

奔跑的腳步聲在空靜的走廊裏響起,紊亂的呼吸聲漸漸逼近,顧語抱着懷裏還沾着血的皮包,如破碎的娃娃般坐在冷冰冰的座椅上,好似失去了一切感知。

蘇旭猛地停下來,胸腔在劇烈的起伏,額上蓄滿了汗液,盯着她的目光一瞬不瞬。

他緩了呼吸徑直走近她,在她面前半蹲下。

“顧語?”誘/哄的聲音,輕輕地念着她的名字。

顧語定住的眸子動了動,焦點漸漸聚在他臉上,神情卻依舊淡漠,似冰的淡漠。

她看着他,喃喃地重複,“蘇旭,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呢……”

蘇旭突然覺得嗓子一陣幹澀,他費力地咽了咽喉嚨,點點頭,“來,顧語,哭出來,哭出來……”雙手同昨日一樣撫上她的臉,卻說着和昨日截然相反的話,“顧語,哭出來。”

顧語轉着眼球,迷茫地看着他,似不明白他在說什麽。

“顧語,哭出來!”他用近乎呵斥的聲音喚她。

顧語依舊迷茫。

聞訊而來的路景跑進來,看到的剛好是這一幕,男人半蹲在地上,捧着女人的臉,用心呵斥着讓她哭出來。她看了眼看上去比座椅還冰冷的顧語,張了張口,卻驟然哽咽。緩着步要靠近,看到完全蹲下去的蘇旭,突然又不知該怎麽走過去。

“顧語,我們哭出來好不好?”蘇旭雙手抱着她的臉,讓她看着他的眼睛,低低地誘/哄,“顧語……哭出來,我們哭出來好不好?”

顧語看着那雙眼睛,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睛,眼底漸漸清亮,她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又張了張嘴,“蘇旭……怎麽辦,這裏,”她指着胸口,“這裏好悶,它呼吸不了,怎麽辦?”

“顧語,顧語……”蘇旭的喉嚨在艱難地滾動,“我在這裏,不怕,我在這裏,哭出來好不好?”

路景驟然捂住嘴,嗚咽起來,眼淚唰唰地落下。雙肩突然多出一雙手,她向後看,是跟在後面進來的尹晔。

“蘇旭……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顧語情緒逐漸激動起來,看着蘇旭眼淚終于從眼底流了出來,“蘇旭,他竟然死了……嗚……他竟然死了……”

蘇旭抱住她,輕撫着她的背,“哭出來,哭出來就好了……”

路景轉過身,趴進尹晔懷裏,嗚嗚低哭。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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