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交易

辜明廷這句話問出來,自己也覺得哪裏不對,思索了一下,他道:“你今晚打算自己出面?”

榮懷謹見辜明廷問正事,便回過頭來,點了點頭。

辜明廷沉吟片刻,道:“這事有日本人參與,你手上那幾個人不頂事,萬一被抓了,你打算怎麽辦?”

榮懷謹聽到這,第一反應是辜明廷擔心他的人被抓了會把他供出來,便道:“軍長放心,我本來就不打算帶那些人去,而即便我被抓了,我也不會出賣軍長你的,軍長放心好了。”

辜明廷一片好心,又被榮懷謹這麽曲解,他眉頭跳了跳,簡直要發火,然而想想榮懷謹這次是來賠罪的,他沉默了一下,卻也按捺住了。

“軍長還有事麽?”榮懷謹看着辜明廷沉默的樣子,忍不住問道。

“你就這麽想走?”辜明廷忍不住有些暴躁地脫口而出。

榮懷謹愕然。

不知道自己又是哪裏觸了辜明廷的逆鱗,半晌,榮懷謹低聲道:“所以我不是問了軍長麽?”

不知道榮懷謹是裝傻還是真傻,辜明廷也不願意在這跟他打太極,也不想把自己的真實想法說出來,所以最終他別過頭,道:“哦,那你走吧。”

榮懷謹看了一眼辜明廷不太好的臉色,估摸着辜明廷是在哪裏受了氣,所以他很不動聲色地就退了出去,末後還靜靜地關了門。

辜明廷見榮懷謹又是真的走了,簡直氣不打一處來,他火冒三丈地随手抓起書桌上放着的那頂帽子,就狠狠地朝大門那扔了過去。

帽子很輕,所以就算碰到門,也是十分疲軟無力的一聲悶響。

榮懷謹走出兩步,聽到了這個響聲,疑心是辜明廷發了脾氣。但他轉念又覺得這麽微不足道的發火實在是不像辜明廷發火的作風,所以,他在樓梯略略停了兩秒,便沒有回頭地走了下去。

辜明廷這會的生氣沒什麽由頭,所以生的莫名其妙,走的也莫名其妙。

他在書桌前自己喘了口氣,感覺情緒平靜了下來,再擡眼,便看到靜靜躺在門邊的那頂黑色毛呢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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帽子躺在那,孤零零的,似乎有點可憐。

辜明廷目光動了動,最終他起身邁開兩條長腿走過去,然後彎腰把帽子拾了起來。

帽子上滾了一點灰,辜明廷轉過來看了看,伸手把灰彈幹淨,然後他神使鬼差地就把這帽子低頭往頭頂一扣了。

書房裏面有一架落地的穿衣鏡,不過往常都蓋着一層米白色的棉布——辜二公子是很注意儀表的,但他更愛面子,堂堂一個軍長,書房裏擺着那麽大個穿衣鏡成何體統?

不過這會,辜明廷就走了過來。

他掀開棉布,看着鏡子裏自己戴着帽子的模樣,頭臉倒是十分時髦英俊,一副富家公子哥的模樣,但配着這身軍裝就有些不倫不類了。

看了兩眼,辜明廷莫名地又生了火氣。

對于纨绔子弟,辜明廷是一個很矛盾的态度,他當年吃了很多苦,所以異常地希望自己像那些纨绔子弟一樣含着金湯匙出生,衣食無憂。

但辜明廷又最讨厭纨绔子弟們那些腐敗堕落的做派。

剛才看到鏡子裏自己的模樣,辜明廷忽然覺得自己像個笑話一樣——是的,他現在有了權,也有了權,可外人還總是偷偷在下面議論他是鄉下裏玩泥巴出來的。□□懷謹那樣的公子哥,吃喝嫖賭樣樣精通,外人提起來也不過是搖頭嘆息一句‘誰讓人家生的命好呢’。

這一次,辜明廷是狠狠地把那個帽子摘了下來,掼在地上,然後他頭也不回地出門讓人備車去了鴻慶樓。

·

交易的時間是定在晚上九點,郊區的一個倉庫裏,榮懷謹回到公館裏,躲在自己的房間打了三通電話。

一通是給榮懷謹往日的狐朋狗友——黃書文,榮懷謹之前出去賭場玩就經常讓黃書文幫他打掩護,這會也是,榮懷謹讓黃書文一會打電話到他家的客機裏,然後請自己出去吃飯,這樣總理便不會對榮懷謹的意外外出心中生疑了。

黃書文倒是個很有義氣的公子哥,當即便一口答應下來。

第二通電話是給趙虞棠的,榮懷謹知道這次行動風險很大,所以他不想連累外人,于是便事先告訴趙虞棠,讓趙虞棠做好一旦事情不成功盡快離開的準備。

最後一通電話是打到軍部醫院的,榮懷謹沒有先提榮懷文,只是先問容軍長在不在,得知容軍長今天沒來的時候,榮懷謹便讓通訊員把電話轉交給榮懷文。

“大哥。”聽到榮懷文的聲音,榮懷謹低低叫了一聲。

“懷謹,你現在在哪裏?”榮懷文的聲音似乎有點緊張。

“我在家。”

榮懷文那邊很是沉默了一會,似乎是在觀察情勢,然後他便壓低聲音道,“今天晚——”

“大哥。”榮懷謹靜靜打斷了榮懷文的話,笑道:“今天晚上我去黃書文家裏吃飯,順便跟他們打牌,好久沒有跟朋友們一起聚一聚了。”

榮懷文聽到榮懷謹這話,雖然不太喜歡榮懷謹跟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但只要榮懷謹不參與這次的交易,便是什麽事都沒有了,于是他便松了一口氣,點點頭道:“你這段時間太過緊張,放松一下也沒關系,別太苦着自己了。“

榮懷謹含笑應了,又好言陪着榮懷文絮叨了幾句家裏的事,聽到榮懷文的語氣變得輕松起來,他才挂了電話。

咔擦一聲,電話落下去,榮懷謹的臉色也瞬間變得冷靜起來,他站起身,先去床底下拉出箱子來給自己打了一針嗎啡,然後換上西裝。

西裝裏面是榮懷謹這幾天自己偷偷的趕制的一件粗糙的‘防彈衣’,效果不一定好,但也應當能遮擋一點。

榮懷謹做殺手這麽多年,稍稍也懂一點簡易的‘易容’方法,先用油膏把臉塗黑,再拿小刀修飾一下眉形,然後把劉海改成分頭,最後戴上眼鏡,這便很難一眼看出這是榮家那個俊美的二少了。

最後,榮懷謹在西裝外面套一件深黑色的大衣,左邊口袋裏就裝着辜明廷給他的那支槍,槍裏六發子彈,右邊口袋裏還有六發,再拿一根手杖,換上深咖啡色的皮鞋。榮懷謹站在鏡子面前一照,倒是頗有幾分文人的氣質。

榮懷謹這次不動聲色地下了樓,自己悄悄地從後門走了,仆人們都沒發現,反正到時候總理問起來,也有黃書文的電話作掩飾。

·

黃包車一徑把榮懷謹送到了郊區邊緣,榮懷謹的臉被冷風吹得有些發僵,他伸手摸了一模,臉上幹澀無比。

活動了一下臉部的肌肉,榮懷謹按着地圖上指示的方向,朝着那個倉庫走了過去。

這次的交易是煙土,還是容景桓從日本那邊借過來的貨,上好的印度煙土,一塊等于五個銀元。

倉庫的門是關着的,但門下面透出一絲亮光來,裏面應當是有人的,榮懷謹低頭看了看懷表,七點五十三分。

于是他走了上去,擡手敲門,很有節奏的五下,兩短三長。

很快,倉庫裏面便傳來了一個低沉的中年男子的聲音,“是趙先生麽?”

“是的,趙虞棠,大少的手信和支票我也都帶來了。”榮懷謹壓低了嗓音道。

就這樣,沉默了一會,門打來了,只打開了一小半,榮懷謹閃身進去,門又很快地在他身後關上了。

榮懷謹留意到那人關門的時候撥上了大門的插銷,于是他裝作脫帽的模樣,身子一彎,手背在身後,小拇指一勾,便又把那插銷撥了出來。

榮懷謹這個動作十分迅速且掩飾地很好,所以沒有人看出來異常。

坦坦然然地把自己的面容暴露在倉庫中衆人的面前,榮懷謹很斯文地一笑,“看來我是來遲了。”

倉庫裏放着一張大桌子,桌子很新,明顯是剛搬過來的,倉庫四角都堆滿了貨物,應當就是那一批煙土。

開門的那個中年男子是個仆從的模樣,這會就站在一旁,桌子四個邊,坐了兩個人,一個蓄着小胡子,應當是日本人,另外一個人穿着絲綢長衫,外面罩黑色馬褂,應當是當地有頭有臉的人物。

這兩人看上去都很陌生,所以榮懷謹猜測,是容景桓的人還沒到。

“趙先生請坐。”那穿着長衫的中年人先開了口,聲音低沉磁性。

榮懷謹點了一點頭,便走過去坐下了。

作者有話要說: 蘇蘇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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