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國恨

榮懷謹回到榮公館之後，心中莫名地不安，他總覺得，那并不像是辜明廷正常應該有的反應。

但究竟是哪裏不對，榮懷謹也說不出來。

他順着樓梯往上走，聽到榮懷文正在房中打電話，忽然心中一驚。

——榮懷文的房間裏有電話？

以前榮懷謹都沒注意到這一點。

就在榮懷謹思索着的時候，榮懷文挂了電話，從房間裏走了出來，他看到榮懷謹，目光一動，不由得笑道：“懷謹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榮懷謹把自己方才的疑慮按壓了下去，看了一眼榮懷文，低聲笑道：“我剛剛回來，大哥這是要去做什麽？”

榮懷文笑了笑，“其實也沒什麽事，我打算去跟黃小姐一起看看新上市的衣服。”

榮懷謹聽到這倒是愣了一愣，他是沒料到榮懷文突然會跟他說這個。

“你覺得黃小姐怎麽樣？”榮懷文忽然笑着問榮懷謹。

榮懷謹目光動了動，心裏莫名有些不高興，但他還是笑了笑，道：“黃小姐人很不錯。”

榮懷文倒是沒看出榮懷謹的不對勁，反而有些來勁地笑道：“是啊，她為人體貼還很善良，長得也好，我倒是第一次遇到這麽好的女孩子。”

“大哥這是，想早點把喜事辦了嗎？”

榮懷謹這麽一發問，榮懷文倒是有點不好意思了，咳嗽了一聲道：“哪有那麽快呢？”

榮懷謹笑笑，正在準備說點什麽，忽然榮總理就從後門急匆匆得闖了進來，把兩人都吓了一跳。

榮總理帽子歪了，衣服也被扯得有些淩亂，一回來就氣急敗壞的吩咐仆人去關好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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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懷謹瞅着榮總理的模樣，聯想到這會的時局，心裏倒是明白了幾分，不由得一邊下樓一邊問道：“父親，出什麽事了？”

榮總理看了榮懷謹一眼，皺着眉頭，道：“政府前兩天不是跟日本簽了一個協約，今天登了報，就有無數學生跑到政府門口去鬧，去堵門，我這也是好不容易才進來！”

榮懷文聞言連忙搶先幾步下來，神情焦急地道：“都堵到政府門口了？沒有人管麽？”

榮總理聽到這話，擺擺手，搖頭道：“那協約确實不太合理，我當時也反對了，但是沒人聽我的，現在好了，估計過兩天那些‘愛國’分子又要蠢蠢欲動了。”

榮懷謹聽到這，心裏有些發涼，雖然這裏的歷史跟他所知道的歷史不太一樣，但大同小異，一旦衰敗開始了，就會以摧枯拉朽的速度将一個并不太穩固的政府連根拔起，再換上新的。

榮懷文還在這邊跟榮總理商量着出主意，而榮懷謹卻是沉默了一會，扭頭就走。

看着榮懷謹往外走，榮總理當即喝道：“別出去！這會外面都是□□的學生，小心他們把你捆起來暴打一頓！”

榮懷謹聽到這話，步子稍稍頓了頓，退了回來。

然後榮懷謹坐了一會，去打電話了。

榮總理看着榮懷謹有些奇怪的舉動卻也不太在意，因為要跟榮懷文商量一些緊急的事，所以他便走上了樓去。

看着榮總理走上了樓去，榮懷謹倒是默默松了一口氣，而這會，電話卻已經接通了。

接電話的是張管家。

榮懷謹也沒多想，張口便說：“麻煩讓軍長接個電話。”

張管家聽到榮懷謹的聲音，微微一愣，随即有些不太好意思地道：“抱歉啊二少，軍長說了，暫時不接您的電話。”

榮懷謹聽到張管家這話不由得也愣了，他心裏有點發涼，但還是按捺着性子道：“麻煩您轉告一下，就說我有急事。”

張管家似乎是很為難的模樣，在對面嗯唔了兩聲，而榮懷謹聽到張管家的遲疑，忽然便覺得自己太強人所難了。

所以在張管家回話之前，榮懷謹低聲道：“算了，沒事了，你去忙你的吧。”

聽到榮懷謹這句話，張管家倒是如蒙大赦般哎了幾聲，然後便謝天謝地地挂了電話。

榮懷謹聽着張管家的聲音，自己倒是又心涼了幾分——到底是出了什麽事，讓辜明廷突然變化這麽大？

而就在榮懷謹挂了電話默默站在那，有些不知所措的時候，榮總理和榮懷文下了樓。

他們兩人看着榮懷謹的神色有點奇怪，榮懷謹見狀心裏便咯噔一聲，道：“父親大哥，出什麽事了嗎？”

榮懷文在這時忽然嘆了口氣，道：“懷謹，我跟父親商量之後，決定先送你去國外避避風頭，再帶上咱們家的一些東西，若是國內時局不好，我跟父親就盡快趕去跟你彙合，你覺得怎麽樣？”

榮懷謹先前聽到榮總理說的那些話就覺得時局不對，現在聽到這，更是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

半晌，榮懷謹抿了抿唇，淡淡道：“我不能走，如果我帶着東西走了，追查出來父親不是更危險嗎？”

榮總理聞言不由得恨道：“就是有些東西不能被查才讓你帶走的！”

榮懷謹背後不自覺地一涼，他雖然想到過榮總理有些錢財來路不正，但現在看到榮總理慌張的模樣卻莫名生出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

半晌，榮懷謹還是搖了搖頭，“父親，若是有人真心要算計你，又怎麽會找不到把柄呢？”

說到這，榮懷謹頓了頓又道：“我想去求求大帥。”

榮總理第一次看到這麽倔強的榮懷謹，簡直是要氣得昏過去，他狠狠的跺了跺腳，最後便道：“求大帥？你是傻子嗎？現在出了這種事他對我們家可以說是避之不及了！”

榮懷謹抿了抿唇，沒說話，其實他并不是想去求大帥，而是想求辜明廷……

榮總理瞪着榮懷謹，見榮懷謹半晌沒有一絲松動的意味，不由得冷哼了一聲，道“好，你不走！你不走我讓你大哥先走！”

榮懷文在一旁聞言也不由得為難了——他覺得榮懷謹離開是最好的選擇，這樣一個不太懂得人情世故的弟弟，如果出了國還好說，畢竟有錢好辦事，若是留在父親身旁周旋，只怕是很容易捅出簍子來……

但看着榮懷謹寸步不讓和榮總理氣急敗壞的樣子，榮懷文又不敢直接這麽說，而這時榮總理倒是冷哼一聲，甩手上了樓。

一時間屋裏便只剩下榮懷文和榮懷謹了。

二人對視半晌，榮懷文微微嘆了口氣，走上來拍了拍榮懷謹的肩膀，道：“懷謹啊，你不要這麽倔強，有些事情你是不懂的。”

榮懷謹看着榮懷文語重心長的模樣，忽然有點想笑，他不懂？他是來自幾百年之後的人，他也很清楚，這種時候若是真的就這麽跑了那一輩子都是漢奸的罪名。

而且……在這種情況下真正逃脫的人太少了。

想到這，榮懷謹默默抿了抿唇，低聲道：“大哥，我知道你跟父親都存着僥幸心理。可聽我一句話，現在時局這麽亂，如果真的想保命就直接跑吧，別留什麽後手了。”

榮懷謹知道榮懷文都未必那麽有愛國的覺悟，而榮總理更是。

若是讓他們留下，到了茍延殘喘的時候只怕是會變成尤其難看的嘴臉。

果然這會榮懷文聽了榮懷謹的話，久久沒有言語，半晌，他笑了笑道：“懷謹你還是沒經歷過事，沒那麽糟糕的，咱們走一步看一步。”

榮懷謹聽着榮懷文的安慰話語也只有苦笑了。

到了這個時候榮懷謹自己也不能說什麽了，他沉默了一會，勉強笑了笑，“但願是我多心。”

榮懷文拍了拍他的肩膀。

榮懷謹給了他一個安撫的微笑。

心裏卻是更加沉重了。

·

□□的事阮玉貞也聽說了，他住的巷子旁邊就是大學，他早上出門買早點的時候就聽着那幾個學生商量着要去政府官員家裏放火，聽得他是心驚膽戰，也不敢插嘴。

但記挂着這件事，阮玉貞就想着要怎麽好好通知榮懷謹一聲。

然而等到阮玉貞坐着黃包車到了榮公館門口的時候，卻已經吓呆了。

榮公館前面的鐵門緊緊鎖着，無數學生圍着鐵門叫罵不止，還有人往裏扔東西。

阮玉貞見狀連忙擠了過去，他拉住一個人便問：“這是怎麽回事？”

那學生看起來眉清目秀，但這會卻異常義憤填膺地罵道：“都是姓榮的那個老狗！跟日本牽了賣國協約！咱們這是要讨伐賣國賊！”

阮玉貞聽到這話，心裏一涼，他不好再說什麽，只是踮起腳尖來拼命的往榮公館裏看，也不知道榮懷謹在不在裏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