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圈套

榮懷謹從阮玉貞的住處出來，天色已經有點陰沉了，外面的風有點大，吹進他的領子裏，一陣寒涼。

榮懷謹擡起頭，看了看不遠處鐘樓頂上那漸漸下去的一點斜陽，抿抿唇，嘆了口氣，忽然發覺，這果然是亂世啊。

壓低了帽檐，榮懷謹沒有叫黃包車，自己走回了榮公館。

榮公館的門口已經積了一堆碎瓶子還有垃圾，榮懷謹遠遠地看了一眼，沒過去，而是繞了一圈，從後門進去了。

客廳裏早就沒了人，仆人都遣散了，有些人還趁亂偷了一些東西，沙發墊子被弄到地上，還多了幾個髒髒的鞋印。

榮懷謹扯了扯有些發緊的領口，緩步走上去拾起沙發墊子放到一旁，便上了樓。

榮懷文正坐在自己的房間裏一筆筆清理資産，他點着燈，拿着筆一點點計算着，眉頭緊鎖，帶着說不出的憂慮。

“大哥，我回了來了。”

榮懷文原本還拿着筆在寫寫畫畫，聽到榮懷謹的聲音連忙便轉過頭來。

“懷謹你回來了？你去做什麽了？我還以為你賭氣走了……”

榮懷謹握住榮懷文的手，拉着他坐下，然後道：“我去銀行了一趟，暫時沒有人再來取錢，大哥我們先想想辦法把資金周轉開，銀行那邊的股份能賣就賣吧。”

榮懷文聽到榮懷謹這話不由得苦笑道：“哪裏有那麽容易呢？銀行的股份不是說賣就賣的，咱們家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現在要賣，談何容易？”

榮懷謹自己說完也覺得自己說的外行了，這會便沒吭聲，而他正準備跟榮懷文商量搬出去住的事情，榮懷文忽然道，“懷謹，我有一件事情跟你說。”

榮懷謹看了看榮懷文的神情，不知怎麽的，心中就生出幾分不好的預感，他遲疑了片刻，道：“大哥你說。”

榮懷文微微舒了一口氣，道：“黃小姐今天給我來電話說，想跟我一起走，去外省或是國外，就算她家裏反對她也要跟我一起。”

說到最後，榮懷文竟是有些感慨地笑了笑，“雖然我不想辜負她，但她對我一片深情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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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榮懷謹忽然默默打斷了榮懷文的話，皺眉認真道：“這件事你需要好好考慮，不論是為了黃小姐還是為了你自己。”

榮懷文聽到榮懷謹這話，倒是微微愣了一愣，随即他點點頭道：“放心吧，我心裏有數的。”

榮懷謹端詳着榮懷文的神情，覺得榮懷文并不打算聽自己的勸，他心裏總覺得這件事非常不妥且荒謬，可看着榮懷文的樣子，竟像是已經陷進去了……

沉默了一會，榮懷謹道：“大哥，那你打算去什麽地方重新安家？”

榮懷文聞言嘆了口氣，“正是這個道理，我也不知道能去哪裏，好的省份要有通行證，不好的窮鄉僻壤去了也是煎熬，難啊……”

榮懷謹聽到這，知道榮懷文心中還算有底，倒也不好再說什麽，可偏偏在這個而是榮懷文又道：“懷謹，你同我們一起走吧？雖然離開這條件未必有現在優越，但咱們還是有錢，哥哥可以幫你說一門不錯的親事——”

“大哥——”榮懷謹眼見榮懷文越講越偏，忍不住打斷了他的話，“我暫時沒有成家的打算，而且……我也不想離開這裏。”

“為什麽？”這次輪到榮懷文驚訝了，“你不是之前一直希望我走麽？怎麽你自己倒不想走了？”

榮懷謹自然不能說是辜明廷的原因，思考了一下，只道：“我在大帥府上做的還算不錯，也許日後還有升遷的機會。”

榮懷文聽到這個理由，沉默了片刻，準備勸榮懷謹，榮懷謹卻在這個時候忽然開口道：“大哥，你的事我不管，你也別來管我的事成麽？”

榮懷謹這句話說出口，榮懷文倒是一時語塞，他看得出來榮懷謹對他跟黃小姐在一起這件事頗有意見，但并沒有明顯地表示出來，所以這會榮懷文倒是不好勸了。

最後二人僵持了一會，榮懷文默默笑了笑，一拍榮懷謹的肩膀道：“我今天讓張媽走的時候去□□買了冬瓜盅，現在還是熱的，我們吃了再說吧。”

榮懷謹聽到榮懷文這話，便也不想多說什麽，于是默默點了點頭。

吃完晚餐，二人分別回房，榮懷謹洗漱完畢之後，一直在心裏盤算着這件事，睡也睡不着。

估摸着榮懷文那便是睡下了，榮懷謹便悄悄起床下樓去打電話。

熟練地撥通了辜明廷府上的電話，榮懷謹一邊看着樓上一邊默默等着接聽。

過了一會，張管家在對面喂了一聲，随後道：“哪位？軍長睡下了。”

榮懷謹原本是想拜托辜明廷調查榮懷文的事，這會聽到他睡下了倒也不好再說什麽，只道：“那好，你告訴明廷，讓他有空打給我。”

張管家聽到是榮懷謹的聲音微微一愣，因為事實上是辜明廷還沒睡，只不過一個人坐在書房裏琢磨事情，只是不喜歡被人打擾才讓他這麽說的，現在對面是榮懷謹，張管家便連忙道：“軍長還沒睡呢，二少等等，我讓軍長來接電話。”

榮懷謹聽到這話，立刻便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倒也不追究，只道：“那好，這便麻煩你了。”

張管家應了一聲，便上樓去叫了辜明廷。

不一會，辜明廷下樓來，接了電話，道：“懷謹，你找我？”

榮懷謹嗯了一聲，随即道：“我想讓你幫我查一個人。”

辜明廷眉頭一挑，“誰？”

“上次來我家，你見到的那個黃小姐，她的家庭背景。”

辜明廷聽到榮懷謹忽然要查一個女人的背景，不管怎麽，橫豎就先吃了醋，随即他語氣有些不悅地道：“你查她做什麽？”

榮懷謹聞言微微一愣，他看了一眼樓上，心裏倒覺得這件事沒必要避諱辜明廷，便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簡單講了一遍。

辜明廷聽到榮懷謹說是為了榮懷文，便沒了那點吃味的心思，一口答應下來，末了他忽然低聲道：“有沒有想我？”

榮懷謹聞言動作頓時一滞，随即他有點生硬地說了一聲‘沒有’，便立刻挂了電話。

辜明廷被突然挂了電話，心裏自然是不高興，不過他也聽出榮懷謹語氣裏的那幾分微妙來，知道榮懷謹是愛面子，便又釋然地笑了笑，放下了電話機。

而一旁的張管家瞅着自家軍長一會皺眉一會發笑的樣子，心裏真是嘀咕不止。

二少的本事可真大……

這是張管家最後的念頭。

·

第二日早晨，榮懷謹起了個大早，去大帥府報道了。

雖然知道大帥現在很有可能不待見他，但榮懷謹決定還是要去大帥那試探一番，若是有希望，他便不用那麽辛苦地替榮懷文找後路了。

但今天一進大帥府，榮懷謹便覺察到了一種十分不友好的氣氛，馬副官看到榮懷謹先是吓了一跳，随後便微微皺眉道：“你怎麽今天來了？”

榮懷謹看着馬副官的神情，心中一動，道：“我這幾日沒來大帥府，有勞你了。”

馬副官聽到榮懷謹這話，立刻擺擺手，把榮懷謹拉到一邊道：“大帥昨天還在說榮總理的事，你現在最好還是不要去找大帥。”

“說我父親？”榮懷謹眉頭一動，道：“大帥說些什麽？”

馬副官正想低聲跟榮懷謹說點什麽，大帥從後面書房裏走了出來，一見到榮懷謹，他先是一愣，随即笑容可掬地道：“懷謹來了？來來來，進書房裏說話。”

榮懷謹目光一動，感覺到大帥的态度有些反常，而馬副官也在這時偷偷垂了頭噤聲不語，榮懷謹更覺得有貓膩了。

但想了想，榮懷謹又覺得大帥也不可能做出軟禁他這種事，便什麽也沒表現出來，默默一笑，跟着大帥進了書房。

大帥進了書房，拉着榮懷謹坐下，分外親熱地把榮懷謹問了一通，問的都是些榮總理去世了榮懷謹難不難受的話。

榮懷謹知道自己若不裝得慌張一點會引人懷疑，便故意有些語無倫次的說話。

果然，聊了一會，大帥就問：“懷謹，總理現在去世了，你跟你大哥準備如何發展？我聽政府說總理似乎在財務方面有些不清楚，想找個時間來你家搜查，你自己可要小心點。”

榮懷謹一聽大帥這話便明白了大帥的意思，無非就是吓唬自己一番，然後撈點錢。

不過那也不是一點錢了，榮總理上任幹了幾年，家産不可謂不豐厚，現在只怕是所有人都盯着榮公館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