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你覺得,她怎麽樣?”(下)
遲啓或許高估了自己對躁郁症患者的了解程度,當她第一次面對躁狂狀态的應安時,簡直吓了一大跳。
雕塑系的工作室是公用的,大家有空來練習一下也不過是幾個小時就走了,但應安已經在這裏待了一天半了,捏了五個小人,一宿沒睡,同學勸不動她,又擔心她現在的狀态,給遲啓打了電話。
下午六點多。
“應安?”
遲啓圍着她的工作臺轉了一圈,挺亂的,油泥、顏料、工具什麽的扔得到處都是。
應安突然就站起來了,“你來了。”
遲啓看着她,“聽說你在這待一天多了?”
“嗯,”應安放下了手裏那個,切下來一塊油泥捂在手裏,“昨天上午就來了。”
她接着說,“我打算捏一套Q版人物,爸爸媽媽弟弟,還有你們。”
“之前一直捏不好,浪費了很多時間和材料,剩下的差不多剛好捏完一套吧,今天晚上應該就能搞定了。”
應安捏得很精細,用了不少工具,她對自己也要求高,垃圾桶裏扔了一堆稿紙和半成品泥塑。
這還是遲啓第一次聽應安主動說這麽多話,都讓她有些不習慣了。
“怎麽不給自己也捏一個?”
應安聳了聳肩,“材料不夠了。”
遲啓安慰她,“沒事嘛,才開學沒多久呢,你能捏得這麽好已經很有天分了。”
應安揚起了嘴角,“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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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誇獎後小傲嬌的模樣簡直不像她呢,遲啓暗自評價着。
遲啓觀察了一下她捏出來的成品,小小的,立在桌子上,排了一列,大概十厘米高,雖然沒有上色,但形态各異,很有特色。
應安指了一下最邊上那個,“這個是你,怎麽樣?好看嗎?”
“好看,比我本人還好看。”
遲啓想伸手去拿,應安趕緊拉住她,語氣也有些重了,“別碰,那個還沒定型,你待會弄一下會變形的。”
“哦,”遲啓拿出手機,“那我拍個照吧。”
見她沒有生氣,應安解釋說,“油泥在自然條件下沒法長時間保存的,性質不太穩定,太熱了會軟掉,你那個我剛剛才捏好,還是軟的。”
遲啓拍好照片,點了點頭,“那如果想長期保存的話怎麽辦?”
“油泥本身基本是不可能的,不過可以用其他材料翻制一下,石膏、陶土、目結石之類的都行。”
“那油泥可以上色嗎?”
“不可以,油泥手感摸起來其實和蠟差不多,很光滑,不方便上色。”
應安說着把手裏這塊油泥遞給了她,“你摸一下看看。”
遲啓拿着那塊油泥在手裏玩,摸起來熱熱的、滑滑的,“哇,它居然是這個手感。”
“很神奇吧。”
應安坐下來開始綁鐵絲,“我們要先用這個弄出基本框架,然後再把軟化的油泥切片糊上去,再用竹片把表面弄平整,最後才是雕細節。”
遲啓耐着性子聽她絮絮叨叨,這家夥,已經滔滔不絕快兩個小時了,居然還說自己不會喋喋不休呢。
但是一直這樣興奮狀态,不會感到疲憊麻木嗎?
而且讓遲啓覺得不可思議的是,應安明明瘋狂在打哈欠,可是神色不見一絲睡意,手上動作也沒停下來過。
她突然有點懷念那個懶散、頹廢的擺爛人了。
“應安。”
“嗯?”
“雕完最後一個休息一下?”
“不用,”應安擡頭看她,神采奕奕,“我還不是很困,待會再寫篇報告吧。”
“……”
遲啓突然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等到應安雕完最後一個的時候,遲啓開始幫她收拾工作臺,“報告也是ddl?”
應安打了個哈欠,“嗯,這月底要交。”
遲啓看了眼日歷,這不才月中嗎,“不着急,月底還有挺久呢。”
應安正了正神色,“我不能拖延,拖着拖着就很容易忘記了。”
“沒事嘛,”遲啓說,“我提醒你。”
應安沒有接話,只是默默地摘下了工作用的圍裙,打開了電腦包。
遲啓按住她的手,又奪下她手裏的電腦包,拉上拉鏈,“今晚上就算了呗,陪我喝點酒行不行?”
應安擡頭看她,似乎有些生氣,但很快又消氣了,可能是因為面前這個人,是她為數不多的朋友。
“好的。”
應安最終還是答應和遲啓去喝酒了,雖然這是她認為有點無聊的一件事。
遲啓一時半會也想不到更好的辦法“誘拐”應安去睡覺了,只好出此下策,而且她也不知道應安酒量怎麽樣,心裏也挺沒底的。
為了确保應安能被灌醉,遲啓連哄帶騙地塞了三瓶江小白給她,自己卻拿着rio小口小口地喝。
喝了酒的應安似乎有些大膽。
“我嘗嘗你那個?”
遲啓只猶豫了片刻便遞給了她,“白桃味的,還可以。”
應安仰起頭灌了一大口,眼眶紅紅的,看着要醉了,“你這個好喝。”
說完便打了個酒嗝,可可愛愛的。
遲啓把燒烤遞給她,“別光喝酒,吃點東西。”
“嗯。”
應安一只手拿着燒烤,一只手拿着酒,舔了舔唇,盯着遲啓,“怎麽還有點玫瑰味?”
唾液裏也是有信息素的。
遲啓臉色刷一下就紅了,奪過她手上的rio,“你喝另外一個。”
“噢。”
應安白酒配燒烤,吃得臉色通紅。
遲啓捏着手裏的rio卻沒有再喝,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應安将手裏的酒遞到她面前,“幹杯。”
鋁罐碰了下玻璃瓶,并沒有發出什麽聲音。
遲啓看了眼她的神色,澄澈的眼眸裏不見半分醉意,她根本就沒有醉,“幹杯。”
應安喝完這瓶江小白,拍拍手起身,打了個哈欠,“我困了。”
遲啓也将手裏那罐rio喝完,“走吧,我送你。”
兩人将垃圾收拾好扔掉,又将剩下的酒和燒烤分開裝好。
這是遲啓第一次去應安在校外租的房子——一間工整的單人loft,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你平時都睡這邊?”
應安進屋換了拖鞋,低頭在鞋櫃裏翻找着什麽,“嗯,周末有時候會回家。”
遲啓站在門口,只是往裏看了看,“我就不進去了,你早點休息。”
應安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頭發,“抱歉,沒準備額外的拖鞋,你可以直接進來。”
遲啓低頭看着手表,“不用啦,很晚了,待會要宵禁了。”
“嗯,”應安揚了揚手裏的袋子,“那就謝謝你的酒和燒烤了。”
“不客氣,你早點睡哦。”遲啓退出了門口。
“好的,路上小心。”
“嗯。”
咔噠,應安關了門。
房間裏安靜了片刻,她的視線移到鞋櫃裏,純白的客用拖鞋露出了一角。
她彎下腰,将拖鞋又塞回了鞋櫃最底層,重重地嘆了口氣,提着袋子走到沙發旁,翻找出剩下的幾瓶酒,依次排好擺在茶幾上。
嗤——
應安開了那罐白桃味的rio,縮進燈光的陰影裏,小口小口地喝。
可惜沒有她的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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