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1)

寨主真的回來了！

“亞緣姑娘，請喝茶。”

“亞緣姑娘，要吃點心嗎？”

“亞緣姑娘，還有什麽吩咐的？”

以進寶為首，烈風寨廳堂內衆弟兄們全一反常态，對着于亞緣非常殷勤地鞠躬哈腰伺候。

于亞緣嘴裏叼着個大梨，翹起二郎腿，一臉嚣張，卻也平添了幾抹豔态。

“叫李大嬸過來給我槌背！”咬了一口梨，她頤指氣使地大聲嚷喚道。

“快，還不快去叫李大嬸過來！”進寶大手一張，即刻命令。

小喽羅領了命，飛也似的奔門而去。

小人得志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于亞緣差點仰天狂笑。

她眼睛滴溜溜地往主位上一瞧。一個黑壯中矮的男人，雙鬓上有些風霜，但依然精神矍铄，不失自信的傲人風采，就是那位見面不如聞名的寨主了，而杜彩鵑正很溫馴地依偎在他懷裏。

其實，她更想叫杜彩鵑來給她按按腳，但她怕一個不小心腳沒按成，自己的腿兒就被她砍了。

“寨主，你要小心哪……”她再咬了一口梨，幽幽懶懶地出了聲。

瞥了眼杜彩鵑，毫不預期地，竟接收到杜彩鵑在對她冷笑。于亞緣咬梨的動作有着片刻的中頓，很快又滿不在乎地繼續悠閑地咬了一口又一口。

“多謝于姑娘關心。”寨主禮讓回道。

“亞緣姑娘料事如神，先前多有冒犯之處，還望請見諒。”招財來到于亞緣面前，鄭重地拱手作揖，替着衆人倒歉。

話才剛落，随旁的福喜嗤了一聲。“不是她料事如神，是我家主子料事如神！”他驕傲地昂起頭，覺得身高都高了好多。

“多謝顏公子救出了寨主。”招財繼續替着衆人感謝。

“客氣了。”顏修隐輕淡應着，他視線掃向玉兒，眸光閃爍，對着招財開口“作為謝禮，招財兄願意告訴顏某關于周姓女子的事嗎？”

一聽到周姓女子，原本神色複雜，凝望主位，正咬着唇默默尋思的玉兒，仿如驚弓之鳥一般，屏住了呼吸，不安轉首望向招財。

“好！”招財豪爽地一口答應，當下拉了塊凳子，就旁坐下。

“你提的可是周珠兒？”他壓低了聲音，小聲問道。

顏修隐擡頭看向玉兒，見她臉色丕變，便對招財點了點頭。

“你想知道什麽？”

“她生前服侍誰？是哪一位妃子？”

“生前？”招財一愕，“她死了？！”他忍不住整個人跳起，驚詫大叫起來。

“誰死了？招財你這麽大聲做什麽？”寨主一邊安撫着杜彩鵑要她別怕，一邊斥責。“老夫椅都沒坐熱，又有何事發生？”

“對。”顏修隐看向招財，沉靜地給了招財肯定的答案。

招財驚得整個腦袋都嗡嗡作響。他僵硬的回看寨主，小聲報告；“寨主，周、周珠兒死了……”

“周珠兒？”寨主蹙起眉頭。

“是誰？”杜彩鵑柔若無骨地趴在寨主懷裏，擡起柔美青春的臉蛋問道。一只手悄無聲息地摸向長裙底下，腳背上縛綁的匕首。

“過去的事，就別再……”寨主趕緊着想轉移話題。

話沒說完，就被一個凄哽的聲音硬生生打斷。“對你來說，這只是過去的事？……不值得一提？”

“玉兒？”杜彩鵑訝然一聲。

竟見玉兒淚流滿面，筆直地朝主位走來。

衆人見狀，莫不吃驚。

見玉兒奇怪地頂撞寨主，生怕有個萬一，招財立刻快步上前，趕前一步，想當着和事佬。

“寨主，在您被何畜生捉去期間，玉兒跟着弟兄們整天提心掉膽，天天盼着您老回來，是個重情重義不可多得的好丫頭！”

“那，她現在是什麽意思？”寨主望着玉兒，見她淚流不止，直逼而來，甚至仿佛是因為他而使她傷心。

“這、這……”招財吞吞吐吐，卻也毫無頭緒，他不由得喝道：“玉兒，下去！”

“不，我不下去。”玉兒搖了搖頭，身雖瘦小，滿淚水的眼睛裏卻有着不退縮的堅決。“周珠兒，對你來說，算什麽？”她執意地要個答案。

寨主不自覺移了身軀更往後坐着，直到退無可退，他被逼看得惱羞成怒：“過去的人，有什麽好提的！”寨主怒看招財和進寶，“老夫方回寨中，這是什麽意思？！”

恰逢李大嬸進入廳堂，見此狀況，她趕緊過來抓住玉兒的臂膀往後扯：“玉兒，你服侍夫人服侍得好好的，怎麽突然間發瘋了？”

任憑李大嬸使出了多少勁，分明這丫頭身子瘦小得很，卻好像在此時有着萬斤之力，不動如柱。

“周珠兒，對你來說，算什麽？”她一再重複，口氣之認真，眼神之固執，就像是有一百頭牛也拉不回她，也仿佛發生了任何天災人禍的事也喚不回現在的她。本該在一聲令下就怯弱得跪下磕頭渾身發抖的她，那畏畏縮縮的模樣竟在此刻蕩然無存。

“周珠兒，對你來說，算什麽？”她不停地重複。

杜彩鵑皺了皺眉頭：“玉兒，你這是回事？”

玉兒看了杜彩鵑一眼，諷刺地笑了一聲。“你喜歡她哪一點？周珠兒是哪點比不上她？因為老了？”她問向寨主。

“玉兒，你是我買回來的丫頭！你瘋了？”

玉兒在淚水中哈哈大笑，笑聲中沒有絲毫的丁點笑意：“寨主不就是因為你從中作梗才被何大人捉去的嗎？”

此言一出，烈風寨在場的每個弟兄們全都震驚地睜大了眼。寨主僵硬了身體，漸漸地推開杜彩鵑。

杜彩鵑眸光暗了下來。

“你這是什麽意思，玉兒？”她柔和地問，移動着匕首。

“賬本、一切可以毀掉何大人的證據，也該全不見了吧？”玉兒輕輕地笑。

寨主聞言，焦急大喊：“我剛才派人去拿的那個箱子呢，怎麽還沒拿過來，快點拿過來！”

小喽羅捧着箱子跌跌撞撞地闖進來，立刻跪在寨主面前，連帶鑰匙，一同呈了上去。

寨主手忙腳亂地插.進鑰匙，打開箱盒，見一概書冊似都安然無恙地躺在箱子裏面，他顫巍巍地移動老手，找起夾在中層的賬冊，翻了開來，翻了一本，又扔下，再去翻另一本，如此這般，重複又重複。

每一本，裏面全都空空白白，猶如新紙，在不知不覺中全都被換了樣。他絕望地閉上了眼。

“杜……彩……鵑……”他啞聲出口，雙鬓又白了些，一下子像老了十來多歲。

“所以，周珠兒，是有哪一點比不上她？”玉兒眼眶泛紅，大聲地質問。

“寨主，你怎麽會認為是我做的呢？”杜彩鵑嬌柔萬分地拉着寨主的手臂搖了晃，溫柔地嬌嗔道。

寨主臉上浮現了遲疑的神色，甚至有些歉意，也沒有推開杜彩鵑。

玉兒覺得十分可笑地搖了搖首。

“你還想假裝多久？你又有多喜歡寨主呢？”

杜彩鵑臉色微微一變，痛苦地瞥了顏修隐一眼後，她從長椅上款款地起了身。

“玉兒，在寨中，你跟了我多年……”她喃喃地念道。

“我不跟在你身邊，你會容下我嗎？！我不跟在你身邊，怎麽會知道你是一個蛇蠍心腸的女人，想要滅掉整個山寨，竟是何大人派來的奸細！”玉兒瘋狂地大叫。

寨主緩慢而又不可置信地瞪向杜彩鵑。

廳堂內人人像被定了身，下一瞬，如同炸開的鍋。

“我娘是哪一點比不上她，為什麽你要抛下我們？！”再也忍不住，玉兒全身軟坐在地上，淚水像決了堤的洪水，洶湧地狂傾而出。

“玉兒，你是……”懷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錯，招財回過神來，震驚地問道。

玉兒抽抽噎噎地擡起臉：“……我娘說過，她還是寨主夫人的時候，招財叔流落路過此地，因為招財叔是九王爺府裏的熟人，她請求寨主安排收留了他。”她幽幽地回憶往事。

招財震驚得無以複加。

“這、這……這怎麽可能？”寨主臉上有微不可見的動搖。

“你趕她下山的時候，她懷有身孕，你不知道嗎？”她可笑地反問着。

“她沒說過。”寨主吶言。

“……因為你根本就沒關心過她！”玉兒氣憤地大叫。

“這裏沒有任何人會趕她，是她自己走的。”寨主輕嘆了口氣。

“你換了一個又一個的女人，難道還要她留下來自取其辱？！”

寨主再也不吭聲，任由玉兒發洩。

“對的，玉兒，你不該怪在我身上，要怪就怪這個老男人。”杜彩鵑緩緩一笑，卻顯得有些猙獰，“玉兒，你知道嗎？我還想過如果我能離開這裏，也要帶你走……”

玉兒卻對杜彩鵑的話仿若未聞，她沉浸在過去哀痛的記憶中。娘拼了命生下她後，她們母女倆相依為命，生活貧窮困苦，娘天天以淚洗臉，到死前還放不下這個男人！她不懂，她怨，她恨！

她悲傷地直視寨主，聲音有着不可抑制的顫抖，她來到這邊，就只是，就只是單純的想問這句話。

“你愛過我娘嗎……”

寨主渾身一震：“我——”他欲言又止。

“……連你也背叛我，玉兒。”在衆人未防料之際，一道陰鸷的噪音不期然地随着銳利的刀鋒破風而來。

玉兒茫然地看着刀尖來到她的胸口前，接着不及反應整個人飛了出去。

她吃痛的從地上爬起，睜大了淚水未幹的雙眼，驚詫萬分地直瞪着寨主。“你！”

“杜——彩——鵑！”寨主咬着牙喊着已躍到門口的杜彩鵑。他蒼勁的手捂着血流不止的胸口，胸口上插着一支匕首。

“父女相認，好感人。成全你們。”杜彩鵑溫柔地說道，“也罷，本來就是要殺了寨主你。”語畢，她神色複雜地再看了眼顏修隐。

“你老是看他，是怎麽回事？！”于亞緣非常不悅地忽然大喊，噌地一聲跳出前來，雙手打開，俨然一副母雞護小雞的姿态，橫在顏修隐身前。

其他衆人早已呼天搶地，有的連奔到寨主旁邊搶救，有的揮了刀砍向了杜彩鵑。

杜彩鵑一邊應對着寨裏的弟兄們，一邊後退。她望着于亞緣，一陣冷笑：“你別急，接下來就輪到你了。”

于亞緣用着更冷的笑容，非常陰森地咧開嘴，冰冷地對着她低道：“那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