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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謝朔這個人,平生的履歷足以稱得上“天之驕子”四個字,還是鍍了金的那種。

他出身名門謝家,天資聰穎,自小頂着耀眼的光環長大,過得順風順水,二十出頭的時候,從常春藤院校畢業,接過父輩手中的家業,随後在短短數年之內,憑借自身實力坐穩了謝氏少東家的位置。

一路走來,簡直就跟開了挂一樣。

葉谙不止一次在財經雜志和網上看到過關于他的采訪和報道,幾乎都是溢美之詞,還有不少小姑娘隔着屏幕犯花癡,嚷嚷着想嫁,連葉谙也不例外。

而這近乎完美的一切,在他二十六歲時戛然而止。

這一年,謝朔卸去身上的光環,遭遇了人生中最大的滑鐵盧。

先是他的母親在出海游玩時遭遇海難,不幸過世;不久後,他自己又因為一場車禍導致雙目失明,只能和黑暗為伴。

自此,星辰失輝,天之驕子跌落神壇。

雖然謝家極力封鎖消息,但是各式各樣的流言還是傳了出去,什麽“車禍身亡”“變成植物人”……鬧得沸沸揚揚,謝家的集團內部也是一片血雨腥風,各大股東蠢蠢欲動。

最初聽到相關傳聞時,葉谙其實并不相信,以為又是無良媒體在誇大其詞制造噱頭,像謝朔這種生來就拿了主角劇本的人,怎麽可能突然之間落得這種結局,直到——她從葉遠年口中得到确切消息。

她這才知道,謝朔真出事了。

車禍以後,他重傷昏迷,在醫院躺了兩個月,命是撿回來了,可一雙眼睛卻看不見了。謝柏言花重金請了國內外的知名專家幾番會診,始終都沒什麽成效。

很有可能,他餘生都要在黑暗中度過。

——當然,如果不是因為這樣,現在這樁婚事也輪不上葉谙來撿便宜。

在此之前,想跟謝家聯姻嫁給謝朔的千金名媛們一個個前赴後繼擠破了腦袋,像葉谙這種毫無存在感的“葉家大小姐”,根本排不上號。

看着房間裏無比養眼的男人,葉谙心裏那點後悔徹底消失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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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極品,就算瞎了,嫁了也不虧啊!

她太可了!

就在她發愣時,安靜中驀地響起一個聲音,淡漠低沉,似夜雨穿過耳膜——

“什麽事?”

男人輕蹙着眉頭開口,語氣中帶了一絲不耐。

葉谙回神,張了張嘴,剛想說什麽,忽然心思一轉,又改了主意。

她按了按喉嚨,調整了一下嗓音,恭敬地說:“大少爺好,我是謝老先生新請來的護工,以後專門負責照顧大少爺的飲食起居。”

謝柏言之所以這麽急着給兒子定下婚事,表面上是因為謝氏集團內部動蕩,需要聯姻來穩固,實際更重要的原因,是想找個人貼身照料謝朔,所以葉谙這話也不算瞎說。

謝朔果然沒懷疑,只是眉頭蹙得更緊了。

“大少爺,要給您倒杯茶嗎?”葉谙往裏走了兩步。

謝朔冷淡地說:“不用。”

葉谙停在他面前兩步之外,注視着他的眼睛,裏頭深若幽潭,确實失了往日的光彩。

确定他是真看不見,葉谙越發肆無忌憚了,擡頭看了眼窗戶方向,又說:“大少爺,今天天氣好,我幫你把窗簾拉開吧?”

這回她沒等謝朔回答,徑直走到落地窗邊,揪住厚重的窗簾,用力一扯。

日光頃刻間如潮水傾瀉進來,明媚燦爛,驅散黑暗。

謝朔在屋子裏悶久了,猝不及防感知到陽光的熱度,下意識動了動手指,薄唇也緊緊抿起。

葉谙扭頭,瞥見他擱在沙發邊的手,白皙,修長,指甲光潔,仿佛精心雕琢的藝術品。

腦子裏突然閃過一個不合時宜的念頭:他眼睛看不見,還能自己修指甲嗎?

對于她的自作主張,謝朔似乎有些生氣,緊繃着臉扔出兩個字:“出去!”

啧啧,看來這位大少爺的脾氣真不怎麽好。

葉谙假裝沒聽見他的話,雙手環胸,倚着玻璃窗,自顧自地繼續道:“外面天氣這麽好,大少爺應該多出去走走,對身體有好處,老在房間裏悶着,沒病也悶出病來了……”

葉谙頓了頓,試探着問:“大少爺不願意下樓,難道是因為那位葉小姐?”

謝朔沉下臉,沒回答。

“我剛剛替大少爺看了一眼,那位葉小姐長得挺漂亮的,跟電影裏的女明星差不多……”

“她不光人長得漂亮,說話聲音也好聽,大少爺不信的話,可以下樓去問問……”

葉谙沐浴在陽光下,悠閑地吹着自己的彩虹屁,有些飄飄然,完全沒有注意到對面男人的表情漸漸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你過來。”謝朔突然出聲。

“?”葉谙止住滔滔不絕,以為自己聽錯了,“大少爺要下樓嗎?”

她心下一喜,樂颠樂颠走到他面前,彎腰去扶他,結果手剛碰上他的胳膊,就被猛地按住。

男人擡起頭,失了焦距的眸子正對着她,薄唇輕掀,吐出的字句不帶一絲溫度。

“葉谙?”

“……”

猝不及防的翻車。

葉谙動作僵住,視線內是他冷峻的側臉。

“你怎麽知道是我?”

黑暗中,女人身上的香味格外明顯,得到确定答案後,謝朔松開手,稍稍離她遠了些。

他沒有說話,但嘲諷的表情卻毫不掩飾。

……這人眼睛瞎了,腦子倒是沒瞎。

葉谙揉着被他扣得發紅的手腕,腹謗了幾句。

可惜謝朔完全收不到,冷冷問:“誰讓你上來的?”

葉谙沒好氣道:“謝伯伯啊,你不肯纡尊降貴下樓,他只好讓我上來看看。”

謝朔停頓兩秒,說:“人你也看了,可以出去了。”

???

有事嗎?

聽見這話,葉谙胸口猛地蹿起一股無名火——他還真把她當護工了,這麽不客氣?

她氣不過,索性破罐子破摔,一屁股在他身旁坐下。

“我還沒看夠,再看一會兒。”

謝朔:“……”

謝朔顯然被她的“厚顏無恥”驚到了,臉上的表情一言難盡。

看他吃癟,葉谙的心情愉悅了些,當真雙手撐着下巴,肆無忌憚地盯着他瞧了起來。

英挺的眉,鼻峰如山,下颌弧線幹淨漂亮,上身裹在寬松的針織衫裏,窺不到究竟。這樣的男人,哪怕此刻面色陰郁戾氣加身,骨子裏也透着優雅矜貴。

長得真養眼啊,葉谙越看越滿意,一顆春心蠢蠢欲動。

唔,這樁婚事答應得着實不虧。

她以後要少罵葉遠年幾句。

謝朔雖然看不見,但隐約能感覺到落在身上的目光,赤.裸直白,沒有半分遮掩,好像恨不得把他扒個幹淨。

半晌後,他忍無可忍:“看夠了沒?”

葉谙:“沒。”

謝朔:“……”

葉谙頭一歪:“再說,你怎麽知道我在看你?我看的明明是窗外的風景。”

謝朔:“……”

葉谙繼續挑釁:“風景可比人好看多了。”

謝朔額角青筋鼓了鼓,似乎已經到了爆發的邊緣。

葉谙總覺得下一秒他就會惱羞成怒,把自己直接扔出去。

為了安全着想,她沒有再作死,換了語調說:“好啦我不看你了,我們來聊聊結婚的事吧。”

“我問你,這樁婚事是不是你自己答應的?”

謝朔沒回答,眉頭緊蹙,算是默認。

葉谙又道:“你自己答應了,說明已經權衡好了利弊,既然這樣,那你現在擺出這麽副不情不願的樣子,是幾個意思?”

謝朔仍舊不語,下颌緊繃,修長的手指也微微蜷起,不知在想些什麽。

房間裏的氣氛冷下來,葉谙看他這副模樣,莫名覺得他有些可憐,諷刺的話在喉間堵了堵。

曾經的天之驕子淪落至此,連婚姻都要将就,确實過于凄慘了。

她默默唏噓一番,想起來之前答應葉遠年的事,耐着性子開始勸他:“其實呢,我剛剛說的都是真話,我确實長得挺漂亮的,性格也不錯,不然我們先處着試試?”

謝朔牽了下唇:“你倒是挺自信。”

葉谙愉快地接了句:“自信的女孩兒,運氣都不會太差。”

謝朔:“……”

嫁給他一個瞎子也算運氣好嗎?謝朔忍了忍,沒把這句話問出口。

葉谙忽然身子前傾,探頭問道:“難道你以前見過我,對我有什麽不好的印象,很讨厭我,所以才這麽不情願?”

淡淡的女人香再度逸過來,失明後,謝朔的其他感官變得靈敏了許多,葉谙這樣近距離地跟他說話,他甚至可以感知到撩過頸畔的細微氣息,如游絲鑽入皮膚,帶起若有若無的癢意。

他稍稍別開臉,眉心蹙成了川字。

葉谙目不轉睛地盯着他,似乎十分期待他的回答,然而等了許久,也沒等到他開口。

她眼底隐約閃過一絲失落,收回了目光:“不說話我就當你沒見過了。既然沒見過,那應該也談不上讨厭,既然不讨厭,那我們以後和平相處,不也挺好的嗎?”

“放心,我知道我們是商業聯姻,毫無感情可言,我不會對你有什麽不切實際的幻想,結婚以後,互不幹涉,各自相安無事就好。”

聽到最後兩句,謝大少爺終于開了尊口:“你能說到做到?”

葉谙立馬道:“這有不能的?正好我也樂得自在。”

她瞅了瞅他的神色,試探着問:“那我們這算是達成共識了?”

謝朔沒反駁。

葉谙松下一口氣,高興地坐回原位,默默給自己比了個心:圓滿完成任務!

結果,嘴角才剛揚起,就又聽見冷漠的一句:“現在你可以出去了。”

葉谙:“……”

不等葉谙再開口,謝朔已經站了起來,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樣,好像生怕她又冒出一句“還沒看夠要再看一會兒”。

“……”

好氣哦!

葉谙盯着他的背影,差點沒忍住絆他一腳。

她憤怒地坐了一會兒,越想越不甘心,就這樣下樓,謝柏言肯定會問她怎麽沒和他一起下去。

折騰這麽半天都沒把人弄下樓,也太丢臉了。

不行,她非得讓他跟她一起下樓不可。

這樣想着,葉谙也從沙發上起身,快步走到謝朔進去的內室。

“你——”

剛一張口,她整個人卡了殼。

——原來,這裏是衣帽間。

而謝朔……正在換衣服。

一件襯衫才剛套上,還沒來得及扣紐扣。

結實的的胸膛和腹肌映入眼簾,起伏的線條延伸至褲腰下。

葉谙直愣愣望着,“唰”地紅了臉。

謝朔聽到響動,将襯衫一掩,臉徹底黑成了鍋底。

“出去!”

這回葉谙再不敢跟他硬杠,慌慌張張轉身出去,百忙之中還不忘想——幸好他沒脫褲子。

臉一陣陣發燙,她用手背涼了涼,胸口的噗通聲半天都沒消下去。

片刻後,謝朔穿好衣服,從衣帽間出來,周身冒着寒氣。

葉谙有點發怵,看了他一眼,男人換了件黑色襯衫,越發顯得氣質冷冽。

她動了動唇,正想問他換衣服是不是打算跟她下樓,門外突然響起敲門聲。

“阿朔。”

謝柏言的聲音從外面傳進來。

葉谙一驚,趕忙理了理頭發,快步走到門口,開了門。

“谙谙。”見開門的是她,謝柏言笑了笑。

“謝伯伯。”葉谙一秒恢複成大家閨秀模樣,笑得溫婉大方。

謝柏言進屋,目光在兩人身上逡巡一圈,笑問道:“你們兩個在聊什麽,這麽久都沒下來?”

葉谙瞥了謝朔一眼,大少爺冷着張臉,顯然不能指望他開口圓場。

葉谙只好硬着頭皮笑笑:“沒什麽,就是……随便聊聊。”

兩人能聊到一塊兒,謝柏言很是欣慰:“多聊聊好……”轉頭勸謝朔,“你葉叔叔在樓下坐了半天了,下去和他打個招呼?”

謝柏言親自上來請,謝朔總算沒再不理會,憑着感覺慢慢往卧室外走。

葉谙站在一旁,收到謝柏言的暗示眼神,意會過來,上前去扶他。

謝朔再次皺眉,想掙開她,葉谙忙用力抓住他的胳膊,用只有他們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飛快說道:“我們剛剛說好了的。”

謝朔面沉如水,眼底戾氣深重,但最終還是隐忍住了,沒有發作。

-----

下樓後,謝朔向葉遠年問過好,便坐在一旁,繼續冷着張臉裝雕像。

葉谙挨着他坐下,低眉順眼,也格外安靜。

兩人坐在一處,竟然莫名地般配。

謝柏言越看越滿意,同葉遠年說笑幾句,偏頭問謝朔:“我同你葉叔叔剛剛商量了一下婚期,下個月月初你看如何?”

聽見這話,葉谙立馬擡起了頭:下個月……這也太快了點吧?

謝朔的反應卻很平淡:“您決定就好。”

那語氣 ,好像在讨論明天吃什麽。

“……”

到底是誰要結婚?

葉谙心裏飄過一萬字的吐槽彈幕,忍了又忍,才勉強維持住不失禮貌的微笑。

算了,早結晚結都是結,已經到這一步了,再矯情也沒什麽意思。

她可不像他,非跟自己過不去。

……

作者有話要說:  馬上就進入婚後生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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