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二號病房

“他們……疼嗎？”夙筇震驚地看向A。

《IF》拟真度接近100%，即使負責推動劇情的拟态NPC，身體同樣像正常人一樣擁有痛覺。

杆杆村副本裏，被順我者贏打死的拟态NPC，會哭、會恐懼、會求饒。

而醫院副本裏的拟态NPC，活像被抽走靈魂的行屍走肉。

“他們有痛覺，你看那邊。”A示意夙筇看向電梯裏。

電梯裏面還剩下一個人，剛才被其它乘客壓在最下面，混亂中被踩斷了大腿。

他的大腿沒有完全液态化，保留着大腿骨。

斷骨刺穿皮膚，血淋淋暴露于空氣中，十分凄慘。

他抱住折斷的大腿滿地打滾，表情非常痛苦。

過了幾分鐘，患者稍微适應疼痛之後，嘴裏叼着病歷本，掙紮着往電梯外面爬。

手指死死扒住大理石瓷磚，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留下幾道血印。

夙筇往前半步，想把他扶起來，被A伸手攔下。

“沒用，他不需要你的幫助。”

夙筇疑惑，“為什麽？”

“跟他們拼了命，也要擠進電梯的理由是一樣的。比起身體疼痛，醫院的病患，更在意醫生治療的順序。”

即使醫生翻來覆去只會說‘多喝熱水’，用葡糖糖和酵母片做安慰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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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院內的患者依舊把醫生奉若神明，得不到醫生治療就會死那種。

夙筇眼睜睜看着地上的人，爬到醫生診室外，瞬間變得精神抖擻回光返照，表示無法理解。

呃，尊重祝福鎖死。

“我們來分析線索吧，我剛才觸發了系統提示。”夙筇打開手環，把提示分享給A。

【通關線索：1、醫院全稱，2、重症室、3、病歷本。】

【提示：請按順序使用線索信息，否則後果自負。】

“醫院全稱？”A盯着夙筇的操縱面板，眸色發冷。

進入副本第四天，他才意識到，自己進入副本以來，翻遍每個角角落落，卻沒有見過寫有醫院全稱的地方。

A原本以為是《IF》系統疏忽，忘記給醫院取名。

沒想到，居然是線索。

這款游戲的精細程度，比想象中還要高。

“我剛才下樓的時候，留意了一下，醫院裏所有标示牌，患者病歷本，還有他們的對話裏，沒有出現過醫院全稱。”夙筇所有所思，“全稱肯定藏着什麽線索。”

記得上個副本裏，日月河的名字被反反複複玩出花。

直到離開副本，夙筇都不太确定它到底叫什麽河。

“嗯，按照順序，我們先找醫院全稱。”

夙筇迷茫，“怎麽找啊？系統既然特意提示我們，代表全稱沒辦法輕易找到。”

A已經想到辦法，“既然找不到，就從別人嘴裏問。”

“咦？”

——你好像沒有辦法從別人嘴裏問。

難道要指望我嗎？

夙筇聽懂暗示，乖乖伸手，攔住從醫院外面走進來的患者。

“你好……啊！”

打招呼的話還沒說完，對方徹底無視夙筇，筆直往前走，險些撞飛柔弱不能自理的棉花糖。

對方臉上無波無瀾，似乎沒有意識到自己撞了‘人’。

A适時拉住差點飄走的夙筇，“哦，果然如此。”

“你早就猜到了？那你還讓我試！”

“我沒有讓你試，是你自己沖過去的。”A發表渣男發言。

“……”夙筇有點氣，決定單方面孤立他五秒鐘。

A沒理會鬧脾氣的棉花糖，繼續說，“其實，有個辦法可以讓別人注意到我們。”

夙筇立刻忘記生氣，急急追問，“什麽辦法？風險高嗎？”

“不高。”A活動手指，輕描淡寫地回答，“可能會死而已。”

夙筇：？？？

——神特麽風險不高哦！

夙筇正想說些什麽，A已經捏緊拳頭，重重砸向門診大廳中央的飲水臺。

飲用水嘩啦啦噴湧而出，伴随着憤怒的嘶吼、尖叫、咆哮。

“啊——！我們的水！”

嗜水如命的病患撲過來，手指亂抓，試圖搶救滿地的飲用水。

他們發現留水抓不起來，表情更加驚恐。有人直接趴在地面，像狗一樣瘋狂舔舐。

更多人将矛頭指向A，憤怒地控訴他。

“你是不是瘋了！瞧瞧你幹了什麽好事！”

“保安？保安在哪裏！快把他抓起來！”

醫院副本對玩家有所限制，白天不能使用異能和武器。

這間醫院把水視為最重要的資源，建造時使用監獄同款鋼筋和銀行同款玻璃，确保飲水臺堅固如銅牆鐵壁。

普通人類想拆飲水臺，只會殺敵零點一，自損八百。

A絕不是普通人類，他輕輕松松打碎飲水臺，手背只擦破一層皮。

他才收回拳頭，醫院裏的警報聲立刻響起。

轉眼間，幾十個穿綠衣服戴紅色袖章的威猛大漢，從四面八方跑到他們面前，把兩個人團團圍住。

“發現目标，發現目标！”帶袖章的保安隊長，朝手裏的對講機喊。

對講機傳出歇斯底裏的怒吼：“該患者病情加重，立刻把他帶到二號治療室！”

“收到！”保安隊長揮揮手，幾十個綠衣服把A和夙筇困住，逼迫他們走向一樓某個角落。

夙筇：“等等，他們怎麽注意到你了？”

“喏。”A從口袋裏拿出副本試卷，示意他看其中一條補充規則：【白天必須遵守醫院規則，若出現違規行為，必須接受主治醫生治療。】

【備注：治療手段極端，有可能造成玩家死亡。本副本為現實副本，死亡代表通關失敗。】

“又是現實副本。”夙筇弱弱嘀咕，“現實副本一個比一個非現實，《IF》系統的判斷标準沒問題嗎。”

“就算有問題，能拿它怎麽辦？”A不以為然，收起試題紙。

幾十位保安大哥押解A，沒有走電梯，也沒有走樓梯，而是通過保安室的縱向秘密通道，爬上二樓。

密道狹窄昏暗，卻是整間醫院最幹燥通風的地方。

即使夙筇感官能力有限，也覺得醫院其它地方濕噠噠，搞得棉花糖十分難受，快要縮水了。

通道寬度約為半米，只能容納一個成年人通過。

裏面沒有燈，陣陣陰風從上下同時灌進來，吹得夙筇風中淩亂。

夙筇拽住用于攀登的把手，在風中煞有介事分析，“我認為呀，這條秘密通道能夠上樓，或許裏面藏着第五層的線索！”

A：“你要失望了，裏面沒有任何線索。我之前來過一次，發現這條通道只能通往二號治療室，也就是這家醫院的——”

“懲罰室。”

話音剛落，他們從通道裏鑽出來，被保安隊長帶到一間散發詭異氣息的房間外面。

二號治療室與其他治療室不同，房門是濃稠的黑色，裏面響起奇怪的電子提示音，散發出冰冷的死氣。

夙筇能夠确定，他剛才路過二樓時，沒有看到這個房間。

保安隊長推開門，把A用力丢進去，重重摔上門。

‘咔噠——’治療室從外面落鎖。

夙筇仗着自己在副本裏存在感薄弱，趁機鑽進治療室裏。

治療室內只有一位醫生和兩名護士，身體呈現半液體，臉在昏黃燈光下緩緩流動，五官拉得老長。

他們手邊擺着各式各樣的手術器械，旁邊有個三層架子，擺着許多瓶瓶罐罐。

病床周圍，擺滿經過改造的治療儀器。

比如力度加強三倍的起搏器，更短時間內抽走全身血液的血透儀，改造成電擊器的除顫儀等等。

再度踏入二號治療室的A，眸色沉沉，記起一些不太美妙的經歷。

醫生用流淌的眼睛鎖定A，命令道，“躺下，我現在要為你治療。”

“這間醫院叫什麽名字？”A開門見山地問。

“你已經開始胡言亂語了，看來病情比我想象中更加嚴重，必須立刻接受治療。”醫生擠出一個扭曲的笑，“放心，我一定治好你。”

A又問，“我配合治療，你會回答我的問題嗎？”

醫生沒有回答，和護士一起背對他們，自顧自準備治療工具。

醫生把奇怪的紫色藥液吸入注射器，低低呢喃，“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很抱歉，我只能聽懂健康病人的話。”

A聽明白他的暗示，正要走過去躺下。

“哎。”夙筇拉住他，小聲詢問，“你之前來過，治療過程會痛嗎？”

A下意識準備回答‘不痛’。

他沒有家人和朋友，一直被當做兵人培養。久而久之，A成為無堅不摧的兵器，作為‘人’的特質被一點點剝奪。

不眠不休，忍耐疼痛，禁止暴露任何脆弱面。

直到此刻，A才恍惚意識到。

他以前不喊痛，大概是因為沒有人問過他‘會痛嗎？’。

“……會。”A誠實地回答。

雖然說出來也沒什麽用吧——

“那你把病號服脫下來，我們交換。”夙筇偷偷看向背對自己準備藥劑的醫生，小聲催促，“我有拟态披風，只要染上你的氣息，就能騙過拟态NPC。”

A難得有些猶豫，“治療過程很危險，你……”

“快點快點！”夙筇裹好拟态披風，強行把他的病號服扒下來，胡亂給自己套上。

換好衣服，夙筇挺起胸脯，驕傲地說，“我不會痛，因為我沒有兌換痛覺。”

A還沒來得及發表意見，夙筇發現醫生快要轉過來，不假思索擡起腿，踹了他一腳。

A，人類世界最強的人形武器，竟然被一朵棉花糖踹開。

丢臉死了。

醫生來到病床旁邊，沒有發現異樣。

他讓護士拉起夙筇的手臂，給他注射紫色藥劑。

藥液滲進繃帶，夙筇只覺得內部有點濕濕的。

他沒有身體，無法吸收任何東西。

注入‘□□’的液體，能原模原樣掏出來。

醫生又拿起那些奇怪儀器的貼片，全部貼到夙筇身上，正要把胃管從他嘴巴裏插進去。

‘滋啦、滋啦。’

機器響起報錯提示音，治療室的燈光閃爍兩下，熄滅又亮起。

燈光恢複穩定時，所有儀器同時響起刺耳的‘哔哔’聲。

醫生轉過頭，赫然看見——

儀器顯示面板上，代表生命特征的心跳、呼吸、脈搏的線條，數據同時歸零。

“他、他死了？！”醫生吓得瞳孔地震，大腦劇烈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