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灰藍的天空落下零星的小雪,薄冷的霧氣遮蓋了遠處的樓宇。
秋果跪在雪地裏,融化的雪打濕了她的褲子,寒氣鑽進她的膝蓋,凍得她全身發抖。
她卻緊張地額頭冒汗。
她掏了掏陳星南校服口袋,裏面除了一根棒棒糖,什麽也沒有。
她毫不猶豫地又去掏他的褲子口袋,口袋裏有旺仔奶糖,還有一根包裝的像煙一樣的糖。
除了糖就是糖,根本沒有藥!
秋果凍得通紅的手掌按在他身側,低下頭,将自己的耳朵貼上他的胸口,聽到他的心髒急促跳着,一副快要從胸腔裏跳出來的模樣。
“跳的這麽快……這是大問題吧?”
秋果急紅了臉,拍了拍陳星南的臉,“醒醒,陳星南,醒醒啊!”
他的臉都被她打紅了,他卻依舊一動也不動。
秋果怕極了,“醒醒啊!你倒是醒醒啊!”
她手指發顫,腦子裏越來越沉,她好像又回到了那個熱鬧又冰冷的晚上。
鄉下,她母親喪禮上,父親請來的戲班在臨時拉出來的大燈下大聲唱着戲,周圍圍着一幫叫好的村人,他們的每一張臉都被燈光染上了蠟一樣的白。
夜越來越深,那些人唱戲的詞也越來越下流,每一張興致勃勃的臉都是那麽令人作嘔。
知了和蝈蝈在拴着白布的樹叢裏扯着嗓子拼命叫,院子裏還堆放着喪宴上剛喝完的一大堆綠綠的酒瓶。
她要被碧綠的酒瓶山和那一張張咧着嘴只會笑的蠟白臉壓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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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果淚流滿面,她啞着嗓子喃喃:“救你,該怎麽救你……人工呼吸?對,人工呼吸!”
她立刻按照自己在書上看到的做。
她揚起陳星南的臉,扒開他的嘴,手指壓下他的舌頭。
她一手夾住他的鼻子,一手仍舊按着他的下巴,讓他保持張嘴的姿勢,深吸一口氣,低下頭。
她聞到一股清新的甜,像是薄荷糖。
她沒有想太多,正要一口氣吹進去的時候,陳星南突然睜開了眼睛。
她兩頰鼓鼓地脹着一口氣,眼睛更是瞪得大大的,死死盯着他。
陳星南喉結快速攢動幾下,呼吸急促,飛快移開視線。
秋果依舊鼓着一口氣,一動也不動。
陳星南咳嗽一聲,“啊,其實我根本什麽事都沒有,就是見這雪幹淨,想要躺一躺而已,唉,你真是多管閑事,不過,你也是為了救我,謝……謝謝你了。”
他似乎十分不擅長說感謝的話,硬着頭皮道了謝。
沒聽見秋果回答,他轉過臉,皺着眉兇巴巴道:“喂,雖然是為了救我,那你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摸一個男生的褲兜吧?”
秋果瞪他。
陳星南與她瞪視一會兒,突然“噗嗤”一笑,低聲喃喃:“什麽啊,眼睛圓鼓鼓的,臉頰也圓鼓鼓的,簡直就像是一個在嘴裏塞多了榛子的小松鼠。”
“喂,我說啊……”
他伸出手,狠狠戳了一下秋果的臉頰。
“噗——”秋果一口氣全都噴到了他的臉上。
陳星南一呆,劉海兒也被吹得瘋狂亂舞。
秋果擡起手臂,胡亂地抹了一把眼淚。
“哭了?”
他支起上半身,“是因為我嗎?”
秋果雙手按着他的肩膀,一個用力,将他整個人按回進雪地裏。
陳星南被她砸懵了。
“喂,你知不知道我是誰啊?”
秋果咬牙切齒,杏眸紅紅,“你混蛋!”
說罷,她按着他的額頭将他整個腦袋都塞進了雪裏,自己則撒腿就跑。
陳星南長腿一撩,一高跳了起來,卻只看到一個越跑越遠的背影。
陳星南大喊:“喂,你等着!從小到大都沒人敢欺負我!”
他一樂,拔腿就開始追秋果。
秋果一米五八的個子,生着兩條小短腿,即便倒騰地飛快,跟陳星南那兩條筆直筆直的大長腿相比,也不過是柯基妄圖跑贏長腿杜賓犬。
秋果“哼哧哼哧”跑到二樓的時候,就被陳星南超越。
陳星南一巴掌糊在她旁邊的牆壁上,笑着看她,“跑,你再跑啊,怎麽?做了壞事想跑啊?”
秋果擡起頭,通紅的杏眼水濛濛的。
陳星南還未說出口的話頓時消失在嗓子裏。
他張着嘴,神色慌張又無措,“你……我……你哭、哭什麽啊?”
“你都差、差點搶走了我的初吻,我都還沒說什麽呢!”
秋果小吼他:“你以為我樂意嗎?要不是我以為你死了,我怎麽會……”
他深深望着她,“你以為我死了?”
秋果:“沒事在雪地上裝死,你可真夠無聊的。”
他懶洋洋地依靠在牆壁上,看着頭頂說:“是啊,是挺無聊的。”
“死亡哪有這麽容易,我們平日裏總說死了死了,真到危險的時候,求生欲卻是第一名。”
他扭過頭,輕聲問她:“你是怕我死,想要救我?”
秋果沒說話,她深深呼吸了幾下,平穩了心情,恢複了以往的溫柔樣子。
“同學,能讓一下嗎?已經打了午休停止鈴聲,我要回教室了。”
陳星南抱着胳膊,将額頭抵在牆上,歪頭看她,“你只要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就立刻讓開路。”
秋果:“你說。”
陳星南:“你是怕我死嗎?為我哭泣嗎?”
秋果直直看着他眼睛裏的自己,“是。”
她一直不敢承認的是,自從母親的死亡後,她便開始懼怕死亡,甚至對死亡産生了PTSD。
她移開視線,目視樓梯上方,“可以讓我離開了嗎?陳星南?”
陳星南:“你還沒說是不是為我哭泣呢。”
秋果:“你不是說只問一個問題嗎?”
陳星南被噎的說不出話來。
“行,你真是……”他擡起手指。
突然,一只冷冰冰的手握住了他伸出的食指,猛地一掰。
“啊!”陳星南一聲慘叫,“要斷了!祢爾玉,你個混蛋!”
他一腳踹向了祢爾玉。
祢爾玉手往下移,拽着他的手腕,像是領着他跳舞似的,帶着他轉了一圈,然後,壓着他的手将他整個人怼到了牆上。
祢爾玉面無表情道:“陳星南,你現在都學會欺負女同學了。”
“你丫放屁!”
陳星南另一只手朝祢爾玉的臉砸來,又被祢爾玉按住,壓在了牆壁上。
祢爾玉腳尖一挑,猛地踢到了陳星南的腿彎上。
陳星南膝蓋一軟,直接半跪在了樓梯上。
陳星南氣得要瘋了,頭發又濕又亂,衣服更是擰的更鹹菜一樣。
與此相對,祢爾玉全身上下幹淨又清爽,衣服褶子都沒有。
祢爾玉扭過頭對秋果說:“他怎麽欺負你了?”
秋果快服了這對叔侄,這誰能看出你們是叔侄啊,簡直像是仇人。
她笑了笑,“沒有,你誤會了。”
她在外面久了,被凍的有些難受,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她現在眼睛紅紅,鼻尖紅紅,身上還有被雪水打濕的痕跡。
祢爾玉皺眉,一股難以言喻的火氣在周身游走,他感覺自己的血管裏流淌的不是鮮血,而是汽油,他的血管也不是血管,是□□,只要她一個眼神,他就要炸開了。
祢爾玉一把勒住陳星南的衣領,面無表情,聲音冰冷,“跟我走。”
陳星南被扯得一個踉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嘴裏火氣更大。
“你丫有本事就松手,松開!別扯我後衣領!”
眼看着祢爾玉就要把陳星南拖下樓,秋果忙趴在欄杆上,朝樓下喊:“真的是誤會,他沒欺負我!”
祢爾玉轉頭問陳星南:“你威脅她了?”
陳星南:“呸呸呸,你丫放手,聽見沒!”
秋果眨眨眼睛,認真嚴肅補充,“真的,真的,沒有欺負。”
祢爾玉擡起頭,看着她的目光澄澈的像是一湖冰川水。
他輕聲回答:“嗯,我知道了,我只是跟他讨論一些學習問題,很快就回來。”
陳星南一臉“你瘋了吧”的表情。
秋果看着他,“好……好吧,別打架,你們兩個……身體都不大好。”
祢爾玉和陳星南同時一愣。
“嗯。”
祢爾玉松開拉着陳星南的手,上前兩步,轉過扶手拐角,來到她身邊。
他修長的手指拉下拉鎖,脫下自己的校服外套,露出裏面純白的毛衣。
秋果不解。
他兩手捏着衣服,輕輕一揚,直接罩在了她的身上。
祢爾玉身高一米八五,他的校服上衣罩在秋果的身上,簡直像是一件連衣裙,都到她屁股下面了。
他未發一言,轉身,重新拽着陳星南的後衣領,将他拖下去了。
陳星南:“你丫耍個屁帥,告訴你多少遍了,別抓老子的後衣領!”
他罵罵咧咧的聲音漸漸遠去。
秋果摸了摸身後。
剛才忙着救人的時候沒有注意到,她褲子屁股的地方已經被雪水濕透了。
作者有話要說: 無論是秋果,祢爾玉,還是陳星南都有自己的困苦。
成長就是與自己的困苦和解,不再為難自己,可以為夢想全力以赴奔跑。
這篇文的時間線會拉長,從高三到大學再到社會,感情線會稍微複雜一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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