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桐花未開

她跌跌撞撞沖進卧室，他的手機信號在卧室裏，她希望看到他在，像那次他因為顧飛文跟她發脾氣，一個人在家裏喝悶酒一樣，可是，她也怕，她怕這一次他不是在家裏喝悶酒，她怕看到自己不想看到的，然而，沖進卧室的那一刻，她還是瞬間愣在了原地。

床對面的牆壁上挂着一幅一人高的照片，是她穿着沙灘裙迎着海風在海邊散步時，他偷偷抓拍的。

枕邊放着一本影集，她輕輕翻開，每一張都是她的照片，她都可以想象到，他每天夜裏倚在床頭一張一張翻看她的照片的樣子。

眼中的淚一滴一滴打在相片上，濺起一片晶瑩淚花，身子一軟，倒在床上，手指不經意摸到光滑的絲綢，慢慢抓到眼前，再也控制不住，撕心裂肺地痛哭起來，那是她曾經穿過的睡衣，原來他每天晚上都是抱着她的睡衣睡覺的，她緊緊抓着睡衣趴在床上哭得沒有力氣了，漸漸沒了聲音，只有眼淚兀自掉落。

她怎麽可以這麽狠心，把他一個人丢在這裏，他什麽都沒有了，沒有了親人，最好的兄弟也因為她漸行漸遠，她也不要他了，他的日子是怎麽過的？她一拳一拳砸在床上，恨得想殺了自己。

寧曉靜靜站在卧室門口看了許久，目光掃過牆壁上的照片，床邊的影集，趴在床上抱着睡衣哭成淚人的她，眼中翻滾着難以形容的疼痛，慢慢走過去把她輕輕拉起來，抱在懷裏：“岚岚，你先冷靜一下，你想一想，還有什麽地方，淩有可能去。”

她漸漸止住眼淚，拼命斂住情緒去思考，突然腦海中有什麽東西猛地閃過，興奮地擡頭看寧曉：“中心公園。”

陽春三月，一場春雨下了一天一夜沒有停歇，她撐着雨傘飛奔在雨中，中心公園的百年梧桐樹下是她和他第一次見面的地方，他最有可能來的地方就是這裏。

三月，桐花未開，枝繁葉茂的百年梧桐仿佛遮住半面天空，樹下，衣衫盡濕的男人擡頭怔怔望着濃密的枝葉深處，帶着一種等待桐花盛開的姿态，久久不曾妄動一絲一毫。

她撐着雨傘一步一步小心翼翼靠近他，他像似絲毫不曾察覺，始終保持着仰望的姿态。她的雨傘撐在了他的頭頂，阻隔了不斷砸落在他身上的水滴，四周只聞雨滴砸在雨傘上噼裏啪啦的聲音。

他終于有了反應，一點一點低頭看她，雨水順着發絲流淌，蜿蜒過他消瘦蒼白的刀削一樣的面龐，一路滴答掉落，他像似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她，暗淡的眼眸恍若蒙了雨霧，愈發迷茫，默默看了好一會兒，唇角掀動了幾下，發出沙啞暗沉的聲音：“桐花還未開，你就出現了。”

她眼中的酸澀瞬間化成淚雨，頃刻磅礴，慢慢伸手抹去他臉上冰冷的雨水，唇角卻勾起了嫣然的笑：“就算什麽都沒有了，你還有我。”

他始終默默看着她，像看了一個世紀那麽漫長，然後伸出手臂一點一點抱住她，慢慢閉上了眼睛。

梧桐樹外的另一片天空下，寧曉撐着雨傘默默立在雨中，春雨越下越大，茫茫雨幕，輕煙彌漫，無聲又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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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廚房裏熬姜湯，一擡頭，他穿着睡袍靜靜立在廚房門口看她，臉色蒼白，目光裏滿滿的惶恐不安，她心中一痛，忍不住嘆了聲氣，關了火，把他拉到房間裏：“我讓你泡個熱水澡，怎麽這麽快就出來了？”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你有些發燒，先喝些姜湯去去寒氣，我這就去做飯，吃過了飯，再吃感冒藥，否則胃裏會不舒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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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身走出房間，他随後就跟着走了出來，她無奈，又把他拉了回去：“你先到床上躺一會兒好不好？我很快就做好飯了。”

她把他按倒在床上，她一轉身，他就要起來，她回頭看他，臉色頓時冷了下來：“你讓我省點心行不行？”

他止住了要起床的動作，眼中慢慢泛出一絲隐隐的怯意和擔憂，默默垂下眼眸，小心地躺了回去。

她知道他怕惹她生氣，更怕她偷偷離開，暗怪自己不該跟他發脾氣，俯身給他蓋好被子，聲音放的輕柔了些：“我不走，我只是去做飯。”

吃過感冒藥後，他很快睡着了，熱度反倒漸漸燒了上來，她端了溫水給他擦拭身子，折騰到大半夜，他還是不退燒，她越來越擔心，想要帶他去醫院，一個人又弄不動他，拿出手機想給寧曉打電話，他突然驚醒似的一把握住她的手，燒得迷蒙的雙眼直直盯着她，像似唯恐她消失在他視線裏一樣，她愈發心疼起來，他現在竟然如此不安，放下手機，找來藥箱翻出酒精，繼續給他擦拭身子。

折騰到下半夜，他終于退了燒，她也累到不行，趴到床沿上睡着了。

清晨被手機鬧鈴吵醒，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在床上，他摟着她靜靜看着她，看樣子應該沒大礙了，他關了手機鬧鈴，手指輕輕撫過她的發絲：“你再睡一會兒，我去公司開會。”

她摸了摸他額頭，确定真的沒事了，終于放心，翻身就要起床：“我去做早餐，吃完了再走。”

他一把按住她：“不用了，我不餓。”

她掙紮着起來：“不行，必須吃東西，開上會了，你還有時間吃飯嗎？”

出門的時候，她溫柔細心地給他系好領帶，又拿來外套給他穿上，他只是默默看着她，像怎麽看都看不夠似的，突然問：“你會等我下班回家嗎？”

再次見面，他說的每一句話都讓她心疼，她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看着他狠狠點了點頭：“我會的。”

他想了想：“可能會很晚。”

她輕柔地笑：“我等你。”

他像似終于放心了，轉身走了兩步，又突然回頭：“真的會很晚。”

她忍着要哭的沖動，笑得更好看了：“我會一直等你。”

他這才安心地走了。

她數着時間一分一秒度過，傍晚的時候，做了一大桌子菜擺在桌上，明明知道他不會回來吃，而且就算回來了也未必吃得下，她還是做了許多，他回到家裏一旦餓了怎麽辦？她不能讓他餓到。

他果真回來的很晚，差幾分鐘就淩晨十二點了，疲憊暗淡的眼神在觸到她的一瞬現出一抹光彩，明明沒有胃口，卻還是吃了一碗飯，然後洗澡睡覺。

睡覺的時候，她必須在床上，否則他就睜着眼睛等，直到她上床，他才會摟着她，閉上眼睛，貌似安心地睡去。

整整一個月，日日如此，夜夜如此，她始終可以感覺到，他心底的不安從未消失過。

有一天夜裏，她等到他睡着了才偷偷起床去趕稿子，還沒寫出多少內容，客廳裏突然傳來慌亂到了極致的腳步聲，她急忙合上電腦走出書房，他在她身前不遠處止住腳步，眼中的惶恐焦灼一絲一絲隐退下去，猛地沖上來抱緊她，一絲一絲用力，把她更深地嵌進他的懷抱。

她忍着眼中的酸澀感受着他強烈的不安，艱難笑出來：“我不寫了，我們去睡覺，好不好？”

從那以後，她再也不敢晚上偷偷起來趕稿子，她看不得他難過不安的樣子，她會心疼得活不下去。

他從來不跟她提生意上的事情，她也不問，最後是在寧曉那裏得知，他最終變賣了大陸所有子公司的股權來彌補總公司的虧損，真的是損失慘重。

當一切塵埃落定，她發現他的情緒反倒平穩輕松了許多。

這一天，他終于可以按時下班，回到家裏就倚在廚房門口靜靜看她做飯，她被他看得難為情起來，氣得狠狠瞪他，然後把他推進浴室：“洗完了澡就可以吃飯了，再看我就沒飯吃了。”

等到她把飯菜都做好了，他已經清清爽爽站在餐廳裏開紅酒了，而且還袅袅娜娜放了輕緩的音樂，她吃驚今天某人竟然有了興致，不容易。

他唇角笑意清淺，輕輕攬過她的身子，端起盛滿嫣紅液體的杯子送到她唇邊，她看着他難得一見的溫柔笑意，一時被蠱惑，聽話地就着他的手輕抿了一口紅酒，嘴裏的酒還沒有完全咽下去，他已經俯下頭吻住她，極富缱绻地糾纏着她的唇舌，舔舐碰撞着她口腔裏的每一寸敏感區域，他們太久不曾纏綿親熱，她又向來受不住他的挑|逗，極快地軟在他的懷裏。

他卻故意折磨人似的慢慢松開了她，輕輕啄了幾下她飽滿粉嫩的唇瓣，眼中泛出戲谑的光彩：“味道真好。”

她嬌喘籲籲地倚在他的懷裏，杏目裏還是滿滿的迷醉，看了他一會兒，突然驚醒，他竟然戲弄她，頓時又羞又惱，抓住他的手臂一口咬下去。

他低呼一聲：“很痛的。”

她松開他，瞪他一眼：“活該。”心中卻是喜悅的，他終于恢複得差不多了。

他默默看了她一會兒，眼神忽然暗了暗，放下杯子，慢慢抱緊她：“大陸的子公司都是父親一手建立起來的，全被我毀了。”

她擡手撫平他眉間的褶皺：“沒事的，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很快就可以把它們全部奪回來。”

他握住她的手指，目光平靜而誠摯，只是默默注視着她：“可是……我一點兒都不想奪回來，看慣了商場上的起起落落，如今，我只想安安靜靜守着你就夠了。”

那樣一個在商場上呼風喚雨的人物，竟然說出這樣的話，簡直不可思議，她知道他不是沒有了上進心，而是把一些別人看不清楚的東西看得清楚一些了而已，如今，她覺得，只要他們在一起，其他的，都無所謂，那些解開的解不開的心結，也不算什麽了。

她踮起腳尖吻了一下他唇角：“你想怎樣都好，那麽現在，我們是不是可以吃飯了？”

他眼中的迷亂像火一樣燒了起來，慢慢抵住她額頭，語聲魅惑又迷人：“我想在吃飯之前做點兒其他的事情。”

她到底沒他臉皮厚，忍不住紅了臉頰，近一個月，他們雖然夜夜相擁而眠，他卻自始至終一點兒過分的舉動都沒有，以前在一起的時候，他沒有一夜會放過她，她原本只當他心煩意懶，後來都忍不住有些懷疑他是不是受了嚴重打擊，導致心理出現問題了，這會兒終于放心了，他沒問題啊，可是想到他剛剛故意戲弄過她，哪能那麽容易便宜了他，挑眉揶揄地看他，語氣幽幽的：“我還以為你不行了。”

他慢慢眯起眼睛，邪魅危險的氣息一絲一絲蔓延開來，她突然極為後悔自己的挑釁，在他面前，她永遠都只能敗下陣來，現在逃還來得及不，轉身想逃，身子突然被他攔腰抱起，他咬着她的耳朵咬牙切齒地說出一句話：“你會為此付出代價的。”

是的，她付出了代價，極其慘痛的代價。

早上睜開眼睛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枕頭砸他：“蕭寒淩，你這個禽獸，你說，前段時間低落無助的樣子是不是你裝出來的？你簡直混蛋！”

他用手捂着頭，懶洋洋翻了個身：“寶貝兒，我很累的，你讓我再睡一會兒，好不好？”

她拿着枕頭用力砸他：“你這個陰險狡詐的狐貍，想睡懶覺，門兒都沒有！”

他躲了兩下沒躲開，突然把她拉進懷裏，翻身壓住，唇角又勾起那暧|昧迷人的笑：“看來昨晚讓你不太滿意，不如……再來一次？”

眼看他的唇要壓下來，她氣得杏目圓瞠，惡狠狠地推他：“蕭寒淩，你再敢亂來，我立刻搬回去。”

他瞬間沒了氣勢，抱住她倒在床上，狠狠親了她一口，語氣輕柔又寵溺：“逗你而已，幹嘛這麽嚴肅，不生氣了，寶貝兒。”

她憤憤捶他胸口：“真惡心！”唇角卻綻開甜美的笑。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