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VIP] 二十七

後來那一年的期末, 真的是鞭炮齊鳴。

陸巡考到了或許他自己都無法想象的成績,順利地進入了高二的實驗(7)班。當時李寒和周有山都要瘋了,拼命的哀求許念給他們也補課。李寒每天一袋零食伺候, 但是都進了姜荷的肚子。再後來呢, 高二文理分科,姜荷去了文科的奧賽班, 李寒與周有山理科太差, 一同也報了文科。至于梁冰,聽說出國了。而連小雨也去了文科,恐懼給她上了一課, 已經很久沒有再碰到過了。即使他們在一個學校,一棟教學樓上, 要見面的機會也着實少的可憐。況且文科班和理科班在不同的教學樓,就更是千年難見。

最開始姜荷還會在課間過來找許念, 慢慢地就懶得跑了,有時候最多一周見一兩次面, 會在星期天去許念家,倆人一起去書店買書。那時候陸巡總是抱怨說, 姜荷比他和許念待在一起的時間都多。

許念會笑着說:“友誼也很重要。”

陸巡:“比我還重要?”

許念:“有時候是的。”

陸巡:“………………………”

高二那一年取消了晚修教學班,課業壓力也大了很多,但幸運的是, 莊嚴他爸依然沒有停下為他們補課, 這是他們四個人為數不多的相處時間。他們會在星期六的傍晚聽完課,一起去打乒乓球,然後陸巡送許念回家, 路上他會給她背誦英語課文,她會用有趣的故事來講題目。

陸巡總是評價:“你該去做個老師。”

“為什麽?”

“我的初中英語老師要是像你這樣, 保不齊我的英語成績也不至于那麽慘,怎麽着也得120以上吧。”

許念:“你知道的。”

“什麽?”

她說:“我的志願是醫生。”

陸巡笑笑。

許念依然保持着優秀的成績,尤其是英語和理化方面難得突出,這讓她高二參加了不少競賽,經常代表學校去省區,有時候和莊嚴,有時候是學校組織,偶爾會有半個月不在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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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每天晚上都會發短信,說一會兒話。

那一學期的後半段,他們見面的機會其實并不是很多,半個月不見那是常事。陸巡總是和周有山與李寒他們一起打球,然後三個人找個隐蔽的地方背書。周有山的問題從簡單的函數到複雜的抛物線問題,李寒則拿着一本歷史書念了一遍又一遍。

2009年的冬天來得早,第一場雪11月就下了。

到了12月的時候,江城街道上的行人已經羽絨服不離身了,好像昨天還穿着秋裝外套,第二天就換上了一年中最暖和的衣裳。

許念參加完物理競賽,江城下了第二場雪。

那天剛好是個星期六的下午,她和莊嚴一起從省區坐了校車回來,學校響起放學鈴聲,她沒有回教室,而是直接去了實驗(7)班。

陸巡個子很高,坐在最後一排。

他好像剪了頭發,很短,側臉很有棱角,校服外套上穿着黑色的羽絨服,敞着拉鏈,低頭在算什麽題目,手上還轉着圓珠筆。

許念靜悄悄的走過去,坐在他對面。

陸巡以為是班上的同學,沒有擡頭,只是眉頭皺緊,他正在為面前的這道物理題目發愁,不太确定題目裏“這個過程中穿過線圈的磁通量怎樣變化?有無感應電流?”

許念擡手給他指了指圖中位置的走向。

陸巡一時恍然:“厲害。”

遂一擡頭,許念笑着看他。

陸巡征住,轉了一下圓珠筆,偏過頭笑了:“我們許念同學就是聰明,不愧是拿了物理一等獎的人。”

許念訝異:“我都沒說,你怎麽知道?”

陸巡:“你還在路上,學校廣播已經通知了。”

許念倒不好意思起來。

陸巡這才問:“什麽時候回來的?”

許念:“就剛才。”

陸巡“唉”了一聲:“讓你見笑了。”

許念無聲抿唇,手指落在剛才那道題目上,說:“當軟鐵棒迅速拉開或者夾入,通過線圈的磁通量發生了變化,所以有感應電流,指針發生偏轉,而且磁通量— —”

陸巡接着道:“先減少後增加,有感應電流。”

許念“喔”了一聲:“厲害。”

陸巡笑,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收拾着卷子站起來:“走了,莊嚴他們應該都等着急了。”

“幹嗎?”

陸巡:“慶功宴。”

許念:“………………”

他倆先走,還是去了老地方,外面下着雪。雪花模糊了窗戶,熱蒸汽一波又一波,讓整個大排檔更加暖和。

陸巡脫了羽絨服,點了些串。

姜荷與莊嚴姍姍來遲,一邊走還在讨論化學題目,莊嚴已經餓的不行,擡手做了個stop的動作。

許念笑:“你就放過他吧姜荷。”

姜荷哼了一聲:“還有你呢,趕緊把奧賽的物理題目默寫出來,明天去你家拿,你倆一個物理組第一,一個化學組第一,還讓我們活不活了?”

陸巡給許念拿了一串牛肉。

許念咬了一口,道:“那我記得你上次去參加語文競賽的時候,好像還拿了個特等獎,那我們豈不是已經上天堂了。”

姜荷撲哧一聲笑出來。

陸巡:“趕緊吃吧你倆。”

莊嚴終于松了一口氣,喝了一大杯的可樂,道:“這孩子真的太啰嗦了,我說回頭問問周有山他們,誰要趕緊帶走。”

姜荷一聽,氣的打了莊嚴一下。

許念也不拉架,和陸巡吃的有滋有味,還評價着每一道菜的味道,像是當對面這倆不存在一樣。

姜荷:“你倆也不勸勸。”

許念:“有用嗎?”

陸巡說:“我覺得沒用。”

姜荷與莊嚴:“………………”

大排檔吃完,雪還在下。他們去了江城的電影院,那年冬天有幾部不錯的電影,可能是因為下雪的關系,電影院的人并不是很多。陸巡和莊嚴去買爆米花和飲料,兩個女生去選擇電影。

陸巡以為至少是個愛情片。

結果許念說:“《十月圍城》。”

2009年的中國電影市場還沒有到神仙打架的時候,但是歷經數年的爬坡也達到了不錯的成績。即使這樣很多電影在小城市依然沒有排片,這一年的冬天北美上映了卡梅隆的《阿凡達》,2010年的1月4日才在國內部分地區上映。

影廳人很多,他們坐在後排。

許念拿着爆米花,等着電影開場,小聲問陸巡:“歷史書上講孫中山那段怎麽說的你還記得嗎?”

陸巡簡單說了幾句 ,又道:“應該比電影還要殘酷。”

許念嘆氣。

陸巡笑她:“這不是你選的嗎,怎麽了?”

“忽然有點沉重。”

陸巡握了握她的手:“沒事。”

全長兩個多小時的電影,制作優良,有很多幹淨利落的打鬥動作,但每一個動作都讓人心痛,這是個不太能自由選擇的時代,充滿了悲劇,又給人希望,恰是一些細微的畫面讓人感動,看完像是兜頭澆了一盆熱水酣暢淋漓,又好像雙肩背着沉重的扁擔,很多人看見前路,卻無法到達。

看完電影,四個人都有點低落。

樓下有一間臺球廳,陸巡提議道:“現在雪那麽大,時間還算早,要不去打臺球?”

剛在一起那半年,陸巡教過許念。

他沒有想到,許念上手很快,打得很好,似乎和打乒乓球也有一點關系,學什麽都通,一點即透。

姜荷還沒有玩過這個,躍躍欲試。

莊嚴說:“要不我們再加個游戲吧,兩人一組,一個人打球,另一組的一個人問對方問題,看哪一組贏得多,輸了的下周請客安排上。”

許念:“我要吃火鍋。”

莊嚴:“指不定誰贏呢?”

他們一邊說一邊坐電梯下樓,臺球室的人居然還不少。陸巡拿了兩個球杆,扔給莊嚴一個。四人一直商議,玩一點簡單的知識問答游戲。

姜荷分配人員:“許念和我一組啊。”

陸巡看向許念。

許念也回以目光:“那只好咱倆打了。”

陸巡笑了一下:“行啊。”

莊嚴:“不許讓啊。”

姜荷:“陸巡想找打嗎?”

陸巡笑着将自己的球杆遞給許念,從莊嚴手裏拿了另一支,兩個人做好了開始的準備,許念先發了第一個球。

莊嚴問:“必修的,英語拼寫。”

許念:“c-o-m-p-u-l-s-o-r-y。”

然後進了第一個球。

姜荷歡呼,問陸巡:“印度尼西亞的首都,英語拼寫。”

這難度,陸巡彎腰,球杆的頭部對準了2號球,緩緩開口:“雅加達,J-a-k-a-r-t-a。”

許念不禁看向他。

莊嚴直接鼓掌:“哇哦。”

許念也不甘退讓,開始發球。

莊嚴問:“匈牙利的首都,英語拼寫。”

姜荷:“不許學我。”

許念想了想,說:“布達佩斯,B-u-d-a-p-e-s-t。”

姜荷驕傲的睨了莊嚴一眼,問陸巡道:“洛陽紙貴,打一歷史人物。”

許念松了一口氣,這個不難。

陸巡壓低了身體:“左思。”

莊嚴問許念的卻是:“話說左思是因為寫了《三都賦》,人人競相傳寫,才有了洛陽紙貴。請說出《三都賦》,都是哪三都?”

姜荷不滿:“你耍詐啊莊嚴。”

許念笑了,打了一球進去,然後直起背來,道:“魏都邺城,蜀都成都,吳都南京。”

陸巡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姜荷哪裏落得了下風,特別燦爛的笑着,問的是陸巡,看的卻是莊嚴:“請說出這三都的— —英語拼寫。”

莊嚴一臉懵:“算你狠。“

許念笑開。

陸巡:“看來只能認輸了。”

後來換人上場,又玩了幾局,他們才作罷,結果自然是女孩子贏了。幾人一同走出了商場大樓,雪已經停了。

陸巡和莊嚴并肩走在後面。

他們都很少見到江城這麽大的雪,雪已經落在樹上,壓彎了枝頭,踩在地面上厚重踏實,一片白雪皚皚的街道,路燈的光看起來是火紅的,襯得這個夜晚更加的明亮。

許念和姜荷在前面跑着,玩着雪。

許念回頭,用雪球砸了一下陸巡。

他笑着身體往後仰去,整個接住,對她說:“你跑慢點。”

莊嚴在旁邊嘆氣:“真羨慕你。”

陸巡說:“不至于吧?”

莊嚴搖頭,只是看着姜荷。

陸巡也沒再說話。他只記得很小的時候,莊桦就開始培養莊嚴,從每一個細節都要求極高,期待更甚。對于莊嚴的路來說,或許不會參加高考,從莊嚴他媽這麽努力掙錢來看,莊嚴大概率是要出國念書,或許很多年不會回來。倒是聽過陸心蘭說過那麽一嘴,莊桦是希望莊嚴報考牛津的。對于他們而言,現在的每一天都是在倒計時,不管是朋友之間,還是他和許念。或許他能做的,就是靠近許念再多一點。

那是2009年最後一個寒冬。

莊嚴将衣服拉緊了一些,拍了拍陸巡的肩膀,說:“許念是個很好的女孩子,你小子有福氣。”

陸巡輕笑:“總覺得會拖她後腿。”

莊嚴沒有陸巡的勇氣,但深知陸巡為了許念走到現在這一步很不容易,這種驚天動地的改變不是常人說說就能做到的。

雪又下起來,落進積雪裏。

莊嚴最後說:“不要害怕失去,就會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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