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葉雲歸這一覺,睡得那叫一個天昏地暗。

待他醒過來時,便覺疲憊又茫然,身體像是被掏空了一般。

他伸手在衣服裏側摸了一把,頓時有些無奈。

其實,他并不經常做這樣的夢。

總的來說,他不算是欲求很強的人,過得還算清心寡欲。

上一世他忙着做好太子,這一世則忙着複仇與自保,根本沒有別的心思。

也許是因為春天的緣故,讓人比較躁動。

葉雲歸翻身坐起來,暗道幸好岑默不在,否則就尴尬了。

他換了身幹淨衣裳,又草草收拾了一番,這才起身出門。

小羊見他起來,忙過來伺候着他洗漱。

“岑默呢?”葉雲歸随口問道。

小羊指了指前院,那意思在前院呢。

“他去前院做什麽?”葉雲歸不解。

小羊指了指院牆,拿手比劃了一番,又做了個防衛的姿勢。

葉雲歸看得一知半解,卻沒繼續問。

這會兒李兆和常東亭都不在,想來那倆應該是跟着岑默偷師呢。

這會兒早飯還沒好,葉雲歸閑着無事,便取了牛筋草來坐在廊下編蝈蝈。

像上次一樣,他編的蝈蝈都只有半只,尾巴全都是散着的。

“殿下,您要編多少只啊?”不遠處的墩子朝他問道。

“越多越好吧,最好把屋子堆滿。”葉雲歸笑道。

墩子也不知他這話是真的還是在開玩笑,也沒多問,轉身又進了廚房。

不多時,岑默和李兆常東亭二人便從前院回來了。

“殿下。”兩人忙朝葉雲歸行了個禮。

岑默則立在廊下,抱臂倚在廊柱上看葉雲歸編蝈蝈。

“又去練刀了?”葉雲歸問。

“屬下和東亭又朝岑大俠學了幾招,怕在這院裏吵着殿下,就去了前院。”李兆道:“岑大俠不止指點了我們刀法,還帶着我們将咱們這小院的防衛加強了一番,設了幾個簡易的機關。”

兩人朝葉雲歸彙報完,便又去做新的機關去了。

葉雲歸擡眼看了岑默一眼,見對方正盯着自己。

大概是迎着朝陽的緣故,他莫名覺得岑默的目光有些灼人。

“你盯着我做什麽?”葉雲歸問。

“殿下好看,還不許人看嗎?”岑默走到他旁邊坐下,随手拿起一根牛筋草拿在手裏把玩,“我挺好奇的,殿下被廢之後,為何只帶了親随和小厮,沒帶家眷?”

葉雲歸一邊編着手裏的蝈蝈一邊道:“我沒有家眷。”

“不會吧?”岑默故作誇張地道:“殿下已到了弱冠之年,身邊不至于連個通房丫頭都沒有吧?”

“你不是對我的事情了如指掌嗎?怎麽不知道我府上有沒有家眷?”

“岑某是刺客,又不是說書的,對殿下的內宅之事怎會了解。”

葉雲歸将手上編了一半的蝈蝈放下,又取了新的牛筋草來,“我十三四歲的時候,宮裏就給安排過貼身伺候的人,不過我不喜歡女孩子,既不想勉強自己,也不願平白耽誤人家。”

“殿下也好男風?”岑默問。

他這個“也”字用得很妙,惹得葉雲歸忍不住瞥了他一眼。

“那宮裏沒給殿下安排美少年嗎?”岑默又問。

“我在這種事情上不怎麽熱衷。”

再說了,他一個太子,若是被人傳出去狎玩少年,終究是不怎麽好聽。雖說皇族中好男風的貴族也不是沒有,但葉雲歸從前那服從禮教的性子,是不會允許自己做這種出格的事情的。

少年時,他身邊一個宮人倒是自作聰明幫他安排過一次。

不過葉雲歸并未沾染,而是發了一通火,将人都趕出了宮。

其實,關于葉雲歸的性.取向,原書中并未提及。

書中給他的篇幅非常少,關于他的少年時期和成長經歷大都是一筆帶過。

但他的人生卻和每個人一樣,都是完整的。

有喜怒哀樂,有少年人的煩惱,也有憧憬和惶恐……

“殿下,你如今不會還是童子之身吧?”岑默問道。

葉雲歸擰了擰眉,心道岑默怎麽忽然和他聊這麽私密的話題?

不對勁啊!

“滿月!”

【小歸。】

“我昨晚做夢,是不是說夢話了?”

【不止說了夢話,還有一些其他表現。岑默的衣服都被你弄髒了。】

葉雲歸:……

他現在只想回屋鑽到那個坑裏!

“殿下?”岑默見他滿臉通紅,忙開口問道:“你不舒服?”

葉雲歸壓根不敢看他,拿着手裏編了一半的蝈蝈,起身便回了房,還順手把門插上了。

岑默立在門外,眼底不由閃過了一絲笑意。

門內,葉雲歸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這輩子就沒這麽尴尬過。

想到方才岑默那些看似随意的話,肯定是在揶揄他。

偏他還傻乎乎地認真回答對方!

【小歸,這沒有什麽丢人的。】

“弄髒岑默衣服的人又不是你,你當然不會覺得丢人!”

【對不起小歸,我沒想到會讓你這麽困擾。】

“為什麽要說對不起?難道這夢是你安排的?”

【我怕噩夢做得太多,會讓你難受。所以私自調用了權限,修改了精神攻擊副作用産生的類別,将你的噩夢竄改成了……昨晚的夢。】

“我真是謝謝你了!”

葉雲歸一臉崩潰,卻也不忍再繼續責怪滿月。

客觀來說,這樣的夢的确比噩夢要好應付一些。

只是太丢臉了而已……

葉雲歸把自己關在房間裏許久,直到早飯時才出來。

岑默也不知是怎麽了,似乎很喜歡看他這副窘迫的模樣,目光一直盯着他不放。

于是,這一整日,葉雲歸都沒怎麽擡過頭。

到了夜裏,他實在忍無可忍,朝岑默警告道:“往後你睡矮榻上,不許再和我一起睡。”

“殿下,你怎麽不講理呢?”岑默一臉無辜,“做夢的是你,被弄髒衣服的是我。”

“你別沒完沒了,你若是不去,我把床讓給你我自己去。”葉雲歸道。

“可是當時咱們講好的條件,有一條就是我體寒要有人陪着一起睡。殿下若是不願陪我,難不成要安排你的小厮或者護衛陪我?”岑默道。

葉雲歸:……

這個岑默是不是有點欺人太甚?

最終,葉雲歸也沒能如願,只能繼續和岑默将就着睡在一起。

不過他提前叮囑了滿月,千萬不可再給他安排那種夢。

“岑默,你身上為什麽會這麽涼呢?”當晚,葉雲歸朝他問道。

岑默聞言沉默了半晌,而後開口道:“前些年受過很重的傷,性命危在旦夕,治傷時用了猛藥,落下了這寒涼之症。”

葉雲歸倒是第一次聽說這種病。

“滿月,你知道這是什麽病嗎?”葉雲歸問。

【應該是用了以毒攻毒的法子,治好了傷卻留下了餘毒在體內。這寒涼之症很折磨人,會令人體溫降低,夜裏心痛難耐,常常難以入睡。】

“能治嗎?”

【世間的大夫夠嗆,但我可以治。只是我是你的專屬系統,哪怕是為旁人治病,産生的副作用也會算到你的頭上。他這病太深,若我替他治好了,你的身體會受到極大的創傷。】

葉雲歸現在差不多已經弄明白了系統的運行規律。

為了達到平衡,避免重生者肆意妄為,天道在系統的功能使用上加了很多限制。

重生者無論是利用系統下毒還是救人,都會受到相應的“懲罰”。

“很棘手嗎?”葉雲歸問。

【救他一條命,你會丢半條命。雖然能養回來,但是苦一點不少受。】

“那他這病若是這麽拖下去,會怎麽樣?”

【寒症會越來越厲害,起初只是手腳冰涼,後來是四肢……待心口也涼透之後,人也就不行了。】

葉雲歸轉頭借着微弱的燭火看了岑默一眼,他如今雖然和岑默沒有太深的交情,可他是個惜才之人,想到岑默得了這樣的不治之症,心中多少有些惋惜。

“岑默,你現在只是手腳冰涼嗎?”葉雲歸問道。

岑默沒有回答他,而是從被窩找到他的手,引着他在自己心口的位置摸了摸。

葉雲歸一怔,便覺岑默心口竟也隐約有了寒氣。

這就意味着,岑默的日子很可能不多了……

他迅速在腦海中調閱了岑默的職業履歷,果然發現自己是他最後一個刺殺目标。

也就是說,在上一世,岑默弄瞎了自己之後,就再也沒有接過案子。

也不知對方是金盆洗手了,還是……死了。

葉雲歸翻了個身,不禁有些黯然。

他好像忽然明白了岑默為什麽會對自己手下留情。

也許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才會對他動了恻隐之心。

“殿下。”岑默也跟着他翻了個身,胸膛貼近了他的脊背。

葉雲歸略有些不自在,正想躲開些,卻聞對方在自己耳邊道:“你今晚還會做那樣的夢嗎?”

“你……”

“不是要取笑你,只是你身上熱熱的時候,挨着就不那麽難受了。”

葉雲歸擰了擰眉,終于還是忍住了沒再躲。

他第一次在清醒的時候和另一個人挨得這麽近。

岑默堅實的胸膛,隔着薄衫挨着他的後背。

可出乎意料的是,他竟沒覺得反感。

明明對方身上那麽冷,卻讓他驀地生出了點踏實又安全的感覺。

“殿下,要不咱們做筆買賣吧。”岑默在他耳邊道。

“什麽買賣?”

“你幫我取暖,我幫你解決你夢裏遇到的問題。”

葉雲歸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明白他說的解決問題是什麽意思。

“咱們倆各取所需,誰也不吃虧,你覺得如何?”岑默道。

“岑大俠,賬是這麽算的嗎?什麽叫誰也不吃虧?”葉雲歸抗議道。

“你別急着拒絕啊,再考慮考慮呗。”岑默苦口婆心地道:“刺客的手很靈活的。”

葉雲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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