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章

生化報告出來的時間大概是二十分鐘左右, 這會兒醫院裏面人并不多,所以手上沒事的幾個護士都過來看了一圈,卻并沒有靠近笨笨,擔心會打擾到笨笨的情緒。

顧思安忐忑的等着,上面的那些數據都是專業的英文縮寫,後面沒有注釋中文,他一個外行人看不太懂, 只能根據一些簡單的數字區間和後面的箭頭符號來區分一下數值。

好在南醫生看完之後就松了口氣,說道,“血細胞和白細胞沒問題, 整體看下來,除了長期營養缺失之外,肝髒、包括其他方面都沒有什麽,可以進行手術。”

顧思安終于長長的舒了口氣, 松懈下來之後,甚至覺得身心都很疲憊, 腿也早就已經軟了。

他苦笑了一聲,搖了搖頭說,“不好意思南醫生,見笑了。”

南醫生沉默的笑了一下, 搖了搖頭,看着病房內的護士熟練的撥弄着開始發出警報聲的寵物輸液器,道,“見的多了, 就沒什麽了。”

南醫生指了指顧思安身後的一個病房,眼睛隐藏在眼鏡之後,因為燈光反射的緣故閃出了一道白光,“昨天剛有一只白狗死了,博美,名字叫月月。主人還是個學生,養狗方式全都聽的家長的,只知道些不能吃的東西。”

“剛送來的時候輕微腦震蕩,小姑娘家裏養了三只狗,出來的時候沒栓繩子,結果一只狗跑了。她把兩只放在一輛賣水果的三輪車上去追馬路上的狗,狗沒事,她被撞得滿胳膊血,回去的時候,車上的兩只狗受了驚,小的還沒車轅高,蹦不下來,大的那只急着讓主人抱就跳下來了。”

“這一跳就出事了,狗摔得狠,又受到驚吓到開始抽搐、吐白沫而且慘叫,送來之後心跳标高還誘發了博美先天性心髒病,打了強心針才挺過去第一晚。”南醫生說着說着就說多了一些,或許是顧思安此刻的表現又讓他想到了這麽一個讓人覺得印象深刻的小姑娘,提起之後不免有些覺得唏噓,“那晚上,姑娘一身血,穿着個睡衣,一路上哭着跑回來,用了一個毯子抱着狗,渾身都是泥巴,把狗放到救護床上的時候只知道哭,滿臉都是鼻涕和血,渾身抖得跟簸箕似的。”

顧思安沉默了一下,随後看了一眼自己一個勁兒發抖的腿,默默的沒說話。

他并不覺得這種反應過激,畢竟生命之重,對于那些沒有經歷過死亡的人……是永遠不會體會過的。

是人都明白,生命沒有機會再重來一次,如果死了……那就什麽都沒了。

南醫生接下來的話讓顧思安久久的陷入了沉默,只見他拿下了眼鏡,手肘撐在腿上,捏了一下鼻梁,卻久久的沒有把頭擡起來,聲音好像有點沙啞,“第一天小姑娘來的時候,就帶着她所有的錢做了全套檢查,還囑咐做一套沒什麽必要的核磁共振……報告出來之後,我跟她保證過,狗沒事。她一直求我說,只要能保住狗的命,哪怕是癱瘓了或者是怎麽樣都好,只要能活下去。”

“後來發展的也挺好,打了止血針和利尿,之後營養品一直吃着,一星期情況就穩定住了,可惜狗後來胰腺炎弱陽性,又是各種診斷檢查,折騰了十幾天才算是痊愈康複出院。”說到這裏的時候,南醫生的唇角微微擡起了一點,他指了指抽屜,說,“小姑娘當天晚上就把狗接出院,手工制作了一面錦旗送過來,當時我還發了一朋友圈炫耀,可惜第二天姑娘就說,狗不吃飯了。我瞧着精神還可以,想着小姑娘為了狗貸款了不少錢,囑咐她多照看,想着可能是又換了新環境不安,直到第二天狗開始頻繁嘔吐,我才察覺到不對勁。”

南醫生說的話越來越低,再擡起頭的時候,顧思安看到了地面上的基底水漬和他有些微紅的眼眶,長久的沉默過後,南醫生說,“狗被傳染了細小,并發冠狀病毒……強陽性,搶救了一夜,第二天中午兩點十三,沒了。”

顧思安下意識的擡頭望向了笨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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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醫生的聲音還在繼續,“小姑娘家人說給狗接種過疫苗,感染的時候,她父親才說沒有打過,已經晚了。”

“第二天那個上午,狗突然開始有精神了,白細胞數值卻已經降到了零點二,小姑娘抱着不肯撒手,誰都不理,狗的血便拉了她一身……就在你後面那個病房裏頭。狗徹底沒了溫度之後,她才抱着狗跟我說火化的費用要怎麽算。”南醫生說到這裏之後,眼神微微有點無神,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隔了好一會兒,他才突然說,“那只狗的眼睛啊,沒閉上。我跟她說,狗死後,眼睛都不會閉上她才走。”

小姑娘會不會再去找這方面的資料,誰都不知道。可南醫生卻下意識的說了一個不算是謊話的謊話。

——只有突發疾病,渾身肌肉彈性盡失的狗,才會閉不上雙眼。

兩人之間久久的陷入了沉默,誰都沒有再說一句話,只有桌子上的計時器還在盡心的走着。

“南老師,已經清洗完畢了。”一個年輕的小護士端着一個托盤走進來,上面放着一些小型的器材。

南醫生沖着顧思安點頭笑了笑,之後站起來走了出去。顧思安看着他的背影,又想起來了站起身時南醫生吐出的那一口仿佛是壓在心底已經很久的長氣,慢慢的站起來走到了玻璃前。

笨笨在看到了顧思安的一瞬間站直了身子,顧思安滿眼含了淚水,注意到了門被打開,玻璃上也映出了闵饒的身影,于是一只手輕輕的擺動,沖着笨笨做口型,無聲的說着,‘坐下、坐下’。

笨笨好像是知道了什麽,重新卧低了身體,頭也放在了前爪上,只有尾巴還在輕輕地一搖一擺。

“南齊剛才跟我說過了,笨笨需要做的全都是物理手術,而且手術過程當中,所有護士都會換上全新的工服以及全身消毒,術後會馬上帶進無菌室。”闵饒在門口以及站了很久,自然是聽到了南齊和顧思安剛才的那些對話,明知道并沒有多大的用處,但還是說道,“不用擔心。”

顧思安點點頭,又站了一會兒,随後猛地一閉眼,雙手把滑落下來的眼淚擦掉,笑着轉過頭說道,“饒哥,戒指找到了嗎?”

闵饒的手上還有另外一個袋子,顧思安看了一眼,是早就已經準備好的工作服,于是笑着說,“在車上換吧,咱們別耽誤時間了。”

闵饒沒拒絕,默默的注視了一會兒顧思安,随後大手輕輕的在他的腦袋上一撫,把顧思安的頭按在了自己的胸口,說,“有我在,放心吧。”

顧思安沒有再繼續流眼淚,只是考了一會兒之後,深吸了一口氣點點頭,說,“那你就幫幫忙,咱們盡快把訂婚典禮解決,我就回來看笨笨,行嗎?”

說話間兩人已經在往外走了,闵饒聞言歪頭想了想,之後認真的說,“交換完戒指之後你就可以從後門先走,我和爺爺在前頭應付。”

說完了之後,闵饒把一張卡交給顧思安,說,“你先拿着用,南齊那的收費不低,無菌室是按小時收費的,不到整數也會計算整數。”

顧思安撚着卡的動作停了一下,想了想最終還是沒拒絕,只是低下了頭,輕輕地說了一句多謝。

闵饒帶着顧思安從酒店後門迅速回了房間,在外面等着顧思安收拾好出來。

等到兩人一起手挽着手下樓的時候,闵饒在一陣鼓掌聲中突然湊近了顧思安的耳邊,說,“爺爺的工資卡一直都在奶奶那,現在在我這。等結了婚後,我的工資卡就交給你。”

顧思安一愣,有點詫異的看向闵饒,走路的步子就停滞了一瞬間,闵饒拉着他的手把他帶下去,離得遠了也看不出來,只是顧思安的腳在踩到禮臺的紅毯上的一瞬間之後,忽然想到了闵饒說這句話的用意。

再想到自己那的那張工資卡,顧思安抿唇微微笑了笑,心中不由升起了一陣暖意。

闵饒這個人啊,永遠都是那麽的好。

冷着一張臉,卻能夠細致入微的注意到他所有的,好與不好的心情,從來都不過分,也從來都适度。

為了這一場婚禮,酒店甚至全部都在短時間內重新做了一遍容易拆卸的新裝修,沿用的是正統的中式風格。

顧思安身上的西裝也在後面從西裝換成了紅色的喜服,襯得臉色也更加的好。長輩們全都坐在禮臺上方,偶爾交頭接耳一番,看向臺中站着的一對新人,滿面都是笑意。

“現在,新人交換戒指——”司儀的聲音都充滿笑意,離開話筒的前笑聲沒有收住,被收音功能很好的話筒全都放送出去,顧思安聽着那爽朗的笑意心情更好,于是從托盤中拿過了戒指,和闵饒互相交換。

兩手相交,四目對視。可下一秒,煞風景的司儀的聲音再一次打破了這份溫馨,只聽他用自己激動的已經有些破音了的嗓子對着話筒瘋狂吼,“要不要親!要不要——親——!”

“要——!!!”臺下的親朋好友紛紛鼓起手掌,而一些比較年輕點兒的,已經站起來開始嗷嗷的叫着起哄。

顧思安環視了一圈兒,随後在闵饒的注視之下,掀起嘴角,踮起腳尖,一手攬住了闵饒的後腦,紮紮實實的親了上去。

其實他有點緊張,親上去之後就不知道下一步要繼續幹什麽了,瞎胡蹭了幾下之後,兩人的嘴巴都有了點紅印子。

顧思安樂呵着退開,眼珠子一轉,湊近闵饒說,“饒哥,幫忙看着點場子,我跑了啊?”

闵饒一挑眉,顧思安‘哈哈’一笑,跳下禮臺之後撒丫子就跑了——闵饒在後門給他留了車和司機,過去直接就能趕到醫院去。

臺下一陣寂靜之後,瞎折騰起哄的聲音更大。

闵饒淡定的從司儀手中接過了話筒,神色淡定的說,“小安害羞,各位還請随意。”

之後他沖着臺上的闵老爺子眨了眨眼,把話筒放在一邊,也迅速的下了臺。

又是一陣寂靜之後,笑聲幾乎要把房頂掀翻。

被他們倆給弄得摸不着頭腦又焦頭爛額的兩方親家更是懵逼,慌亂的起身控場,闵老爺子氣的眉毛胡子一起倒豎,沒好氣的沖着闵饒落跑的方向怒罵,“臭小子!回來給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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