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Chapter 36
春風又開了一瓶啤酒。
她其實不喜歡喝酒,總覺得味道有些奇怪,啤酒裏還有頂得人心慌的氣泡。但是,當某些心情想要宣洩而偏偏不能時,喝酒又的确是個不錯的選擇。
可惜這大半年在酒吧工作,她也算是“酒精考驗”,現在想喝醉,一時半會兒居然還做不到。
“少喝點。”十裏在旁邊提醒她,伸手想将她手裏的酒瓶接過去。
春風躲開她的動作,笑着給自己倒了一杯。
“過節嘛。”她說,“就是要盡興。”說着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經過剛才那個話題,十裏多少能夠猜到一點她的想法,所以微微猶豫,沒有再攔。她也就只能這樣放縱一下了,喝醉了什麽都不需要想,就這麽睡過去,未嘗不好。
其實十裏也很想醉一場。但是不行,因為她是杜十裏。
她靠在沙發上,開始盤算起過完年之後的安排。
年前她帶着他們小組的産品出去跑過不少地方,但都吃了閉門羹。不是東西不好,而是價錢談不攏。小公司給不起十裏滿意的價錢,甚至還有幾家不知道怎麽想的,居然打算反過來收她的錢。而大公司則希望直接花一筆錢買斷,不願意提供合作合同。
目前看來,他們很難獨立将之運營下去,也許只能考慮賣個好價錢了。
其實也沒什麽好堅持的,她從來都是這樣現實的人,試過了,看不到結局,就幹脆利落的抽身。
等十裏從自己的思緒裏回過神來時,紀春風已經趴在桌上,醉得人事不知了。她無奈的起身,将桌面收拾了一下,把人扶到沙發上躺着。紀春風睜了睜眼睛,但很快又閉上,只是抓着她的手,低聲叫,“十裏……”
縱使已然下定決心,此刻杜十裏還是因為這一聲呼喚而心跳失速。
她去洗手間用熱水擰了毛巾,替春風擦拭了一下臉,脖子和手,然後把人送去了床上。幽暗的房間之中只亮着床頭的小夜燈,将氣氛烘托得暧昧不已。杜十裏坐在床頭,替春風脫去外面的衣服和鞋襪。
喝醉酒的人很沉,呼吸間又都是酒氣,這場景其實也沒多少旖旎,杜十裏卻将動作放得很慢,仔細而耐心,仿佛在進行一場鄭重的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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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一耽擱,時間就有些晚了。假期的宿舍樓關門更早,這會兒回去也進不去,杜十裏從櫃子裏找了一床被子,就在沙發上将就了一夜。
那可能是她人生中最漫長、也最短暫的一夜。
腦子裏好像想了很多,但又好像什麽都沒想。直到熹微的天光透窗而入,杜十裏才驚覺自己竟一夜未眠。
她用冷水洗了一把臉,擡頭時看見鏡子裏神色有些萎靡的自己,觀察了片刻,才用手指點着淨面,仿佛旁觀者一般冷靜的評價:“膽小鬼。”
然後她扯了扯嘴角,鏡子裏的人也跟着露出一個僵硬的笑。
十裏燒了水,将房間從裏到外都打掃了一遍,客廳和廚房更是重中之重。弄完這些,紀春風還沒醒,她在桌上留了紙條,便穿好衣服離開了這裏。
過完年,學生們陸續開始返校,杜十裏的研發小組成員自然也都回來了。但他們沒有再到紀春風的出租屋這邊來辦公,連帶着杜十裏都沒怎麽來了。
春風不知怎麽,忽然生出了幾分不安。
二月十四日,西方情人節。
春風抓着手機站在吧臺後,隔幾分鐘就拿起來看一眼。雅雅将一切看在眼裏,提醒道,“想約誰就直接打過去啊,慢一步說不定就被別人約走了。”
如此重複幾次,春風在猶豫了一陣之後,還是給十裏打了個電話。
此時剛剛入夜,電話那頭的背景音十分嘈雜,杜十裏的聲音夾雜在其中,顯得有些含糊不清,“什麽事?”
“今晚酒吧這邊有活動,要過來玩嗎?”春風斟酌了一下,問。
“不了。”杜十裏拒絕得很幹脆,“我正在外面吃飯。”
“一個人?”
“不是。”對面的聲音頓了頓,忽然清晰起來,每個字都明确的落入了紀春風的耳朵裏,她聽見杜十裏說,“春風,我交了一個男朋友。”
許多想說的不想說的話都在這個瞬間湧上來,又被堵在咽喉處,讓春風幾乎有些喘不過氣來。她知道杜十裏從來不開玩笑,何況是這種事。但對她來說,這個消息仍舊顯得如此荒謬,無論如何不能相信。
“是……嗎?”她張了張嘴,艱難的吐出幾個音節,“那……要恭喜你。什麽時候的事?”
“就今天。”杜十裏說,“我覺得可以試試。”
挂了電話,春風擡頭對一直關注着自己的雅雅一笑,“給我來一杯随便什麽。”
“怎麽了?”雅雅皺起眉頭問。
春風還是笑,“被你說中,有人提前把她約走了。”尾音發顫,她連忙低下頭去。
幾杯酒下肚,春風的神思也恍惚起來。一整晚她都趴在吧臺上,看着來來往往的客人,霓虹燈的光打在她臉上,變幻出各種光影,更顯得整個人孤單可憐。
等雅雅終于閑下來了,春風便端着酒杯,煞有介事的對她點評酒吧裏的客人,“角落那個紅衣服的妹子臉型好看,不過五官就一般。她旁邊的那個皮膚很白……門口那裏,看見了嗎?腿玩年系列,可惜身材比例不好……手……”
她的視線掃了一圈,落在雅雅握着酒瓶的手上,又蕩了開去,“我沒見過比你手更好看的,長在你身上真是可惜了……哇!就那邊坐在第三張桌子上的那個,全場最佳。”
雅雅聞言面色一冷,将手裏剛調好的酒“咣”的一聲砸在她面前,“失戀了還有心思想這些?”
春風愣了一下,勉強撐起來的那點兒精氣神忽然就散了。
恍惚中,她好像聽到杜十裏也是用這種語氣,生硬的問她,“紀春風,你怎麽那麽容易喜歡上別人?”
是啊,她就是這樣一個人。看見別人的手好看也喜歡,腿好看也喜歡,聲音好聽也喜歡,會做飯也喜歡,會唱歌也喜歡,會玩游戲也喜歡……
她的喜歡太多,又太淺,轉瞬即逝。
就像自家母上評價過的那樣,紀春風的心太浮了,永遠無法安定的落在同一個地方。
那個時候,她并不明白十裏這個問題裏隐藏着的更深的悲哀和憤怒,更不明白她真正想問的問題其實是:為什麽你可以喜歡那麽多人,就是不喜歡我?
當時她是怎麽回答的呢?
哦,想起來了,她說,“人生如朝露,行樂需及時。”
這是春風的人生信條,也是她那個不負責任的生父留給她唯一的“遺産”。是他讓她知道,抓在手裏的東西,寧可及時揮霍出去,至少能換得片刻歡愉,死死抓在手裏,反而可能被別人拿走,什麽都落不下。
所以十裏一直不懂她。
她們明明是一樣沒有安全感的人,卻選擇了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十裏是攢,因為擁有的有限,所以得到了什麽一定要牢牢抓在手心才會覺得安穩。她卻是揮霍,有什麽都大把抛撒出去,越是在意,越要趕緊脫手。
等失去了才明白,錐心刺骨、痛徹心扉,卻已永無可追。雅雅說她失戀了,可是春風自己知道,她啊……還根本未曾戀過。
只是紀春風再想不到,他們之間的故事,竟是這樣結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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