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Chapter 58

春風是在十裏下飛機後才得到的消息，因為杜長亭去機場接的人，所以她也只能在電話裏安慰一番，然後道，“等你媽媽的情況穩定下來，我再去醫院探望吧。”

“不用。”杜十裏拒絕得很幹脆。

春風微微一愣，勉強笑道，“那算了，祝阿姨身體早日康複，回家過年。”

十裏察覺到了她低落的情緒，這才放緩了語氣，輕聲道，“大年下的到醫院來不合适，再說……我媽未必願意別人知道這事。”

春風“嗯”了一聲，算是接受了這個解釋，又道，“你也別太難過了，應該不會有什麽大問題。随時保持聯絡，還有我在後面支持你呢。”

十裏并不打算在這個時候讓春風跟家裏人見面，因為這個時機實在是太糟糕了。她甚至可以想象，于秀英見到春風之後會是如何的歇斯底裏。她不願意讓春風直面這樣的不堪。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該來的也總是會來。

俗話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于秀英大節下卻病倒了這件事，在一幹親朋好友之中，卻是根本瞞不住的。春風的母親與她頗有交情，自然有朋友打電話将這個消息告訴她。而既然知道了，于情于禮都應該去探視。

第二天一大早，春風就迷迷糊糊的被老媽從床上拖起來，說是要去探望病人。

春風沒有多想，直到兩人坐上了開往林州的客車，她才徹底清醒了，有些驚訝的問，“不是說去看病人？”

“在林州那邊住院。”老媽說。

這時春風都還沒反應過來，直到在醫院門口下了車，跟在老媽身後往裏走時，她才像是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脈，陡然醒悟過來，意識到自家老媽跟杜十裏的母親好像是認識的。

她只能在心裏安慰自己，應該不會這麽點兒背的……吧？

但是墨菲定律告訴我們，當一件事有變壞的可能，那麽最後它就一定會朝着壞的方向發展。

所以推開病房門，看到房間裏的杜十裏時，春風至少還能夠保持表面上的鎮定。倒是杜十裏看到她，臉色居然也沒怎麽變，十分自然的站起身招呼人。

于秀英神色恹恹的躺在病床上，看上去病得很重，見了紀媽媽，臉上倒是露出了幾分笑意，“張華，你怎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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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華将自己帶來的營養品擱在床頭櫃上，微笑道，“也是這兩天沒什麽事，聽說你病了，就過來看看，陪你說說話。”說着打量了一下她的臉色，不由皺眉，“怎麽病得這麽厲害？醫生是怎麽說的？”

“其實不是什麽大病。”于秀英忙要坐起來，杜十裏眼疾手快的替她将床頭搖上去，她就靠在床頭道，“都是老毛病了，醫生也就是開點藥，觀察兩天沒事就能回家了，還害你們大老遠的跑一趟。”

兩位家長寒暄起來，話題很快就轉到了她們共同的熟人身上，春風見沒人注意自己，就坐到了十裏身邊。

哪知于秀英立刻擡頭看了過來，笑着招呼，“這是你女兒吧？”

于是免不了又是一番“多大了在哪兒工作結婚了沒有打算什麽時候”“誰知道她的反正每次問都說沒有問多了還嫌煩”“你也算是熬過去了孩子長大了就等着享福操心那麽多幹什麽”“哪裏哪裏兒女都是債怎麽可能不操心不比你有兩個将來可以互相照顧扶持”……

春風和十裏仿佛被展覽的商品，只要保持微笑坐在那裏就好。

“我到門口才想起來可能是要來看你媽，事先真不知道。”春風将背上的包取下來抱在懷裏，借着這個遮擋，低聲對十裏道。

十裏将眼底的隐憂收起，看向她的目光柔和了許多，“我知道。”

春風瞧悄悄握了握她的手，低聲問，“早飯吃了什麽？”

“醫生剛剛查完房。”十裏說，“正準備出去買，你們就來了。”

“那正好。”春風說着站起來，對于秀英道，“阿姨還沒吃早飯吧？你們聊，我和十裏出去買早餐。阿姨想吃點兒什麽？”

正在說話的兩個人同時轉頭看過來，于秀英才要推脫，張華已經道，“去吧，多買點。”又對于秀英笑着說，“我們來得急，也沒吃呢。正好跟你們一起吃，人多熱鬧。”

出了病房門，春風松了一口氣，對十裏道，“看吧，命中注定我要來看你媽媽，你不讓我也來了。”

十裏瞪了她一眼，回頭見病房門關着，才低聲對春風道，“謹言慎行。”

春風理智上知道她這個反應才是正常的，但這種自己仿佛見不得人的感覺卻實在是太糟糕。她故意聳了聳肩，“怕什麽？大不了就是出櫃嘛，我媽也在裏頭呢！”

十裏停下來看着他，“那現在回去？”

她的表情太認真，看上去竟不像是在開玩笑，春風心下一虛，連忙打哈哈道，“你媽媽還病着呢！你也不怕把人吓出個好歹來。這事……咱們還是慢慢來吧。”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了電梯間，正好下樓的電梯上完人還沒關門，春風連忙拉着十裏擠了進去。電梯裏擠擠挨挨，不是說話的地方，所以兩人都沉默着。等到了一樓，剛才那個話題便默契的沒有再提了。

但紀春風頭一回認真的思考起出櫃的可行性。

只是不管怎麽想，這都是一條絕境，她在路口徘徊着，卻始終無法鼓起踏上去的勇氣。

……

張華站在窗口往下看了好一會兒，于秀英忍不住問，“你看什麽呢？”

“沒什麽，這醫院環境還不錯。住院部這邊很清靜，适合休養。”張華轉過身來，走回床頭坐下，似是不經意的問，“我記得十裏今年也有二十四五了吧？上的是北京的大學？現在也是留在那邊發展嗎？”

于秀英臉色淡淡的，“是啊，孩子大了，我們哪裏管得住她！”

語氣間還是流露出了幾分憤然。

張華笑道，“大城市發展好，你們十裏是高材生，留在北京工作，将來在那邊安家才好。不像我家這個……”

“安什麽家？外面認識些不三不四的人，誰知道跟着學了什麽？！”于秀英的聲音尖銳刺耳，聽上去竟是帶着惡意，“大城市哪裏是那麽好待的？出去久了心也野了……”

張華有些不解的看着她，于秀英自知失言，抱怨的話語陡然頓住，讪笑道，“我也是放心不下孩子，偏偏她主意大得很。總是要在外面吃點虧，才曉得家裏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