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陸總沉默地看着竟然還敢跟自己提起槐安路十五號的這小騙子。

很久之後，他收回目光，開車。

跑車這一次疾馳而去，再也沒有回頭。

路上這颠簸的就別提了，不過車子不是陸總的車，陸總不大心疼，他依舊把跑車開得飛快，然而看見身邊的小姑娘似乎受不了高速，默默地垂着小腦袋不吭聲，他英俊的臉慢慢地露出幾分冰冷，卻放滿了車子的速度。

這份體貼叫陳曦感受到了，她詫異地眨了眨眼睛擡頭看了一眼正在專心開車，嘴角抿緊的英俊男人，卻什麽都沒有說。

對于這樣的萍水相逢，陳曦本來也不會多說什麽。

車子一路開到了槐安路十五號，陸征停下車子，看着身邊的陳曦。

“哪家是你家？”

他沉聲問道。

穿着幹淨卻有些陳舊的肥大校服的小姑娘急忙用白嫩的手指指向三樓。

她還招了招手。

漂亮可愛的小姑娘略等了等。

三樓沒有燈光亮起。

“我，我家裏人應該睡了。”見三樓沒亮燈，陳曦詫異了一下，卻還是轉頭露出一張誠懇得不得了的臉。

她一副“我很乖沒撒謊”的樣子，陸總卻哼了一聲冷淡地問道，“家裏的女孩子深更半夜不回家，你家裏人還能睡得着？”他突然看着陳曦身上的舊校服很久沒有說話，看着這個為了騙點錢深更半夜蹲在沒有人來往的長街角落的小姑娘，陸總的心裏突然感到非常不悅。

這樣的小姑娘，本應該好好兒地愛護不是麽？

為什麽不好好養她？

“不是的，我家裏人正在窗戶那裏看着我的。”陳曦又硬着頭皮說道。

“到底是睡了還是在看着你？”陸總眯起了眼睛。

他身上的氣場吓人，雖然陳曦不明白自家家裏人睡不睡的和這位陸先生有個一平安符的關系，可是她還是畏懼他的，瑟縮了一下大大的校服裏的小身子，她緊張地抿了抿嘴角，從車子裏探出一顆小腦袋用力沖着窗戶揮手，再也沒有任何一個時刻是這樣希望三樓的燈光趕緊亮起來。她揮手了半天，三樓依舊一片死寂，這車子裏頓時就更加尴尬了。陸征側頭看着呆呆地，不敢置信地坐回位置的小姑娘挑眉問道，“不然我送你上樓？”

“不不不！”小姑娘的小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緊張地說道，“萍水相逢，不，不麻煩你了。”

她心虛得不得了，又唯恐陸征看出什麽，急忙想要下車。

“你的衣服太大了。不好看。”陸征見她連滾帶爬地打開車門滾到車外去，緊張地在充滿了月色之下看着自己，微微挑眉帶着幾分冷淡地說道。

陳曦瞪圓了一雙眼睛看着突然說起自己服裝問題的這個人。

如果她是姜暖一樣肆無忌憚開口的性子，只會問一句關他屁事。

只是她一向被外公教導不要口出惡言，因此胡亂地點了點頭說道，“我喜歡肥一點的衣服。”

她的确是喜歡肥大一點的衣服的，因為貴族高中的校服質量很好，每年都會發一套新的，對于陳曦來說，這套校服是要盡可能地穿整整一年的。她要得肥大一些，到了天氣寒冷的時候可以把毛衣棉衣都穿在校服裏面，外面罩上樣式其實很好看的校服還可以省外衣穿。

因為是真心實意喜歡肥大的校服，她說得很誠懇的。

陸總逆着月色，看着這小姑娘一雙真誠的大眼睛。

……這姑娘是不是有點傻？

他哼了一聲，見陳曦的一雙大眼睛頻頻地去看眼前這棟黑漆漆寂靜無聲到了極點的樓房，那黑洞洞的樓洞隐隐地散發着陰冷。

頓了頓，他微微颔首，沒有再說什麽，向後倒車。

見他沒有追着自己要問家裏的情況這樣多管閑事，陳曦心裏小小地松了一口氣，站在原地，對不肯開燈幫她一把的三樓房間視而不見作為抗議，只是站在黑漆漆的樓口對轉向的跑車用力地揮手。

在跑車消失在了路口很久之後，她仰頭露出幾分委屈地看着三樓的樓梯，哼哼了一聲，轉身就準備回自己的家。似乎是見到陳曦有點不高興，跑車的聲音消失之後，三樓的窗戶暗黃色的燈光突然閃爍了起來。

它閃動了幾次，見陳曦頭也不回很倔強地走了，頓時仿佛是發怒，頻率很快地閃爍起來仿佛是在發洩。

只是陳曦都沒有發現，跑車離去的路口處，一道高大冷硬的身影慢慢地從黑暗裏走出來。

陸征看着那歡快地閃動着燈光的三樓，又看了看揚長而去轉眼消失在了黑暗的小路上的陳曦，慢慢地露出思索的表情。

他沒有想到自己只不過是想要停車回來跟蹤一下陳曦這小騙子到底會去哪裏，卻沒有想到竟然真的看見了槐安路十五號的三樓有燈光。如果真的有住戶停留在這棟廢棄的樓房裏，而集團卻竟然一點風聲都不知道，那就說明是陸氏集團最大的失職。

這樣很容易發生事故，畢竟很快陸氏的拆遷隊就要進場，到時候幾下子下去，一旦發生人命，那陸氏就要陷入被動之中。

遠遠地看了看那還在稀裏嘩啦閃爍着燈光的三樓，陸總的眼睛突然眯了起來。

窗戶上，真的出現了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趴在窗子上張牙舞爪，面對的方向，應該是對着那個黑發小姑娘離去的背影。

他把一切都看在眼裏，卻懶得去把那膽大包天竟然敢住在自己地盤不交租金的家夥給拎出來。

做總裁的日理萬機，誰有功夫去收拾一個釘子戶。

回頭叫張助理來。

彈了彈衣角，陸征這才回頭上車，又看了一眼之前那小姑娘離開的方向，開車走了。

今天的收獲不錯。

這樣一個會騙人的小騙子，竟然賠本送他一張“護身符”。

可見是陸總的人格魅力打動了她。

陳曦當然不知道這世界上狡猾的男人還都會去而複返，她心裏氣悶，捏了捏書包裏專門買來的好吃的奶油瓜子，一邊決定自己吃，不去槐安路十五號跟沒義氣的家夥分享。一路氣沖沖地走回了自家的小區。

她果然看見此刻已經安靜下來的小區裏，樓梯口李奶奶如同從前一樣在等着自己回家。她心裏一暖，急忙小跑地過去，把靠在牆邊昏昏欲睡的李奶奶扶起來小聲說道，“又讓您費心了。”

“沒事。”蒼老的老人家顫巍巍地站起來，見陳曦很不好意思，便露出幾分慈愛還有擔憂來說道，“曦曦啊，你最近回來的越來越晚了。你是個小姑娘，還是不要這麽晚回來。咱們這小區不是新式的，你看看，這路燈都不好使了。”她一邊對陳曦關心地叮囑，一邊輕聲說道，“還有，你都高三了，不要忙着賺錢……多看看書，要考上好大學才是女孩子的出路啊。”

“好呀。”陳曦乖巧地答應着。

她陪着李奶奶走進樓洞，小聲說道，“我的功課很好的。”

“你從小功課就好，又乖，又聽話。”李奶奶見陳曦彎起眼睛在黑暗的樓洞裏對自己微笑，蒼老的臉也變得柔和了起來，“如果有為難的，就去找你珠珠姐。她小時候和你也多親近啊。”

她擡手摸了摸陳曦的臉頰，見她乖巧地點頭，便搖頭說道，“可不能糟蹋自己的身子骨兒，你這也快要高考了，一定要注意健康啊。你珠珠姐當初考大學的時候……”她絮絮叨叨，帶着老年人特有的唠叨與關心，如果是其他的女生或許會覺得很煩，可是陳曦卻覺得心裏很充實。

從外公去世之後，她就很少能聽到別人這樣的關心了。

她得到的每一句關心都彌足珍貴。

“李奶奶再見。”見李奶奶有點疲憊的樣子，陳曦禮貌地鞠躬上樓，回到自己的家裏。

她翻出自己昨天剩下的那一塊饅頭當做晚餐，吃好了，又回去寫作業。

夜晚的風從大開的窗外吹進來，陳曦全神貫注地寫了所有的作業，又溫習了功課，想到今晚沒有見到的紅衣女鬼，在床上輾轉反側，覺得有些不放心。

厲鬼是不可能收手的。

今夜沒有動靜，那明天呢？後天呢？

她覺得明天還要再去一次，無論如何這一次一定要把女鬼的蹤跡給翻出來，一邊想，一邊很快地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她醒過來的時候依舊是很早，如同每一天的單調的生活一樣，陳曦背着書包去發了報紙，又很準時地來到了班級。高三的氣氛有些壓抑，班級裏的同學除了一些不在意自己的前途的富二代以外，如同陳曦這樣高分考入高中的學生都在埋頭看書。

她走進了班級的時候，就覺得班級裏似乎少了一些喧嘩，有些好奇地看了看從前總是會聚在一塊兒說說笑笑，可是這一次竟然都埋頭在後面不吭聲的幾個女生，陳曦沒有好奇，只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拿出了作業和習題。

她剛剛捏着筆開始做習題，就感覺到身邊姜暖坐了下來。

一個保溫杯丢過來，一向兇巴巴的校霸少女這一次聲音蒼白虛弱，無力地說道，“吃掉。”

她竟然沒有說很多嫌棄的話，也沒有氣勢洶洶，陳曦一愣，轉頭看了一眼臉色蒼白眼底發黑的短發少女，突然臉色變了。

她一下子握住了姜暖的手腕兒。

指尖兒上，姜暖的手腕透出幾分肉眼看不看的鬼氣。

“我送你的平安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