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直到目送陸征的車子遠去，陳曦抱着大大的玩具熊滾在自己小小的床上。

大熊占據了她大半的床，可是陳曦蹭了蹭屬于自己的熊，卻寧願自己憋憋屈屈地縮在一角，也不想把大熊轉移到自己無法觸碰的別處去。

姜總的熊很有重要意義，陳曦覺得自己很尊敬這位長輩，所以鄭重地把這只熊放在了房間的一個最好的地方，靠近窗子，還能在白天曬到外面的陽光。

陸征的熊就叫她抱着，仿佛陸征的話是有魔力的，陳曦真的覺得還很有安全感。

或許是因為這熊胖。

小姑娘給了自己一個可靠的理由，心滿意足地抱着這熊睡覺。

這一夜，哪怕房間裏很安靜，沒有聲音，可是陳曦卻難得地覺得自己并不孤單。她第一次滾到床上就能睡過去，而不是希望有點聲音來叫自己安心。這一覺睡到天亮，她抱着大熊聽到鬧鈴響，輕快地爬起來，先和大熊蹭了蹭，這才把黃色的大熊放在自己鋪好了床單的小床上，背着大書包快樂地出門。

昨天在姜家她過得很快樂，又解決了女鬼的事，就算是隔了一天的時間，她還是覺得很高……

蹦蹦跳跳的小姑娘背着書包從樓洞裏走出來，迎着清晨的蒙蒙的天光，驚呆了。

“陸征？你怎麽會來？”

漆黑的車子，冷峻得近乎冷酷的男人靠在車旁不知等了多久。

陳曦揉了揉眼睛，露出幾分茫然。

她幾步走到了陸征的面前，嗅到他身上傳來淡淡的煙草味兒，下意識地看了看地面，就見車子旁邊有好幾個煙頭，顯然陸征已經在這裏等很久了。這叫她有些奇怪，又下意識地退後了一步。

迎着這女孩子有些緊張，又莫名警惕起來的目光，陸征靠在車邊，伸手先給陳曦拉開了車門，見她抿着嘴角看着自己并沒有靠近，淡淡地說道，“視察工地，正好想到你家在這裏，順路送你去上學。”

他的項目工地就在不遠，陳曦一愣，這才松了一口氣。

雖然她單純，可是也并不覺得一個人再好，還會好到願意大清早上送一個陌生的女孩子上學。

“謝謝你。”她急忙給陸征鞠躬，見他不置可否，不由認真地看了這個人一眼。

高大挺拔的男人今天依舊穿了一件黑色的西裝，勾勒出修長有力的線條。他的眉宇之間帶着幾分漫不經心，看起來很光明正大，沒有半點龃龉的樣子。這叫陳曦突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覺得自己仿佛想錯了陸征，他還真是一個好人來着，就有些羞澀地說道，“對不起，我誤會你了。”

“誤會什麽？”陸征看起來有些不耐地問道。

“我以為，以為你是不是暗戀我。”陳曦不好意思地說道。

陸總沉默了，逆着天光，半晌，垂頭看着這個紅了臉，漂亮的臉上露出幾分羞澀的尚且有些幼稚的小姑娘。

“你想多了。我又不是禽獸。”他嗤笑了一聲，不動聲色地掃過這小姑娘平直的隐藏在肥大校服裏的小身板兒，哼笑了一聲說道，“你還挺自信。”

他出身陸氏，從小到大什麽女人沒見過，成熟的，清純的，活潑的，內斂的，各色美女見得多了，還能對一個才十八歲的小姑娘下手？以為他是陸景那沒節操的呢？陸總冷哼了一聲對陳曦冷淡地說道，“別自作多情，我對你沒意思。”他擺出這麽一副冷淡的樣子，陳曦反而覺得安心了很多，點了點小腦袋說道，“那真是太好了。”

陸總的臉微微一沉。

“怎麽，我不喜歡你，你松了一口氣？”這怕不是看不起陸總。

“我只是……”陳曦猶豫了一下小聲說道，“只是覺得你是個好人。”

她不想叫這樣的好變質成為可怕的感情，所謂的追求還有喜歡，還有男人的殷勤，對于陳曦來說是很可怕的事情。她想一想都覺得不寒而栗。

想當初，或許她的媽媽就是在少年人熱烈的愛情裏迷失，最後傷心又痛苦地死去。

愛情對于陳曦來說，代表的是一種殘酷與可怕。男人的感情對她來說更是災難。

他們殘酷又冷血，盛大的愛情也能退步抽身當做一切都不存在，然後再去擁抱別的女人。

她不想被人追求，只想安安靜靜地生活，努力過好日子，然後背負外公對自己的期待活下去。

“你不喜歡我就好了。我們就可以做朋友啦。”她怯生生地對陸征笑了。

陸征突然皺了皺眉，冷哼了一聲說道，“我眼光很高，你不需要想太多。”他從昨天見面開始對陳曦的友好都有了他的定論，陳曦笑了起來，乖乖地坐進了車裏。

見她仿佛放心了，陸征眯着眼睛仰頭看了看她家裏所在的四樓，見沒有人目送陳曦去上學，轉身上了車子，面無表情地開車。他看起來精神不錯，陳曦一邊指點報紙站的位置，一邊和氣地問道，“陸征，你吃飯了麽？”

“吃了。”陸征冷冷地說道。

他微微一頓，側頭問道，“你沒吃？”

“姜暖每天會帶給我。”陳曦頓了頓，紅了一張小臉兒，眼睛亮晶晶地說道，“姜暖可好了，知道我每天只能吃饅頭，所以每天都帶給我好吃的雞……”

她剛剛說了這一句，陡然聽見一聲尖銳的剎車的聲音，豪華的黑色車子猛地停在了槐安路這片小路的中間，陸征霍然轉頭臉色陰沉地問道，“你每天只吃饅頭？”他的聲音裏壓抑着冰冷的怒氣，陳曦有些茫然，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這麽生氣，呆呆地問道，“有什麽不可以麽？”

饅頭多好吃呀。

她喜歡饅頭喜歡得不得了。

“這麽說你早上沒有吃飯。”

“姜暖帶給……”陳曦剛剛幸福地一再提起姜校霸，卻見陸征眼底多了幾分怒意，冷冷地看着自己。他真的是一個很有氣勢的人，眯着一雙眼睛看過來的樣子叫人畏懼得不得了。

她瑟縮了一下自己的肩膀，覺得自己或許有什麽地方說錯了話，垂頭小聲說道，“我錯了。”她擰着肩膀上的書包帶子很緊張，陸征冷冷地看了她一會兒，探身靠近了她，見小姑娘一下子屏住了呼吸，瞪圓了一雙眼睛仿佛無助的幼崽一樣看着自己，他眼底暗沉了一下，若無其事地重新坐好，轉頭問道，“你錯哪了？”

這，這就跟教導主任在問話似的，陳學霸頓時更抑郁了。

如果是姜校霸遭遇教導主任，已經開始默默回想自己最近都幹了什麽缺德事兒。

可是叫陳曦來，她真不知道自己有什麽地方做錯。

“我，我不該在姜暖家裏白吃白喝麽？”她小心翼翼地問道。

陸征只覺得這狹小的車子突然變得憋悶，打開了車窗，随手扯了扯襯衫扣子。

他沒有說什麽。板着臉開車把陳曦送到了報紙站去，看見她似乎因為他不高興有些不自在，一步三回頭下車去報紙站拿了厚厚的報紙。看見那小姑娘艱難地抱着沉沉的那堆報紙，還在對報紙站裏一個中年女人笑了一下。

陸征沉默了片刻，冷哼了一聲下車，把車子停在原地，自己走過去一把搶過陳曦手裏的那摞報紙。也不在意報紙會把自己昂貴的定制西裝弄髒弄皺，看着仰頭看着自己的陳曦擡了擡下颚，“你要去哪裏發？”

“這是……”陳阿姨見到這樣一個氣勢逼人，看起來英俊不凡的男人搶走了陳曦的報紙，露出幾分詫異。

“我，我朋友。”陳曦覺得自己的手裏空了，很輕松，仿佛每天早上沉重的報紙與負擔在陸征出現的這一刻，一下子如同霧霾被風吹散，眼前霍然明亮了起來。

她心裏酸軟，有些感激陸征，又覺得心裏變得暖暖的，對穿着黃馬甲的陳阿姨小聲說道，“是……很好很好的人。”她聲音小小的，仿佛不是在說給陳阿姨聽，而是在說給她自己。見陳阿姨猶豫地看了陸征一眼似乎想對自己說點什麽，陳曦歪了歪頭。

“要遲到了。”陳曦尚且茫然的時候，陸征看出了陳阿姨眼底的一點含義，皺眉突然說道，“我是她哥。”

陳阿姨一愣，繼而在他居高臨下看來的目光裏點了點頭。

見她不會再對陳曦露出奇怪的眼神，陸征這才冷哼了一聲，轉身夾着這些報紙就走。陳曦眨了眨眼睛，蹦蹦跳跳地跟在他的身邊，這一刻，總是很安靜的小姑娘卻多出了一點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本應該有的活潑與輕快。

她看起來眉眼之間多了幾分神采，一邊追着陸征的大長腿，一邊指點自己發報紙的方向。因為陸征輕輕松松地夾着報紙，這一路送得很快，到了另一邊，陸征回去把車開過來，繼續送陳曦上學去。

車子卻停在了一個快餐店的門前，沒有直接去學校。

陳曦以為他不認識路，正想開口指點方向，卻見陸征下車，走到她這邊打開了她的車門。

“下車。”

“要上學。”陳曦抱着書包小聲說道。

她縮在座位裏，陸征卻冷哼了一聲。

“出來，把早飯吃了。”他的身後，快餐店裏人來人往，顯然生意興隆。

陳曦一愣，呆呆地坐在車子裏沒有動，陸總本來就不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人，伸手就捏着這小姑娘纖細的手腕兒把她拉出來，有些粗糙的手指握住那細膩又纖細的手腕的瞬間，陸征垂目，下意識地在她雪白細嫩的皮膚上輕輕摩挲了一下，見陳曦正緊張地看着快餐店，冷嗤了一聲，把她丢進快餐店的椅子裏。

他要了一碗熱騰騰又滋潤的小馄饨，又給她要了兩籠小籠包，外加兩個茶葉蛋，很簡單，還沒有他從前在外一杯咖啡貴，可是卻看見陳曦怔怔地看着自己。

“看我做什麽。”陸征冷哼了一聲，把筷子放在她的面前。

“陸征。”女孩子柔軟的聲音透過嘈雜的聲音傳來。

陸征冷冷看去，見她抿着嘴角看着自己，輕聲問道，“你是不是……”他眯起了眼睛，準備再一次告訴他對她沒有非分之想，卻見黑發小姑娘眨了眨眼睛。

“是不是想要當我哥哥？”

陸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