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一回生,二回熟

科舉出仕是正途,但出仕從來也不止科舉這一條路。

滿朝上下,各部衙署,都少不了恩蔭舉薦出仕之人。唯有翰林院清貴之地,旁人不願意來,也少有人能融入進去的,反倒成了一塊難得的“淨土”。

而近日,這個慣例卻是被打破了。聖旨親下封了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輩來此,還一來就得了狀元郎才能得的修撰一職,頓時引得翰林院上下側目不已。

學士大人的門檻都要被踩爛了,可惜無論怎樣打聽,都沒人知道那聖旨上的陸啓沛到底是何人。因為掌院的蔣學士自己都不知道,生生被這突如其來的聖旨糊了一臉。

衆人打聽不到消息,也只得暫時按捺下心思,眼巴巴等着人來……

別誤會,沒有人歡迎陸啓沛。翰林院這一幫子文人自來排外,別說是“不知根底”的陸啓沛了,就是一甲進士入了翰林,多半也要坐許久的冷板凳——美其名曰磨磨性子。會做人又會做事才有機會出頭往上爬,只會讀書不會做官的,說不定這輩子也就困在翰林院裏蹉跎餘生了!

總的來說,翰林院這地方不太好混。不過這對于陸啓沛來說卻不算什麽,好歹她前世就在翰林院中待過數月,又是細心之人,對于各位大人的脾氣喜好早就摸得清楚明白。

饒是如此,當陸啓沛如期報道,在翰林院待了一天下來也有些心力交瘁。

傍晚時下衙,陸啓沛穿着一身嶄新的青色官袍從翰林院裏走了出來,邊走邊揉着胳膊。天知道她這一天替多少人跑過腿,又替多少人搬過書,感覺比前世初來時坐冷板凳還要難熬許多。

然而又有什麽辦法呢?她縱長袖善舞,也是需要時間來施展的,近來恐怕都要這般過了。

陸啓沛出了翰林院大門就蹙着眉,擡眼看見前面不遠處停着輛馬車也沒在意。雖說她因為瑣事出來得晚了些,但身後總還有些比她出來更晚的同僚,衙署外有馬車來接是正常的。

陸家也有馬車來接,不過陸啓沛不想一刻喘息都不得,便讓人将馬車停得遠了些,身邊也沒讓小厮跟着。這會兒倒是有些後悔了——她替人跑腿跑得腿酸,這會兒真恨不得直接癱在馬車上,可惜她自己讓馬車停遠,這會兒也只能拖着沉重的步子往那邊挪了。

剛挪了幾步,路過那停在翰林院外的馬車時,一道熟悉的清亮嗓音突然在她耳邊響起:“陸大人,許久不見了,近來可還安好?”

陸啓沛驚詫回頭,正對上馬車內少女美好的笑顏。

祁陽趴在車窗上與她對視,臉上帶着如往常般明媚的笑,只是笑意卻不達眼底。

陸啓沛與她對視一眼就心虛了,默默移開目光,想起自己上次算是不告而別:“在,在下尚好,有勞殿下挂心。”想要解釋又無從說起,出口的話就變成了:“殿下今日怎會在此?”

祁陽對她也是沒脾氣,聞言沖她勾了勾手。

陸啓沛不明所以,但還是走了過去,結果剛靠近馬車就被人直接拖了上去……車夫迅速跳上馬車一揮鞭子,馬蹄踏踏而走,須臾便消失在了這條街上,好似從未出現綁人過一般。

陸啓沛又被公主殿下綁走了!

一回生,二回熟,不知怎的她竟覺理所當然,半點兒沒慌。

祁陽幽幽看着她,想說什麽又見她眉宇間露出的疲态,到底還是忍住了埋怨——其實以兩人如今的交情而言,她并沒有埋怨的立場。陸啓沛當日縱沒與她辭別,也是與別院仆從打過招呼的,算不上有多失禮,只是有些讓人失望罷了。

倒是陸啓沛,靠坐在車廂裏放松了許多,月餘不見也不顯生疏。見祁陽不說話便說道:“殿下今日是特地來尋臣的?”她以臣自居顯然是回過神了:“那不知殿下來尋臣是為何事?”

她沒有提舉薦為官的事,因為這是雙方都心知肚明的。同時祁陽也該知道,她是女子更無意為官,所以面對這樣的安排連句道謝都談不上。甚至虧得陸啓沛心大,否則換做旁人遇到這種事,指不定就要以為祁陽是有意要害她了——欺君之罪可不是玩笑。

祁陽也沒提這茬,這是她擅作主張。她看到陸啓沛生過氣也就消了,順手遞了盞溫茶給她:“許久不見你,想你了,便來看看。”

陸啓沛聞言接茶的手一抖,滿盞的茶水頓時灑了一小半在她身上,将她青色的官袍印出一塊神色的印記。随後手忙腳亂一陣,也幸好祁陽遞的是溫茶,否則只怕就要燙傷了。

祁陽蹙着眉,親自拿了帕子給她擦:“你怎這般毛毛躁躁的?”

陸啓沛卻是被她一句話驚得心肝兒都還在顫,又見祁陽親手替她整理,更覺不自在。她有些失态的搶過了祁陽手裏的帕子,讷讷說道:“我,我自己來就好。”

祁陽也不與她争,任由她将帕子搶去,說了一句:“帕子洗好了還我。”

陸啓沛下意識的看了眼手中的帕子,簡簡單單繡了幾片竹葉在一角,也無甚出奇之處。不過公主殿下說了,她也就乖乖的答應了一聲,心裏盤算着回去之後還是自己親手來洗。

又定了定神,陸啓沛這才恢複了往常從容模樣,接着之前的話道:“殿下莫要拿我尋開心了。您今日出宮待到此時,當是另有要事吧。”

祁陽心裏嘆氣,覺得陸啓沛有點呆,不過轉念想想她還就喜歡她這聰慧中犯着傻的模樣。遂不再糾結,順手又給陸啓沛遞了盞茶,這回放在了小幾上:“父皇允我出宮建府,我去看看公主府的位置。”

皇帝做事也是雷厲風行,又兼之心有偏愛,自上次祁陽提過公主府的事後,他便着工部的人準備起來了。不過說是建公主府,但其實大抵不過是改建原有的府邸,真要重新建一座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皇帝倒不吝惜,但祁陽不想久等。

陸啓沛聽到這話微怔,想起前世,殿下明明是出嫁之後才出宮遷至公主府,今次怎的要提前了?不過算算日子,提前得也不算多,畢竟前世皇帝的賜婚就在瓊林宴後,與現在相差也不過月餘,或許本就是此時開始籌備的吧?

心頭的疑惑稍縱即逝,陸啓沛也沒有深究,只蹙眉奇道:“殿下的公主府,為何來尋我?”

祁陽聞言心道:當然是因為将來要與你一同住,怎能不來問問你的意見?

不過這話還是不說了,怕又将人吓着。因此她還是将實話咽了回去,只道:“工部拟選了三處府邸改造,父皇讓我自選一處來做公主府。但我自來待在宮中鮮少外出,也不知哪處位置更好些,便想尋個人同去看看。”頓了頓又道:“路過翰林院就想到了你。”

這話假得不行,畢竟祁陽有聖寵在身,工部的人為她選公主府又哪裏敢不盡心?三處府邸都是最好的,距離皇宮也都不遠,左鄰右舍更是無可挑剔,只看祁陽喜好擇一而已。

陸啓沛雖在感情上遲鈍些,但卻不代表她傻,當即狐疑的看向祁陽。

祁陽卻是一臉淡定,也不再說什麽,反而又從暗格裏摸出一包點心,笑眯眯沖着陸啓沛道:“我帶了奶糕。耽擱你用晚膳了,就先吃點這個填填肚子。”

行吧,奶糕一拿出來,就更顯得是早有預謀了。

陸啓沛看向祁陽的目光變得無奈。可又有什麽辦法呢?她總是拒絕不了她的。

當下也不去想那被抛在翰林院外的陸家馬車了,以及自己再次失蹤可能帶來的麻煩。自拿了塊奶糕送入嘴裏,濃濃的奶香化開,饑腸辘辘的腸胃得到了些許安撫,滿足之下連原本的深深地疲憊也似變淡了許多。

作者有話要說:  祁陽(得意):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早晚能把驸馬綁回家的!

陸啓沛(……):總被綁架的小可憐瑟瑟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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