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 蒙古族對于馬,總有種別樣的感情
夜已深,太安靜。陸嬈躺在床上,眼裏是蒙古包頂的套瑙天窗。
傍晚來時沒仔細看,只覺得整個氈包都布置得粗樸簡陋,這會兒才發現,圓形的木制套瑙上,竟還印着精美別致的彩漆花紋,極具民族特色,與撐起氈包屋頂的一根根烏尼長杆鑲嵌得嚴絲合縫,有種別樣的精巧。
也慢慢将她從那通擾人的長途電話拉回現實。
六百公裏,時空變幻,沒有了擁堵的街道、擾人的汽鳴,和剪不斷理還亂的太多無可奈何,這裏仿佛是又一處世界,簡單純粹,天地開闊。
爐子就在不遠處燒着,氈包沒有她預想的冷,草原的夜安靜又陌生。
她忽然想到蘇和。
那個沉默寡言的男人,明明拒絕她的示好,卻應下做她的導游。
就有點好笑。
她不懂了,他是真傻,還是缺錢?
亦或是道德感太重,需要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
算了,管他呢。
反正錢和借口,她都有很多。
陸嬈胡亂想着,直到快四點鐘,才迷迷糊糊地睡過去。
再醒來時,上午十點五十。
蒙古包外,晴空萬裏,天光大亮。
陸嬈帶着化妝包去洗漱,半路碰見烏力吉,說那幾個外國朋友見她沒起,發信息也沒回,就自己出去逛了。又說早餐就在磚房客廳的餐桌上,估計涼了,待會兒去給她熱上。
“沒事,別麻煩了。”陸嬈也沒想到自己能睡到這個時候,挺不好意思,“我随便吃點就行。”
“嗐,這麻煩啥。”烏力吉笑容質樸,見陸嬈頂着一副黑眼圈,好意問道:“昨晚是不是沒休息好?”
“還行。”陸嬈笑道,“睡得晚了。”
“天氣幹吧?不習慣?”
是有點幹,早上起來的時候,喉嚨又緊又癢,鼻子也塞塞的。
但陸嬈不好說什麽,只是笑。寒暄幾句,就告別烏力吉,往磚房去了。
磚房大門沒鎖,一拉就開,裏頭沒人,兩間卧室門都敞着,被子疊得整整齊齊。
昨晚來的時候沒仔細看,現在打量一圈,屋裏布置實在簡單,連件女人的東西都沒有。
叫人心情莫名愉悅起來。
她洗漱好,又化了個淡妝,出來的時候,烏力吉已經将早餐熱好。
早餐比她想象的豐富,有奶茶、果條、油餅、肉腸,還有一份奶食拼盤。
奶茶是用磚茶和牛奶熬制,鹹口,撒了黃油炒米和奶渣子。奶渣泡得久了,口感 Q 彈,有淡淡的酸味,比幹吃好吃得多。
陸嬈第一次喝鹹奶茶,起初還覺得怪,幾口下肚才發現,鹹也有鹹的道理——奶香醇厚,內容物豐富,如果換成甜的,就太膩了。
鹹得剛剛好。
“怎麽樣,吃得慣不?”烏力吉笑呵呵問。
陸嬈捏了根果條,就着奶茶吃,“好吃,挺香的。”
果條是酸奶和面,羊油炸制,外表酥脆,有甜甜的後味兒,越嚼越香。
陸嬈吃東西向來全憑性子,覺得好吃的才吃,不好吃的,一口也不肯将就。
她說好吃,就是真的很合口味。
但畢竟油炸的東西,負擔太重,她怕胖不敢多吃,總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根。
喝兩口鹹奶茶,嘴裏那點甜味消解掉了,又忍不住再拿一根。
烏力吉看她吃得起勁兒,也跟着高興,絮絮叨叨地給她介紹食物的原材料和加工方法。
介紹完了,又問她,待會兒打算去哪轉轉。
陸嬈掰了兩根果條,泡進奶茶裏,說:“蘇和帶我去騎馬。”
“蘇和?”烏力吉訝然。
那小子居然開竅了,會主動招待客人了?
“嗯,我請他給我當幾天導游。”
聽過她開出的價格,烏力吉倒也能理解——幾乎是市面價格的兩倍。
報酬高了,烏力吉也不放心,擔心蘇和服務不好,難能叫客人滿意。
他給陸嬈添了點奶茶,坦言道:“蘇和人勤快,心腸也好。但是顆悶葫蘆,嘴笨。你有什麽需要,就直接跟他提。他要是有招待不周的,你也多擔待。”
正說着,人就進來了。
蘇和今天穿了件墨綠色的蒙古袍,腰帶紮得緊,顯得肩寬腰窄。腳下一雙馬靴,皮料硬挺,裹着結實修長的小腿,整個人精神又幹練。
陸嬈捧着奶茶碗,沖他問了個早,目光就離不開了,一直圍着他打轉。
就是覺得好看、硬氣,有股特別的勁兒。
蘇和顯然不太适應她的打量,從頭到腳都不自在。本是想問她什麽時候出發,結果話到嘴邊,又給忘了。
還是陸嬈先開口,問:“你吃了嗎?”
“……吃過了。”
春天牧場活多,他習慣天剛亮就起床,給牛羊添水、喂草、打掃棚圈……裏裏外外都忙活差不多了,才想起今天答應要帶“金嬌嬌”騎馬。
“金嬌嬌”出手闊綽,約莫是個城裏來的富家小姐,想體驗下草原生活。他沒理由跟錢過不去。
“等你吃完,去東邊馬棚找我。”蘇和伸手比了個方向。
看她手裏又是油餅又是奶茶的,又補充道:“不着急。”
“唔……這就好了,等我一下。”陸嬈趕緊把剩下的一點油餅塞嘴裏,用奶茶順了,擦了擦嘴,“一起走吧。”
戶外,豔陽高照。
陸嬈遠遠看見一匹黑馬被拴在馬棚門口,扭頭問蘇和:“就是它吧?你走丢那只。”
“嗯。”
也多虧她那天指路,他才能把馬給找回來。
蒙古族對于馬,總有種別樣的感情。大雪丈厚的隆冬,能在茫茫草原上馳騁的從來不是轎車,不是摩托,是馬。
不同于一般牲畜,馬是草原上的重要交通工具,也是牧民最忠誠的夥伴。
蘇和不善言辭,心裏的感激兜兜轉轉,湧到嘴邊,就只剩一句語氣認真的“謝謝”。
陸嬈當然嫌不夠——就因為它,她把車都進開溝裏去了。
于是笑問:“怎麽謝啊?”
這倒難住他了。
默了片刻,蘇和反問:“你想怎麽謝?”
陸嬈揚了揚眉梢,“我說了你就照辦?”
“……能辦到的,就可以。”
女人指了指自己右臉,“那你親我一下吧。”
“……”
見他人都懵了,她又忍不住笑,“我逗你的。”
“……”
蘇和快走兩步,徹底不理她了。
他算悟出道了——這女人,他越理她,她越來勁,耍他跟耍猴似的。
“欸,你至于嗎?”陸嬈小跑追上,手肘別他一下,“大老爺們不禁逗?”
蘇和策略性裝聾,走到黑馬邊上,說:“一會兒你就騎它。”
“啊?”陸嬈始料未及,果斷拒絕:“我不騎它,黑不溜秋的……”
說完又探着脖子往馬棚裏瞅,問他:“沒有好看點的嗎?”
她還得拍照呢!
掃了一圈,覺得棚裏頭那匹白馬就不錯,個頭高又英俊。不像眼前這短粗腿的黑馬,煤球似的,眼睛都找不見,拍照得多難看。
“這匹是純種蒙古馬,性格好,穩當。”蘇和摸了摸黑馬腦袋,替它抱不平:“再說……黑點怎麽了?”
陸嬈本來沒覺得怎麽,再一看他,不禁大笑出聲。
“黑也挺好。”她邊說邊笑得厲害,“正好,你黑,你騎黑馬,我騎裏頭那匹白的。”
“……”
蘇和拗不過她,只好把白馬也牽出來。
馬上了籠頭,還沒裝鞍,是匹混血二歲馬,年紀小,性子活潑,才出馬棚,就探着脖子往陸嬈身上湊。
陸嬈本就看它模樣俊俏,現在見它親人,更是喜歡得不行,笑着逗它。
又轉頭問蘇和:“它叫什麽名字呀?”
“白馬。”
“……”
這人真沒勁。
陸嬈從前沒接觸過馬,逗歸逗,但不敢摸。馬近一步,她便退一步。後來見馬沒攻擊性,她膽子才跟着大了,伸手想要摸它——
蘇和低喝:“欸,小心咬人!”
吓得她趕緊抽手!
抽回來了,才見男人在一旁抿唇偷笑。
她反應過來,“你敢騙我?”
蘇和斂起笑意,揉了揉鼻子,“沒有,它真咬過。”
那次是他耍它,喂它吃奶糖,送到嘴邊又不給了,氣得馬直咬他。
“嘁,它才不咬我。”陸嬈緩緩将手掌覆在馬腦袋上,輕撫了撫。
短毛順滑,乖巧得很。
“那你牽一下?我去拿馬鞍裝上。”他遞過缰繩,又有點不放心,問她:“敢牽着嗎?”
“敢,你去吧。”陸嬈學他方才的樣子,把缰繩握在手裏,又纏了兩圈。
蘇和轉身去棚裏拿馬鞍,忘了叮囑她,別讓兩匹馬離太近。
正拿抹布給鞍子擦灰呢,就聽外邊驚一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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