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 我開車了，我送你回去

趁時間還早，陸嬈打算先回酒店休息一下，再跟秦曉柔吃個晚飯。

結果發現房間空空，秦曉柔不在。

打電話過去，沒人接。過了十來分鐘，秦曉柔才回了消息，說在外面，信號不好。

外面？跟誰？

陸嬈心裏納悶，不知道她在當地還有熟人。

沒等追問，秦曉柔就又發來一張照片，照片裏的男生正在低頭看菜單，偷拍得稍有點糊，但那一頭棕色細卷毛實在太有特點，陸嬈一眼就認出是李白，樂了，發消息問：你倆怎麽搞到一塊去了？

秦曉柔：什麽叫搞一塊啊，走廊裏碰見，随便吃個飯。都是被你抛棄的人，同病相憐。

陸嬈：少來，我可沒抛棄你。下午賽馬是你自己嫌曬不去。

秦曉柔：求你了，快抛棄我吧，我真的瓦數太高了！

陸嬈就坡下驢：行啊，那你晚上別回來了。

秦曉柔：呃，不是吧。

秦曉柔：喂，你不能帶野男人睡我床啊，我有潔癖！

陸嬈：……

秦曉柔：我認真的！

陸嬈唇角輕勾，笑着回複：怎麽可能。

夏季草原的晚上八點，天邊還泛着最後一抹餘晖，藍裏透着霧白，鑲着淡淡的一層黃暈。

那達慕會場中央搭起燈光舞臺，架好音響設備，主持人“喂喂喂”地試音，為“音樂嘉年華”的開始做最後的準備。

舞臺下已經熱熱鬧鬧地聚集了不少人。

陸嬈提了幾聽啤酒，給蘇和發消息說自己到了，問他還有多久。

蘇和沒有回複，上一條消息是半小時前，他說要晚到一會。

牧區晚上沒有燈照，車不好開，陸嬈知道，也親身體會過，便沒催促，只叮囑他注意安全。

八點一過，舞臺燈光瞬間熄滅，唯留一束聚光打在中央，臺下觀衆也随之安靜，注視着那束聚光之下的兩名樂手和一名主唱。

馬頭琴聲悠揚起奏，配合一段少數民族特色喉音唱法“低音呼麥”呼麥，又稱“喉音唱法”，一個歌手用自己的發聲器官，能在同一時間裏唱出兩個聲部。相傳起源于匈奴時期，是蒙古先人模仿大自然的聲音，至今已有千年歷史，2009 年被列入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産名錄。，仿佛将人帶入廣闊無垠的茫茫草原，緊接着一陣激情澎湃的吉他掃弦，時空迅速變幻，退回一千年前的蒙古戰場，金戈鐵馬，氣勢恢宏。

民族曲風融入現代搖滾元素，開場獨特驚豔。

三人來自一支蒙古族搖滾樂隊，服裝造型別致，蒙古袍和皮靴經過改良，加入金屬炫亮裝飾，主唱長發蓄辮引人注目，歌聲熱情飽滿，情緒高漲，極富舞臺張力，引得臺下觀衆接連尖叫喝彩，熒光棒揮舞不停。

陸嬈看得起興，拿手機錄了一段視頻，發給蘇和。

過了許久，依舊沒有回複。

她不覺得以他的性格會無故爽約，擔心出了什麽狀況，于是找了個安靜點的地方，打電話過去。

話筒裏的女聲溫柔冰冷：“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牧區公路漆黑一片，一輛墨綠色的皮卡打着雙閃，熄火停在路邊。

蘇和借着手電光換好輪胎，起身将千斤頂丢回後箱，拍掉手上的灰，重新上車。

舊皮卡跑了八年，半年之內抛錨兩次。上次是燒了油泵，這回是爆了車胎，下次……

下次可能得換輛新車。

車子重新啓動，蘇和看了眼時間，已經遲到十來分鐘。本來沒以為會這麽久，但車上沒放備胎，特意打電話叫朋友送的，多等了一會。

他打算給陸嬈發條消息，說一聲。

剛調出對話框，她就先發過來一條，是一段視頻。

蘇和點開來看，正是音樂嘉年華的現場，彩色燈光閃耀，歌聲澎湃高亢，氣氛濃郁熱烈——

鏡頭卻在最後幾秒翻轉，畫面裏突然闖入一張明媚笑顏，沖他眨了下單眼。

“……”

蘇和沒料到是這個操作，怔了一瞬。

随即笑了，拇指将進度條推回，重新播放一遍。

不料手機突然卡頓，黑屏，關機。

沒電了。

音樂嘉年華的現場，陸嬈站在人群外圍，邊聽歌邊喝啤酒。

第三罐了。

現場氛圍熱鬧，更顯得她孤零冷清。

臺上第五首歌結束，還沒等到蘇和，她已經有點沒耐心了。蘇和電話依然關機，擔心也沒辦法，又沒處去找。

于是決定喝完手裏這罐啤酒，就回酒店睡覺。

擡手，一飲而盡——

“唔！咳咳……”

突然被人撞到胳膊，陸嬈一酒口嗆到，連咳不止，啤酒罐也沒拿穩，嘩啦啦灑了一身。

“對不起，對不起！”

撞人的男生年紀不大，看模樣像來旅游的大學生，一身運動裝扮，胸前挂了個微單，慌忙道歉，又下意識摸了摸口袋，似乎是想遞張紙巾救急，卻發現根本沒帶紙巾。

更尴尬了。

陸嬈擺手想說不要緊，邊說邊咳，斷斷續續，手上身上都是啤酒，模樣狼狽。

趕緊從自己包裏拿出紙巾，抽了兩張，吸幹裙子上的酒。

酒漬是弄不掉了，很大一片在胸口，又濕又涼。

“那個……洗衣服的錢我可以賠給你，真的不好意思。”男生拿出手機，目光落在陸嬈妝容精致的臉上，有些局促，“要不你記下我電話吧，加微信也行。”

陸嬈擺手道：“沒關系，反正是條舊裙子。我回去換掉就行了。”

臺上表演還在繼續。

男生問：“你現在就要走了嗎？”

“嗯，本來也打算回了。”陸嬈提起手裏的塑料袋，問男生，“你要喝啤酒嗎？我買太多了，這些可以送你。”

男生撓撓頭，笑容幾分羞赧，“還是別了，我已經很不好意思了。”

“沒關系，我提着也挺重的，你就當是替我減負了。”

男生這才道謝接過，說：“那我替你叫個車吧！”

酒店雖然不遠，一公裏多點，走路也要十幾分鐘。陸嬈沒拒絕，點頭說好。

會場門口擠了不少小商販，上車點在一百米外，要走一段。

男生主動送陸嬈過去，邊走邊閑聊幾句，說自己之前也想訂她那家酒店，離會場近，環境也不錯，但房源太緊張，就沒搶到。

又問陸嬈，打算在當地玩幾天，去了哪些地方。

陸嬈沒等到人，又弄髒了裙子，心情一般，興致不高，淡淡應付幾句了事。

男生锲而不舍，一直在找話題，等到尴尬氣氛稍有和緩，他又問陸嬈要了一次微信。

“你就不怕哪天我突然改變主意，要你賠錢？”陸嬈半玩笑的語氣，“這條裙子已經停産了，還是有點貴的。”

說完，又趁男生怔楞之際指向遠處一輛黑色別克，問：“那是你叫的車嗎？”

算是委婉拒絕。

“呃……對。”

男生大概能明白她的意思，沒有再問，上前替她拉開車門。

陸嬈道謝，彎腰鑽進車廂。

“陸嬈！”

才剛邁進一條腿，就聽身後有人在叫自己名字。

聲音太熟，陸嬈不禁輕輕勾起唇角，又從車裏鑽出來。

一轉身就看見蘇和站在幾步之外的路燈之下，高大醒目，暖黃色的燈光在他輪廓明晰的臉上打出陰影，那一對漆黑的眼就在影裏，她看不真切。

蘇和其實也剛剛到。

因為手機沒電，車上又沒數據線，他本打算先去租個充電寶再跟她聯系。誰知剛走到這，就看見一條明晃晃的紅裙子，要上別人的車。

不是她是誰。

“去哪？”蘇和大步走近，目光掃過男生錯愕的臉，又看向陸嬈。

她單手扶着車門，臉頰因為剛喝過的啤酒微微泛紅。

“回酒店啊。”陸嬈輕眨了眨眼，眼裏蘊着朦胧笑意，吐息之間有淡淡的酒味，“大晚上的，還能去哪？”

蘇和聞見酒氣，微蹙起眉。

旁邊男生隐約覺出氣氛不對，趕忙解釋：“你別誤會，是我不小心把她裙子弄濕了，才說要送她回酒店，沒別的意思。”

陸嬈聽了想笑，心說你這又是“弄濕了”，又要“送酒店”，越描越黑，還不如不解釋。

果然，蘇和臉色更沉，轉頭看向男生，問：“你們認識？”

身高和氣勢都壓人半頭。

“剛、剛認識的……”男生下意識退後半步，說完又覺得不對，趕緊糾正：“不，其實不算認識，微信都沒加過。”

陸嬈終于忍不住笑，“是他給我叫的車，不是我們一起回酒店。你不要一直黑着張臉，是要吓死誰啊。”

“……”

蘇和意識到是自己想錯，頓時有些窘迫。但她向來男人緣太好，新識舊交都能打得火熱，也不怪他先入為主，以為她又跟誰聊得投機，要上人家的車。

既然都到這個份兒上，再說什麽都更顯尴尬多餘。

他索性握住她的手，把人拽到自己身邊，“我開車了，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