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外人

全場最懵的人其實是孫骅。

”可能年末舞臺壓,壓力大,老方脾氣就有點沖。”

孫骅其實壓根兒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擦了擦汗,還是磕磕巴巴地安慰着喻融,“等他冷靜下來我去問問他,他肯,肯定會和你道歉的。”

喻融沉默了一會兒,說沒事。

然後他似乎是突然想起來什麽似的,和孫骅說他要先出去一趟,讓他先去和于經涼會和,不用再等自己了。

孫骅呆滞地說了聲好。

喻融是在更衣室找到的方一燃。

方一燃剛剛才換下去自己那件帶有榴蓮芬芳的衛衣,他正尋思着自己要采取什麽措施,才能把這件衣服安全無公害地帶回自己的宿舍。

下一秒,喻融就喘着氣推開了更衣室的門。

他們兩個人對視了幾秒,是方一燃先移開了目光。

方一燃總算從儲物櫃裏翻騰出了一個很迷你的塑料袋,他抖了抖上面的灰,把塑料袋撐開,然後開始把那件髒衣服往裏面塞。

喻融直截了當地問:“你是不是偷聽到了我和梁亭的對話?”

而且沒有聽全。

方一燃默不作聲地繼續往袋子裏塞衣服。

這就相當于默認了,喻融反倒松了一口氣,他剛剛跑得急,現在累的不行,于是側過臉閉着眼喘了幾口氣,才轉過頭輕輕地說:“我沒有要走。”

方一燃總算把衣服塞進去了,他依舊悶聲不吭,開始給把塑料袋的口給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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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衣室的燈光昏暗而發冷,燈管上附着着了灰黑色的油污,空氣中萦繞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憋悶得叫人喘不過氣。

喻融緩過來氣就繼續說:“梁亭走是因為合約到期,我怎麽可能和他走,我走就是毀約,我……..”

可能是方一燃打結的力度太大了,本來就被衣服撐的快要爆開的塑料袋最終還是暴斃掉,從底部直接裂開了一個大口子。

喻融被這一出直接吓得懵住了。

方一燃終于放棄折騰手裏的衣服,嘆了口氣。

“那你告訴我,你湊在梁亭耳邊說了什麽?”

方一燃擡頭平靜地看着喻融,“你說了什麽,能讓梁亭突然就變得那麽開心?”

喻融突然就啞掉了。

方一燃感覺他就像是突然被按下了暫停鍵,被瞬間消音了一樣,只是呆呆地站在那裏,似乎有點委屈地看着自己。

方一燃頗有耐心地等了一會兒,喻融還是沒有說話。

于是他就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現在和我說謊還有什麽用呢,你走就走,那都是你自己的選擇。”

方一燃喃喃道,“你們倆那麽熟的關系,我一個外人,我也管不着啊。”

外人。

喻融的睫毛輕輕地顫了顫。

方一燃這人有個毛病。

他是屬于性格特別好的的那一類人,平時看起來就是樂樂呵呵的大高個一個,逢人便笑得露出一排白牙,好像怎麽調侃都不會生氣的樣子。

可是一旦脾氣起來了,這人的言行舉止就已經完全脫離大腦控制,他會開始掀舊賬并進行無差別攻擊,說的話是那是難聽至極不堪入耳,而且誰也勸不住拉不住,必須得讓他徹底把這股子火撒完才能完事兒。

但其實他可能本身惡意并沒有那麽重,只是在氣頭上氣糊塗了,等發完火了冷靜下來了,又會開始後悔自己的話說的太重。

現在的方一燃已然進入了狂暴模式。

他是越說越來勁,話滔滔不絕地往外面湧,字裏行間都是快要溢出來的刻薄和酸意。

“你和梁亭前輩的關系那麽好,這麽點違約金想必他也付的起吧。”

方一燃若無其事地說,“你不是不喜歡跳舞嗎,以後你也不用天天和自己着急了,一個人solo還用練什麽舞啊,可以啊喻融,現在也算熬出頭了啊。”

“說來也好笑,我還記得幾年前我請你來我生日派對,你呆了不到一個小時人就跑了。”

方一燃譏諷地笑了笑,“你從那個時候就看不慣我吧,就連今天也是極其勉為其難地和我們一起直播吧。”

“真的,難為你了。”方一燃說。

不知道是不是燈光的緣故,喻融的臉看起來是近乎透明的慘白。

他似乎是有點恍然地站在原地,琥珀色的眼珠子一錯不錯地盯着方一燃。

“我可真羨慕你啊,”

方一燃就連聲音好像都有點發抖,“誰不想勾搭上個有錢有勢的大前輩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啊,你以為我生日我就想做這種傻缺直播在衆目睽睽之下淋一身榴蓮漿了嗎,你以為我過生日我就樂意大早晨來公司練舞練一身臭汗嗎,我沒這個運氣啊,我沒你這個命啊。”

“閉嘴。”喻融輕輕地說。

“不說了。”

方一燃咧嘴笑了笑,只感覺自己的鼻腔和眼眶酸澀得快要麻掉,他有點狼狽地轉過了頭,“不說了。”

喻融好像已經有點站不住了,他只是直勾勾地看着方一燃,然後微不可聞地點了下頭。

“既然你是這麽想我的,那就随你吧。”

他的聲音有些飄渺地傳進了方一燃的耳朵裏,“我也沒什麽可說的了,我只能告訴你,我不會走。”

方一燃總覺得喻融好像要哭出來了。

然而他沒有,只是站在那裏,聲音小得像是在和自己說話一樣,喃喃道:“我以為你是特別的。”

方一燃沒聽清,皺着眉問:“什麽?”

喻融卻像是想明白了什麽似的。

他沒有再多說什麽,也沒有再看方一燃一眼,只是有點踉跄地轉身,直接跑出了更衣室。

更衣室的門慢慢地關上,方一燃眼睜睜地喻融的背影,就那麽消失在了門與門框之間的縫隙裏。

他的嘴巴張了又張,卻又發現自己什麽都說不出來。

方一燃站在原地愣了一會兒。

然後他突然氣急敗壞地揚起手,把手裏的髒衣服狠狠地摔倒了地上。

孫骅最後也找到了方一燃。

他吞吞吐吐地說于經涼剛剛打電話過來,說他宿舍突然進了一只大老鼠,緊急呼叫讓方一燃和自己去幫忙抓老鼠。

這話可以說是漏洞百出,放平時的話還真未必能把方一燃糊弄過去。

然而今天的方一燃已然靈魂出竅,他心不在焉也沒多想,于是回宿舍拿了抓老鼠的工具和垃圾袋,麻木地和孫骅就飄到了于經涼宿舍的門口。

路上孫骅明顯欲言又止地想問些什麽,不過可能是看方一燃的臉色太臭,最後還是把話咽回了肚子裏。

方一燃按了門鈴。

同時他面無表情地舉起了工具,準備進門就殺那只大黑耗子一個措手不及。

于經涼不知道是在磨蹭什麽,門過了好久才被打開,然而屋內卻是一片漆黑。

方一燃:?

他試探性地往屋內探了探頭,別說老鼠了,就連于經涼那麽大個人都看不見。

方一燃茫然地後退兩步,扭頭問孫骅這難道是什麽新型捕鼠策略。

孫骅莫測地一笑,只是叫他先進屋。

就在方一燃邁進屋子的那一刻,眼前一霎那間好像有什麽東西突然亮了起來,他的視野也變得清明和開闊。

——他擡頭,才發現面前的整面牆上都挂着漂亮的彩燈,撲閃撲閃,像是把銀河灑落在了牆上。

方一燃就立刻明白過來了。

于經涼和安迪站在他身後開始唱生日歌,然而他們倆可能是當時溝通的時候出了一點小小的問題,導致于經涼唱的是中文版的,安迪唱的是英文版的,場面一度有些混亂,一曲下來可以說是節拍錯亂屁都不是。

于經涼唱到最後臉最後都快要扭曲了。

但他還是調整了一下微笑,和藹地安迪說:“快,趕緊帶我們壽星公去參觀一下咱們精心布置的夢幻城堡。”

安迪高高興興地拉着方一燃就走了。

于經涼給孫骅使了個眼色,兩人默契走到角落裏開始互換有效信息。

“喻融融發微信說他來不了了。”

于經涼愁得不行,“他說是和老方鬧了點矛盾,不想過來掃興——這都什麽事兒啊這?”

孫骅比他還愁:“我中午目睹了全程,他們倆這個已經不屬于鬧矛盾這個範疇內的了,說是吵崩了還差不多。”

孫骅把他中午看見的一五一十地都和于經涼說了。

于經涼也聽傻了。

“梁天王真不和咱們公司續了?”于經涼說,“看來營銷號傳的也不全是假啊。”

孫骅嘆氣:“是啊,我當時聽他倆吵完全沒聽明白,也是後來中午聽咱公司人說梁亭不續約才自己琢磨出來的。他們倆吵的核心好像就是:老方覺得喻融要跟梁天王跑,喻融覺得老方在無理取鬧,一來二去就聊崩了呗。”

于經涼被驚得直搖頭,話都說不出來。

安迪拉着方一燃參觀了一圈布置得花裏胡哨的屋子。

方一燃印象挺深的其實是客廳裏的一座挺誇張的氣球山,堆得整整齊齊有模有樣,一看就是出自于經涼之手。

安迪還在得意洋洋地和方一燃得瑟自己的中文水平,他說安裝家庭式ktv的時候,自己硬是把說明書看懂了一半。

方一燃聽着有點想笑,但是他完全笑不出來,只是誇了一句安迪進步得很快。

談笑間,于經涼抱着零食就走過來了,身後跟着拖着一大箱啤酒的孫骅。

他們都默契地不提喻融,孫骅開始埋頭開酒,于經涼把ktv打開,喜氣洋洋地點了一首好運來熱場。

于經涼站在那裏開始扯着嗓子嚎,安迪坐在旁邊跟着傻笑,電視上滾動着的具有年代感的歌詞,燈光閃爍氛圍唯美。

方一燃接過孫骅遞上來的啤酒,仰起脖子就開始往肚子裏灌。

然後方一燃也開始慢慢上頭了。

他先是點了一首體面,抱着麥克風唱得那叫一個肝腸寸斷,聽得孫骅和于經涼面色鐵青,安迪的表情也變得茫然無措。

孫骅一看好不容易炒起來的氛圍又開始有涼掉的趨勢,自告奮勇點了一首新貴妃醉酒,獨特的撕裂式唱腔又把氣氛從凝固點撈了回來。

方一燃只是笑着給自己灌酒。

孫骅氣喘籲籲地結束一曲,感覺自己的嗓子已經幹涸得像是非洲的大地,但是起碼他把這個岌岌可危的氣氛給救回來了。

極限一換一,不虧。

下一秒方一燃優雅起身,彬彬有禮地接過了麥克風。

前奏響起,孫骅的笑容一僵,猛地擡頭。

“一首張學友的分手總要在雨天,送給大家。”方一燃悵然地說。

作者有話說:

喻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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