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對戰山如海

盡管吳世确實長得一副弱雞模樣——尤其和對方魁梧的身形比較， 就顯得更為弱雞，但是有些事情自己說出來沒毛病，可從別人的嘴裏冒出來， 往往就會有點傷自尊了。

對于吳世來說， 針對他外在形象的攻擊， 就屬于上述的某些事情之一。

遙想當年剛拿到這具身體的時候， 吳世其實是挺失望的，因為這和他期望的形象相距甚遠。當時的他由于見過的人不多， 便提出以高大俊朗的東方鎮守為參考對象，沒想到餘子齊做出來的身體卻是個弱不禁風的年輕人，不僅五官平平，還資質劣等。

空靈木能夠容納魂靈，并化木體為骨血。就算确實如餘子齊所說， 成品的修行資質具有一定随機性，而自己碰巧就那麽倒黴， 抽中了最糟糕的一種，但是體格相貌總該能夠按照預先給出的參考模板來完成吧？

吳世無語片刻，終于問道：“這玩意兒，是不是貨不對板啊？”

這疑問其實已經相當委婉， 因為只要是眼睛沒瞎， 都能看出來貨不對板。

餘子齊解釋道：“我沒有見過鎮守大人，在相貌上有偏差是很正常的。”

“但是我給你描述了啊。”

餘子齊繼續辯解：“吳兄，你的描述根本沒有給出任何量化的數值，我只能憑借自己的認知去進行模糊的猜測， 也是很不容易的， 你要體諒。”

“可是光這高度，就已經差太多了……你實話實說， 是不是為了偷懶，所以随便做的？”

“哪有的事情，我怎麽可能這麽不負責任？”

餘子齊裝模作樣地別過頭去看風景，直到半晌後，他才在吳世強烈的目光壓迫下轉了回來，讪讪道：“不好意思啊，給你做身體的時候分了神，一不小心做殘了。”

“然後？”

“我只有一塊空靈木，只好在上面修改，結果改着改着就成了這個樣子。”

吳世：“……”

餘子齊的眼神有些躲閃，顯然還有什麽東西藏着沒說。但是沒待吳世說破，他就搶先開口掩飾自己的尴尬，雙手還不由自主地比劃：“雖然是普通了點，不過你看，這樣的相貌丢到人群裏就肯定找不出來了，不是正好符合你不引人注目的預期嗎？”

吳世一愣，摸了摸下巴：“似乎也是……”

“試想一下，鎮守大人如此高大威武玉樹臨風，你如果頂着他的樣子行走在大陸上，都不知道會惹來多少麻煩。”

“他也不是那麽高大威武玉樹臨風，只是長得比較得天獨厚。”吳世糾正完後，便點點頭道，“你說得有道理，畢竟我這偷溜不太見得光。”

頓了頓，他又皺起眉頭，有些不甘心地問道：“但是好不容易能夠有一具身體，你能不能給我改得稍微俊俏一點？不用太誇張，稍微好那麽點就行。”

餘子齊道：“當然可以……不過高矮肥瘦是變不了了。”

“好吧。”

得到吳世的示意，餘子齊二話不說就抄起工具動手。吳世湊到旁邊看了一段時間，終于忍不住喊道：“你先停下。”

餘子齊依言住了手。

吳世湊近去左右打量，片刻後确認了一個事實：“好像跟之前沒有兩樣啊……你真的有在用心改嗎？”

餘子齊抱歉道：“我的雕工不太好。”

想了想，他又小心翼翼補充道：“因為我以前仔細觀察過的男人就只有父親，所以可能會不自覺代入他的痕跡……哎，你還要繼續改嗎？”

吳世聽罷，當即将頭搖得跟撥浪鼓般：“算了算了，不用了！”

我擔心再改下去，就真成了你的爸爸！

——這是吳世和餘子齊之間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自得到身體之後，時間已經過去數千年。過往的許多記憶都變得模糊，但是在心底深處，吳世始終對自己的身體有那麽點遺憾。而當別人提起他的形象——尤其是體格時，這種遺憾就變本加厲地翻湧起來，進而轉化成一種淡淡的氣惱。

老子本來也有長得壯碩的機會的！

他瞪向木桌上那片毫無動靜的細長葉片，在心裏憤憤道：都怪你，雕工不好也不提前告訴我！

葉片毫無動靜，昏迷得心安理得。

*****

大殿門口，來者在說完“弱雞”之後，就大踏步走了進來。随着腳步漸近，他的五官形象也徹底呈現在吳世的眼前。

只見此人身着黑色甲胄，裸露的四肢上盡是虬結的肌肉，絲毫不愧對其小山般的體型。他膚色黝黑，濃眉大眼，雙目更似有精光外射，周身氣勢十分強盛。

吳世心想，和林無涯比起來，這家夥倒更像是一個武道修士。聽說每個醫道門派都會有像這樣的執劍長老，以此來應對各種可能發生的矛盾事件，護衛門派安全。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就是和聖醫堂不太搭。

楚穆天介紹道：“這是聖醫堂的三長老，也是執劍長老山如海。”

山如海看向吳世，一臉懷疑的表情：“就你這副弱雞身板，能保證得了小崽子們的安全嗎？”

吳世脫口而出：“你可以試試。”

山如海銅鈴大眼一瞪：“那就試試。”

“……啊，我随口說的，別介意。”吳世記起師父和大師兄說要低調的叮囑，決定還是少惹事為妙，便趕緊亡羊補牢，“我以門派聲譽保證，一定會保護聖醫堂弟子平安歸來，長老大可放心。至于大動幹戈之事，就沒必要了。”

但是楚穆天卻挺感興趣，說道：“也不是沒有必要。吳掌門也應該展示一下自己的能力，我才好安心将弟子托付于你。”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能夠不托付給我……”

感受到銀發堂主驟然冷下來的目光，吳世反應過來自己如今的處境，連忙攔住已經到嘴邊的下一句話，以防對方說出“那你們就收拾包袱趕緊滾蛋”之類的話來。

楚穆天問：“點到即止，沒問題吧？”

吳世點頭如搗蒜：“沒問題沒問題，當然沒問題。”

他的話音剛落，大殿裏就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淺棕色的禦木橫梁上，數顆明珠亮起碧藍色的耀目光芒，随即有無數流光迸射而出，在空中交錯彙聚，最終形成半球形的透明光幕。

吳世感覺到光幕中流動的巨大能量，下意識咽了咽口水。但是作為一個有道德有理智的求助者，他自然不能破壞主人家的防護法陣，于是便壓下了喉嚨處的瘙癢。

此時此刻，光幕內只有吳世和山如海兩人。

楚穆天的聲音從光幕外傳來：“大殿內的六合九宮陣法足以屏蔽你們對戰産生的餘波，兩位可放開手腳。”

……不是說點到即止麽，還放開手腳？你就是想看熱鬧吧！

吳世翻了翻白眼，心底卻升騰起絲絲縷縷的興奮。不打就算了，如果要打的話，他正好借機會好好治治這個嘲笑他弱雞的黑炭大塊頭。

山如海取出自己的武器，那是一個和他同高的巨型戰斧。纖細的把柄被他随意握在手中，巨大的斧頭仿若無物。他不過是抓着戰斧随意砍下，便帶起來一陣風，吹得吳世衣襟飛舞。

“請多指教。”

大漢也是坦蕩蕩的正直之人，在字正腔圓地說出這四個字之後，他才調動起靈力，整個人的動作氣勢随之發生了變化，排山倒海的威壓撲面而來。

吳世決定速戰速決，于是張嘴放出了祖師爺的一道劍意。

破墟的力量在無數清亮劍鳴的伴随下顯現，眨眼之間将山如海給整個淹沒。他立即擡起巨斧阻擋無形利刃的攻擊，一開始還能勉強應對，但是沒多久便挂上了彩，并且越來越陷入弱勢。

吳世的嘴角揚起笑容。

誰曾想下一刻，山如海的身上突然亮起淺金色的光芒，連帶着戰斧的刃面上也顯現出縱橫交錯的金色紋路。他發出響徹雲霄的怒吼，握緊戰斧橫向一揮。

轟隆隆——

烈烈狂風将吳世猛地推開，重重撞到了光幕之上。

鈍痛從後背傳來，擡頭看時，山如海的身影由遠及近。雖然身上帶血，他的眼神卻鋒銳如刃，金色的戰斧透射出淩厲冰冷的戰意。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吳世微微眯起了眼睛，瞳孔中倒影了對方氣勢洶洶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