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溫相

丞相府,尹東來等了好一會兒,才等到他要見的人。

溫如故手裏拿着一張雪白的絹帕捂着嘴,間或咳嗽一聲。他生得瘦弱,面白如紙,偏偏這樣一個羸弱的男人,就是陳國如今最有權勢的人之一。

“正巧有客人來訪,讓大将軍多等了一會兒,見諒。”他擡起頭,目光如同吐信的毒蛇一般陰冷,被他瞧上一眼,就仿佛被一只随時擇人而噬的猛獸盯上。

好在尹東來并不怕他,他們甚至算得上舊相識了。

溫如故自顧自地坐在房內上首,拿起茶壺為自己倒了一杯茶,熱茶入喉,他滿足地嘆了一聲,臉上也有了幾分血色。

偌大室內只有兩人,溫如故漫不經心地擡眼看向尹東來:“大将軍貴腳踏賤地,不知有何指教。”

他們可算不上是朋友,最多也就是曾經有過合作的盟友罷了。

“今日回來,我去見了長公主。”尹東來也不和他繞彎子,開門見山地道。

“哦?然後呢。”溫如故對他這話并沒有太大反應。

尹東來眼神嚴肅:“她說,栖凰回來了。”

溫如故搖搖頭,笑容陰柔:“太醫不是診斷過,長公主這是被吓得呆傻了,出現了幻覺。”

“我與長公主夫妻十幾年,她的話幾分真幾分假還是聽得出來。或許…她真的回來了…”尹東來最後一句話說得很輕,連他也說不清自己這時心中的感受如何。

溫如故低聲笑了起來,他生得比女人還好看,身上卻帶着一股陰狠的氣質,讓人不寒而栗。

“大将軍擔心什麽,十五年前,咱們可是親眼見到了葉栖凰的屍體,她怎麽可能還活着。”

尹東來眼神一黯,心漸漸沉了下去,最終自嘲地笑了笑:“對,是我妄想了。”

他多希望她還活着,哪怕,她心裏是恨着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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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既然有人敢借葉栖凰的名頭在京都攪風攪雨,我少不得要會會她。”溫如故說到這裏,又咳嗽兩聲。“大将軍放心,此事我會處置。”

“葉氏既然已經湮滅,就該永遠留在塵埃之中。”

尹東來聽了這句,不由覺得諷刺:“溫相不也曾是葉氏出身?”

溫如故陰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尹東來站起身:“倘若來人真是葉氏舊臣,還請溫相手下留情,只将她逐出京都便是。那位葉氏遺孤,當年之事已經過去,也留她一命便是。”

溫如故臉上是諷刺的笑:“大将軍真是菩薩心腸,可是忘了當年葉氏覆滅,也有你的功勞?屠殺葉氏上下一百六十七口都很得下心,怎麽現在對一個葉氏舊臣,一個葉氏遺孤,起了憐憫?”

“你難道就不怕她們活着,會向你報仇麽?!”

尹東來轉過身:“我的确欠了葉氏,若她們要報當年之仇,我随時等着,但那是我與他們的恩怨。我的話,希望溫相好好記住,若是被我知道溫相陽奉陰違,我手中的劍,也不是不能再見血。”

說完,他大步走了出去,日光把他的影子拉得長長的。

在他身後,溫如故撕心裂肺地咳嗽起來,偏偏臉上還笑着,顯得扭曲而可怖。

“世人總是如此,明明已經做下,還要裝出一副仁義未絕的模樣,當真是…可笑!”

溫如故終于停下咳嗽,他抿了一口茶,神情冷厲,揚聲道:“來人!”

绛雪樓中,蕭鎏霜把玩着手中的請帖,神情玩味。

“夫人覺得,這請帖背後究竟是何人?”蕭子垣笑問。

“明面上是于家相邀,暗地裏…線人傳回消息,前日尹東來前去丞相府,見了溫如故。”蕭鎏霜緩緩道。

蕭子垣便道:“看來那嚴若薇沒有騙你,當年之事,恐怕同這個陳國丞相脫不了幹系。”

蕭鎏霜摩挲了一下請帖,輕聲道:“既然他要見葉栖漁,那便讓他見。我也想瞧瞧,這位溫相,是什麽來路。”

恰在這時,門響了,葉栖漁小心翼翼地推門進來,兩人便沒有繼續說下去。

葉栖漁低着頭,走到蕭鎏霜面前,低聲喚了一句:“阿姐。”

她這些日子很是乖順,未曾再問蕭鎏霜為何那樣對她的一些傻話。蕭鎏霜讓她跟在朱砂身邊學習,她便安靜跟着朱砂。

蕭鎏霜是知道當日紀羨魚同她的會面的,她本以為葉栖漁就算不逃走,也要同她鬧上一番,沒想到她竟然什麽也不曾提起,這倒出乎了蕭鎏霜意料。

不過她也對葉栖漁心裏怎麽想沒有興趣,将請帖随手遞給葉栖漁,蕭鎏霜慵懶道:“看看吧。”

葉栖漁遲疑地打開請帖:“踏春?”

原來是于氏組織三日後踏春,特地邀了葉栖漁前去。

“他們邀我去?”即便葉栖漁未曾經歷過這些陰謀算計,也知道這不對勁。按照她所知道的,她這個葉氏遺孤,分明是某些人的眼中釘肉中刺,于家這麽光明正大地邀她出游,是為了什麽?

“想去麽?”蕭鎏霜這樣問。

葉栖漁心中一凜:“全憑阿姐吩咐。”

蕭鎏霜似是對她的識趣很滿意:“那就去吧。”

“是。”說完,葉栖漁便沉默了下來。

蕭鎏霜揮揮手:“若是沒有旁的事,你先下去吧。三日後,我會讓念秋陪你出行。”

葉栖漁站起身,最終還是沒能忍住:“他們不是說我是葉氏餘孽麽?我若是再出現,會不會…”

被人直接打殺了?

蕭鎏霜輕笑:“放心,我既然敢讓你去,就不會讓你沒了性命。你只要記住,你現在對我還有用,所以我不會讓你有事。”

葉栖漁袖中的手握成拳:“是…”

她退了出去。

“夫人啊,你這個妹妹,似乎對你很是不滿啊。”蕭子垣将頭靠在她肩上,調笑道。

人心總是貪婪,蕭鎏霜讓葉栖漁不必再做婢女,可她顯然滿足。

或許是真的把自己當做了葉氏的女郎。

可惜葉氏,早就覆滅了。什麽都不做,就想擁有一切,真是太天真了。

就算是他的夫人,當初,也是削肉剔骨,才從深淵中爬起,才入了他的眼。

“我又沒打算同她真的做姐妹。”蕭鎏霜不以為然。“我早就不是葉氏的人。”

蕭子垣笑:“也對,夫人如今,可是姓蕭。”

他托起蕭鎏霜的臉,親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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