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洶湧

許是今日嚴若薇進宮提到的話叫他心中在意,處理完朝事之後,嚴城吩咐擺駕淑妃的長春宮。

“陛下要來?!”小宮女驚喜道。

在這後宮之中,只有得了陛下的寵愛才是真的,淑妃不争不搶,窩在這長春宮半步不出,她宮裏的宮人們外出做事時也少了兩分底氣。

更別說淑妃所出的五皇子嚴書辭不受寵,未曾擔任什麽要職,眼見未來無望,恐怕只能做個無實權的逍遙王爺。心思活泛些的,早已尋了門路到別處去了,再不肯留在這兒燒冷竈的。

小宮女是家裏窮才被賣進宮做宮女的,在宮裏無親無故。她也沒有更多野心,只盼着淑妃得寵,日子好過些。

小宮女喜歡淑妃,理由也很簡單。在她眼裏,淑妃實在是太好看了。從前沒進宮的時候,她以為只有天上的仙女才能這麽美呢。

這樣美的娘娘,陛下怎麽會不喜歡呢?小宮女有限的見識實在想不明白這個問題。

見她這樣冒冒失失的,長春宮的大宮女寒煙嗔了她一眼:“學了這麽久的規矩又全忘了?冒冒失失的像個什麽樣子。”

小宮女意識到自己的失禮,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沒一會兒又悄悄靠近寒煙,小聲問道:“今日陛下真的要來?”

寒煙點點頭:“旨意都傳下來了,難不成還有假?”

小宮女有些激動:“娘娘該趁這個機會…”

她還沒說完,被寒煙一把捂住了嘴,寒煙厲聲道:“娘娘的閑話,也是你能說的!”

小宮女噘着嘴低下了頭。

寒煙轉過頭看了一眼帷幕後的淑妃,她手裏捧着一卷書,神色淺淡,并沒有因為嚴城要來有什麽特殊反應。

寒煙眼中劃過一抹憂色,她可以說是淑妃身邊的老人了,從十多年前她進宮起直到現在,一直侍奉左右。

是以,她對陛下和淑妃之間的糾葛,還是頗有幾分了解的。淑妃和陛下,哪裏是淑妃不得陛下恩寵,分明是陛下小心翼翼待着淑妃,生怕惹了她不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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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陛下和淑妃之間的關系,終歸不是她這個下人能置喙的。

寒煙招呼着小宮女,既然陛下要來,晚膳便不能那麽簡單,要早些去膳房安排下。

延慶宮,劉貴妃聽了底下人回報,皺了皺眉:“長春宮?陛下怎麽想起淑妃了?”

“陛下天心難測,豈是我等下人能揣度的。”小太監細聲細氣地回答。

劉貴妃點點頭,也是這個道理。她不太在意這個消息,淑妃雖然母憑子貴封了妃,卻并不得盛寵,在這皇宮如同半個隐形人。在劉貴妃眼裏,兒子不成器的淑妃完全不配做她對手。

她喃喃道:“只要不是去姓胡那個小狐貍精那兒就好。”

小太監低着頭,只當自己什麽也沒聽見。劉貴妃嘴裏姓胡的小狐貍精,是新近入宮就被封為昭儀的胡昭儀。年輕貌美,仗着陛下盛寵逆了劉貴妃好幾次意。

礙着嚴城對她正是新鮮,劉貴妃也不好明目張膽地做什麽。只等她失了寵再來慢慢炮制。

擡起保養良好的手,劉貴妃居高臨下地說:“你做得不錯,且下去領賞吧。”

小太監欣喜地答應一聲。

夜幕降臨,寒煙使人将宮門口懸挂的燈籠點亮,燈火照亮了寒夜。

遠遠聽到太監尖細的嗓音——“陛下駕到!”

寒煙趕緊帶着衆宮人在門口迎接。

“見過陛下!”

嚴城擡手,示意他們免禮。

淑妃并沒有出來,不過也沒人覺得奇怪,她一向是如此的。

嚴城步入內室,淑妃還是那般姿勢,倚坐在榻上,神情冷淡。

她這姿态明明有些輕浮,偏偏由她做出來是那樣好看。

嚴城揮手,讓宮人退下,随後坐到淑妃身旁,輕輕抽去她手中的書卷:“天色已晚,別看書了,小心傷了眼睛。”

淑妃任由他動作,手中沒了書,她緩緩擡起頭,淡漠地看着嚴城。

嚴城呼吸一窒,在她面前,他不是陳國的君主,而永遠是十多年前手足無措的少年。

淑妃卻不在乎他心裏如何翻滾,輕啓朱唇道:“你今日來做什麽。”

這句話叫嚴城臉上的笑幾乎挂不住了。

“便是沒有事,我不能來看看你麽?”嚴城眼神帶着幾分憂傷。

淑妃面無表情地轉過頭:“那你看過了,可以走了。”

嚴城黯然道:“我們之間,非得這樣嗎?”

“那你還想如何。”淑妃的聲音空靈。

嚴城握住她的手:“我不過是歡喜你,你想要什麽,只要我能,都會給你,只要你開心些許。”

“那殺了我。”

嚴城哽住了,随後有幾分氣急敗壞地站起來:“你這是什麽意思!”

淑妃沒有理他,眼神飄忽,她這副樣子,同死了又有什麽區別。

嚴城看她這樣,軟下聲安慰:“書辭年紀漸長,我想着他的身份特殊,不必領什麽實務,免得惹了人眼。他只開開心心過着便好,等他再大,便可以分封出宮,我一定為他選一處合适的地方…”

說起兒子,淑妃的眼神動了動,總算沒有一開始的拒人于千裏之外。

若是書辭能分封離京,她是不是也能脫離這個華麗的牢籠?

嚴城見她有反應,暗自欣喜,繼續說了下去。

檐角的風鈴在風中搖擺,聲音清脆。

蕭子垣接住信鴿,從它腳下取下紙卷展開,看了後,輕笑起來。

“笑什麽呢?”蕭鎏霜在他背後探出頭來。

蕭子垣把蕭鎏霜攬在懷裏,将紙條交給她。

“諜網的人也沒有查出溫如故的身份。此人戒心甚重,我們的人都近不了他的身。原以為他不過是個尋常權臣,倒是我小瞧他了。”蕭子垣說得不甚在意。

蕭鎏霜看了,道:“京都的暗探首領看來是生疏了,該是要見他一面才是。”

“陳國遙遠,便有些人心思浮動,也是應該。”蕭子垣與她十指相扣。“見一面也好,讓他好好查查。我現在,是越來越好奇這溫如故的身份了。”

翌日,朱砂奉上拜貼,正是來自葉家。

“看來,葉正已經做出了選擇。”蕭鎏霜揚起一個滿意的笑。

葉正便是葉南枝姐妹的父親,如今葉家的家主。

蕭鎏霜本來不打算見他,她回來只為複仇,不在意葉氏如何。如果不是葉栖漁小心思太多,她不願浪費時間管教,她也不會去尋這支旁支。

“去把葉栖漁叫來。”蕭鎏霜随即吩咐道。

有侍女領命而去,沒過多久,葉栖漁便來了。

“阿姐。”她俯身行禮,姿态拘謹。

蕭鎏霜淡淡道:“今日帶你去見見葉氏列祖列宗。”

葉栖漁不太明白,她困惑地看向蕭鎏霜。

“昔年葉氏覆滅,祖宅被尹氏所奪,為了彰顯皇族寬仁,有一支葉氏旁支留得性命,在京都葉氏祖墳旁結廬而居。”蕭鎏霜幾句話解釋清楚。

“你是二房嫡出女郎,你父母,便也被葬在祖墳。”蕭鎏霜又道,“雖然他們沒能養你,終歸給了你性命,該去拜祭一場。”

父母…葉栖漁局促地捏着衣袖,答道:“是。”

馬車已備好,蕭子垣扶着蕭鎏霜,登上馬車。

葉栖漁自然在他們後一輛中,蕭鎏霜見着她的臉就覺得鬧心。

葉家的祖墳在京郊,不過離京都也不算遠。

遠遠地,能看見一座白牆黑瓦的尋常屋宅,門口懸着葉宅的匾額。

這個時候,才能讓人直觀地感受到,葉氏是真的落魄了。

葉宅內,葉南枝催促着妹妹:“爹爹說了,今日有貴客前來,你快些裝扮好出去迎接。”

葉南依撇着嘴:“就咱們家這情況,哪有什麽貴客會上門?我看是上門來侮辱還差不多!”

葉南枝無奈地看了妹妹一眼。

葉南依有些不服氣,嘟囔着:“本來就是…再說了,裝扮什麽?咱們統共就一套能見人的绫羅衣裳,首飾也就那兩樣。以前的衣服首飾,早就賣的賣,當的當了。”

她說着,眼眶有些紅了。在葉南依記憶裏,她幼時也是享過尊容的,她和姐姐的閨房裏是成箱的首飾,衣裳得另用一個庫房來裝,每日身上穿的用的,幾乎沒有重樣。穿了洗過的衣裳,都賞給了下人。

誰知葉氏敗落,他們的日子越過越差,幼時的衣服首飾也只能當了用來做家用。

想想幼時,再對比如今,怎麽能叫她不委屈。

葉南枝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依依,可是日子雖然苦了點兒,咱們一家只要在一起,那不就足夠了嗎?爹娘都在,還有阿弟,只要我們在一起,還怕什麽呢?”

葉南依嘟着嘴,勉強點點頭。

葉南枝笑了:“這才對啊。有客人來,就算咱們不必裝扮得如何華麗,也該整齊幹淨,這是禮數。雖然門庭敗落,我們卻不能一味消沉,不該失了禮數。”

她說着,拿起斷了齒的木梳,為葉南依梳起了頭發。

模糊的銅鏡裏,映出姐妹倆小巧的臉。

葉南依看着銅鏡,忽然笑道:“阿姐,我們可真好看!”

葉南枝被她逗笑了:“哪有這樣誇自己的。”

葉南依笑靥如花:“本來就好看,我好看,阿姐也好看!”

可是她心中立刻又漫上愁緒。再好看又有什麽用。那些世家女郎,雖然相貌不及她,卻穿着華裳,簪着金飾,她們站在一處,身份高下立分。

葉南依低頭看着妝奁裏僅有的兩根銀簪,心裏實在不服。

她這樣好看,已經戴得黯淡的銀簪怎麽配得上!

可家裏的情況…

她真想嫁個世家郎君,出行時仆役成群,平常伺候的侍女也有數十人,衣裳首飾都是最好的,看誰還敢瞧不起她!

葉南枝看她臉上表情豐富,時喜時怒,不由失笑着搖搖頭。依依這個小丫頭,真是什麽心情都擺在了臉上。

作者有話要說:  看見小可愛們在猜淑妃和女主的身份,現在直接告訴你們就沒意思了,不如期待一下之後兩個人的掉馬現場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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