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道歉

“閣下這話實在奇怪, 你我之間,不過幼時萍水相逢, 沒有什麽需要你道歉的。”蕭鎏霜很是冷淡, 顯然是要和謝堯劃清界線。

蕭子垣摸摸下巴,看來這人是曾經虧欠了夫人, 惹了她厭煩, 連客套話也懶得說兩句。就是不知,他究竟幹了什麽。

“當年…”謝堯又道。

蕭鎏霜打斷他:“如今已不是當年,閣下廢話什麽?!世間已經沒有葉栖梧, 收起你的愧疚吧謝堯。”

她不想與謝堯再多說什麽,轉而看向馮律:“馮叔與我說說, 這些年, 孔雀臺下的變動吧。”

馮律連忙點頭, 思索一二,将這些年來自己所知所聞盡數講來, 這一講, 便到了正午時分。

“…大致情況便是如此, 這些年皇族仍然在暗中追查葉家門下蹤跡, 當日主人天地玄黃四支暗衛,只有天字號從劫難中幸免,卻總有幾人露了行跡,在追殺之中殒命。至今為止,天字暗衛連我在內一共只七十六人幸存,天字一號菩提失蹤, 其餘盡皆赴難。”

“失蹤?”蕭鎏霜皺起眉,這算什麽說法?

馮律補充道:“的确是失蹤,那晚之後,菩提便不見蹤影,這十五年來沒有半分消息,生死不知。”

蕭鎏霜覺得這是個線索,只是一時之間也查不出菩提下落,且不必着急。

“多謝馮叔告知,時辰不早,該用些飯食才是。”蕭鎏霜點點頭,轉頭吩咐道,“青雉,領客人去用飯。”

青雉俯身應是。

馮律嘴唇開合,終于還是忍不住問道:“小主子,您這些年…都去了哪裏,過得可好?”

謝堯問,蕭鎏霜可以不理會,但馮律卻是昔年舊人。她最終淡聲道:“我過得很好,如今回陳國,便是要為小叔叔翻案。”

“那就好…那就好…”馮律幾欲落淚,嘴裏這麽說着,随着青雉出門。他心中知道,怎麽會很好?十五歲的小女郎,驟然遭到滅門之禍,背井離鄉,颠沛流離,哪裏當得一個好字?

馮律還記得十五年前,跟在主人身邊的小女郎,雖然沉默,眼神卻是溫柔的。可是今日站在他面前的女子,一身氣勢淩人,矜傲疏離,讓他一時竟沒有認出來。

要經歷怎樣的苦難,才會變成這副模樣?馮律不敢想。一個女子孤身在這世上求存,又豈是艱難二字可言。若是主人還在,不知該多麽心疼。

馮律終究沒有多說,他不過是個暗衛,沒有資格勸解什麽。

見馮律離開,謝堯卻還腳下生根一樣站在原地,蕭鎏霜冷聲道:“閣下還站在這裏作甚?”

謝堯悲傷地看着蕭鎏霜,蕭鎏霜卻只是擡起手:“請。”

謝堯無奈離開。

午飯之後,田莊後院,蕭鎏霜放飛羽翼雪白的信鴿,擡起頭看着它振翅飛出。

“梧桐…”又是謝堯。

蕭鎏霜眼中閃過厭煩,這個謝堯,如今做事怎麽黏黏糊糊的。若不是謝堯突然出現在她面前,蕭鎏霜幾乎已經要忘了當年那件事。對于當年的葉栖梧而言,謝堯的舉動确實傷她不輕,叫她在京都世家之中丢盡了臉。

當時京中傳言,連落霞山的山野村夫都嫌棄葉家三娘,她必定是一無是處。流言猛于虎,即使小叔叔親手懲戒了敢在她面前出言嘲諷的人,也不能止住這些流言。

而害得她如此的,是與她相處多日,她視為好友的謝堯,葉栖梧實在是難過了不少時日。

但這些流言蜚語,在滅門之禍後,于她便再也不是什麽緊要的回憶。十五年腥風血雨,機關算盡,謝堯的些許小事,尚且沒有讓如今的蕭鎏霜出手報複的資格。

因而謝堯今日種種表現,只讓蕭鎏霜覺得多餘。

蕭鎏霜轉過頭,面無表情地看着他:“我的話難道說得還不夠明白麽?”

“我只是想同你道歉。”謝堯微微垂着頭,“十七年了,我總是夢到那北北一天,我不該那麽做…”

蕭鎏霜終于失去了耐心:“謝堯,你的道歉有什麽意義?事情已經做下,難道你道了歉就能時光倒流?!傷害已經鑄成,你所謂的道歉,不過是想求得原諒,讓自己心裏好受一些罷了!”

“可你憑什麽被原諒?”蕭鎏霜微微仰頭逼視着他,“憑什麽道了歉就該被原諒?!”

“謝堯,我再說一次,你認識的葉栖梧,已經死在了十五年前那場大火之中!我叫蕭鎏霜,記住了嗎!”

謝堯怔怔地看着她,良久才緩緩開口:“我要做些什麽,才能讓你開心一些…”

“消失在我面前。”還我一個清淨。

謝堯狼狽地後退一步,清醒地認識到眼前的女子不是當年沉默寡言的小女郎。不是那個陪着他練劍,偶爾會露出一個淺淡微笑的少女。

他腳步踉跄地離開。

蕭鎏霜等他的背影消失,忽然開口道:“聽了這麽久牆角,還不快出來。”

四周毫無動靜,只聽見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蕭鎏霜又說:“再不出來,你今晚就睡地板吧。”

樹上突然探出一個頭,蕭子垣倒吊在樹枝上,與蕭鎏霜四目相對。

蕭鎏霜沒好氣地道:“還不快下來!”

蕭子垣尴尬地摸了摸鼻尖,翻身落在地上:“夫人聽聲辨位的功夫見長啊,竟然能發現我。”

“我沒發現。”蕭鎏霜回答。

蕭子垣納罕地挑了挑眉:“那…”

“詐你一下而已。”蕭鎏霜最了解他了,謝堯今日表現,他怎麽能忍得住讓自己和這人獨處。

蕭子垣向蕭鎏霜拱手:“夫人神機妙算,為夫甘拜下風!”

蕭鎏霜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兩個人攜手往前院去。

“之後夫人是怎麽打算的。”蕭子垣問。“绛雪樓已毀,你我帶着暗諜沖出城門,往後怕是不好在京都中再現身。”

“葉常蘭給我送上這麽大的禮,我自然應該如數奉還,而且在要他的命之前,該收些利息才是。”蕭鎏霜面上浮起一個殺氣滿滿的笑。

孔雀臺中派人設局陷害,策反朱砂,蒼離道截殺,火燒绛雪樓,這一樁樁一件件,她都替他記在了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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