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顧言梓這一覺睡得并不安穩。

他又夢到了上輩子的事情。

那時候他的身體終于好了一些，就想見鄭嘉和, 跟鄭嘉和道謝, 然而……

鄭嘉和死了。

顧言梓猛地坐起身來，身上都被汗水浸透了。

也就是這個時候, 他突然發現自己正處在一個陌生的地方。

他臉色一變坐了起來，然後……就想起了之前發生的種種事情。

他酒量很淺, 很容易就會喝醉，卻也不會醉過頭……其實那時候, 他還是有意識的。

就是……在酒精的作用下, 他整個人迷迷糊糊的，腦子非常不清醒, 然後會做一些平常絕不會做的事情……

在《江山》劇組那邊丢臉對他來說沒什麽，他一向都是不怎麽在乎別人的看法的，可他後來拿着豬耳朵來明利集團找鄭嘉和也就算了，竟然還抱人家的腿，用人家的褲子擦臉。

顧言梓身形一僵。

他面對鄭嘉和的時候，會下意識地讨好對方，甚至刻意讨巧賣乖，但之前也沒做出過這樣的事情……

他沒臉去見鄭嘉和了！

正這麽想着, 顧言梓突然回憶起一個細節來，瞬間臉都白了。

他竟然還說喜歡鄭嘉和。

在鄭嘉和問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之後, 他更是補充了一句最喜歡鄭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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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言梓承認，他對鄭嘉和是有好感的。

自從鄭嘉和救了他，他差不多就将鄭嘉和當成自己的精神支柱了, 在鄭嘉和身上寄托了很多情感。

鄭嘉和确實是他最喜歡的人，甚至稱得上是他最重要的人，但這種感情太複雜，他都不知道到底算什麽。

不過，不管這到底是什麽感情，他都不想被鄭嘉和讨厭。

正因為這樣，他從沒想過要越過叔侄這條線。

雖然鄭嘉和在之前他說自己喜歡的男人的時候，跟了一句“我也是”，但顧言梓有點不敢相信。

鄭嘉和跟他一樣是獨生子，他要真喜歡男人，鄭家又怎麽可能風平浪靜的？而且他記得他很多年前，還聽鄭奶奶說過，說鄭嘉和在國外找了個對象。

那是某一年過年，鄭奶奶跟他的奶奶抱怨了一通鄭嘉和的對象，說那個對象不靠譜。

鄭嘉和的對象既然是能讓鄭奶奶拿出來跟人說的，那多半是個女人……

顧言梓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臉，讓自己冷靜下來。

但他冷靜不下來。

就算鄭嘉和真的喜歡男人，也不見得會喜歡他，在這種情況下被他告白，會不會覺得惡心？會不會對他敬而遠之？

只要想到這個可能，顧言梓就有點難受。

鄭嘉和把顧言梓送去睡覺之後，就不停歇地忙了兩個小時。

這會兒，他正在看助理過濾過的郵件……明利集團一直都有進口礦石，而最近礦石漲價了……

鄭嘉和很快就給出了自己的意見。

剛剛忙完，他就聽到了休息室的門被打開的聲音。

鄭嘉和轉過頭，看到了從休息室出來的顧言梓。

顧言梓的臉睡得紅撲撲的，頭發有點亂，他抓了抓自己的頭發，明顯有點不好意思：“鄭叔，我怎麽會在這裏？”

“你忘了？”鄭嘉和眉頭微皺。

“忘了什麽？是不是我耍酒瘋了？”顧言梓将自己的演技發揮到了極致：“鄭叔，不好意思，我酒量很差……”

鄭嘉和認真地看着顧言梓的表情，但沒看出什麽來。

他不免有些失望。

顧言梓當時雖然醉了，但醉得并不厲害，他以為醒來後他應該都記得……

“知道自己酒量差，以後就別喝酒了。”鄭嘉和道。

顧言梓聞言連連點頭，他以後一定不喝酒了。

“你以前喝醉過嗎？”鄭嘉和又問。

“呃……沒有。”顧言梓道，不算重生前，他這輩子今天還是第一次喝醉。

這一來是他父母管得嚴，二來……他對酒精沒什麽興趣，以前就算喝酒，最多也就是大學聚會的時候，喝上一點啤酒，那還不至于讓他喝醉。

“挺好。”鄭嘉和滿意地點了點頭：“你以後出去，還是別喝酒了。”

顧言梓朝着鄭嘉和嘻嘻一笑，心裏放松很多。

他打算裝作什麽都不知道蒙混過去，現在看來，鄭嘉和也是這麽打算的。

“對了，我有事想跟你談談。”鄭嘉和站起身來，顧言梓不記得他喝醉以後的事情了，這讓他有點失望，但他還是決定和顧言梓好好談談：“你跟彭靖弘分手已經有段時間了，看得出來，你對他也早已沒有感情，你要不要考慮……”考慮一下我？

顧言梓立刻打斷了鄭嘉和的話：“鄭叔，雖然我對彭靖弘已經沒感情了，但付出了那麽多，最後卻沒個好結果，我覺得挺受傷的……現在我只想把心思全部放在事業上！”

鄭嘉和讓他考慮……是考慮再談個戀愛？還是考慮搬出去？

他毫不猶豫地拒絕了，移開視線不去看鄭嘉和，目光落在鄭嘉和的辦公桌上，然後就看到……桌上放着個啃了一半的豬耳朵。

那家店的鹵豬耳朵，若是客戶有要求，是會幫忙切好的，但當時趙田野趕時間，就直接買了兩個完整的豬耳朵，現在，其中一個已經被啃得慘不忍睹。

顧言梓更心虛了，他偷偷擡眼，看了鄭嘉和一眼。

鄭嘉和的眉頭皺着，這讓顧言梓有些愧疚，他應該給鄭嘉和造成困擾了，但就算這樣，他也不想戳破。

一旦戳破這事，他也許就不能跟鄭嘉和一起住了。

“你現在的年紀，确實應該多用點心思在事業上。”鄭嘉和想了想，贊同了顧言梓的話。

之前，他以為顧言梓是真的忘了喝醉時的事情，但現在……他看得出來，顧言梓應該并沒有忘記，他是裝作忘了的。

同時，他也能看出來，顧言梓似乎有點害怕心虛。

鄭嘉和突然想到，他和顧言梓之前，其實還存在一些問題。

他們兩人相處的時間着實有點短，輩分又不一樣，雖說他不在乎，但別人呢？比如說，顧言梓的父母。

想到顧言梓父母對顧言梓一直以來的嚴格要求，還有顧言梓父親的火爆脾氣……鄭嘉和便也能理解顧言梓的退縮了。

他和顧言梓真要在一起了，他父母還好說，顧言梓的父母就沒那麽好說話了，而他總不能讓顧言梓再離家出走一回。

這人雖然嘴上不說，心裏對家人明顯是在乎的，他常常看到他用微信跟家人聊天。

他們兩個的感情，暫時放一放也好，他最好先去探探顧言梓父親的口風。

“鄭叔，我最近投資了一個網絡劇，正打算好好做，另外我還想投資一部電視劇……”顧言梓立刻說起了自己事業。

鄭嘉和把自己的茶杯遞給了他：“你之前喝了酒，現在喝點茶。”

顧言梓心裏亂的很，接過茶杯把裏面的茶水一飲而盡，壓根沒注意到這是鄭嘉和的杯子。

“我讓朱助理給你準備了一套衣服，你去換一下。”鄭嘉和又指了指沙發上的一個袋子。

顧言梓點了點頭，拿着那個袋子就進了休息室，進去之前，還看了一眼鄭嘉和的褲子。

鄭嘉和已經換過褲子了。

休息室裏連着浴室衛生間，顧言梓看了看時間，幹脆洗了個澡，然後才換了衣服，而把髒衣服扔進髒衣籃的時候，他注意到髒衣籃裏有一條褲子。

他的臉有點熱，更心虛了。

顧言梓一直待在休息室，直到鄭嘉和來敲門，說要回家了。

兩人已經餓了，也就懶得回家做飯，也就在附近找地方吃了點。

雖然告白未遂，但兩人之間的氣氛一如既往地好。

顧言梓的一顆心慢慢地放了下來，至于鄭嘉和……他還挺喜歡這樣的相處的。

“言梓，你平常除了寫劇本，還做什麽？”鄭嘉和問道。

“也不做什麽……”顧言梓道，他離家出走那些年挺放縱自己，基本上看看書寫寫東西，日子就一天天過去了。

等後來回了家……就天天撲在事業上了。

“我記得你鋼琴談得很好，要不要給你買架鋼琴？”鄭嘉和又問。

顧言梓的鋼琴還真的談得挺好的，不過他以前對鋼琴其實深惡痛絕。

被逼着學也就算了，還每天都要練，又因為他父母對他很重視，他練琴的時候，都是請了音樂學院的人陪練……也就是盯着他的。

弄到後來，沒人盯着的時候，他根本就不想碰琴。

但現在時過境遷，他倒是覺得彈彈鋼琴也不錯……

鄭嘉和看出來顧言梓有些意動，當下道：“我明天就讓人給你送架鋼琴過來。”

“鄭叔，不用了……”

“是我以前用過的鋼琴……送來了我也能偶爾彈彈。”鄭嘉和道。

顧言梓到底沒有拒絕，又忍不住去看鄭嘉和。

鄭嘉和對他……真的很好。

“鄭叔，你對所有人，都這麽好嗎？”顧言梓忍不住問道，上輩子鄭嘉和救他，這輩子又處處關心他……他人也太好了，估計他身邊的人，都會不由自主地喜歡上他的吧？

“怎麽可能。”鄭嘉和笑了笑，他很少跟人深交，自然不可能對別人有多好。

顧言梓的心突然跳得快了起來。

他們兩人一邊聊天一邊吃東西的時候，鄭家老宅，鄭父和鄭母得知了一個消息。

鄭父鄭母早年資助過一個孤兒，還讓這個孤兒進入了鄭氏工作，而這人一直以來，都知恩圖報，常常來看他們。

今天，他又來了，同時說了一件事：“鄭叔鄭嬸，說起來今天在公司裏，還發生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有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突然來公司，給嘉和送豬耳朵……”

說話的這人名叫張庭嚴，今年四十多歲，已經是鄭氏的高管了，這會兒，他把顧言梓來找鄭嘉和的事情，說的活靈活現的。

“我後來才知道那年輕人喝醉了……嘉和也真是好脾氣，竟然讓他在自己辦公室裏睡了一下午。”張庭嚴道。

張庭嚴常常來鄭父鄭母這裏走動，而他們談話的對象，一般都是鄭嘉和，很多關于鄭嘉和的事情，鄭父鄭母都是從他嘴裏得知的。

而現在聽到他這麽說……

原本有些冷淡的鄭母，頓時激動起來。

她兒子當年跟國外那個初戀分手之後，就一直沒有再戀愛，她一直很擔心，唯恐兒子受了情傷要孤獨終老……現在，她兒子那裏終于有情況了？

對兒子無比溺愛的鄭母，這下再也坐不住了。

鄭父眉頭一皺，但很快也舒展開來。

他們的兒子，讀大學的時候就向他們出櫃了，這麽多年下來，他們早就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