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不速之客

柳雁游園游了一肚子火氣,氣桉郡主耀武揚威,氣宋宋背信棄義,更氣自己沒上前去罵兩人一頓,她實在想不明白收斂鋒芒有什麽好處,偏先生總是在她耳邊念叨。

半個時辰後,在遠處同友人寒暄完的柳長安過來找她,才發現妹妹已經跟主人家借故走了。

柳雁自己乘馬車回去,途中路過各種鋪子,又去走了一遍,買了一顆壽山石雕刻的珠子,雖然沒什麽光澤,但那青綠花紋紋路像巍峨高山,看着分外舒服。

有了這顆珠子,她心裏的不悅才消散了些。小心放在錦盒裏拿着,想着回了閨房後要放哪兒擺置。放在窗臺那好像不錯,晨起時耀眼光芒照入,湊近了看,興許能看出一座高山吧。

只是想着就覺得美美的,不多久就到了家裏。

柳雁從馬凳上下來,抱着小小的錦盒往裏走。才到大門口,管家就彎身說道,“家裏來人了。”

“來人就來人了,這麽小聲做什麽。”柳雁擰了擰墨色柳眉,小跑進裏面,想給祖母瞧瞧她買的好玩意。可進了大廳,已然發現氣氛不對。

平日深居簡出的祖母在,母親也在,連三嬸殷氏也在。她們此時也不言語,只是靜靜坐在那。而最末位,坐着一個穿着素衣的婦人。衣裳是粗布料子,興許是洗多了,透着老舊的白色。只是細看五官的話,還算是個标致人兒,稍加裝扮,也能算是個美人吧。

柳雁的視線沒有在她臉上多留,很快就被大廳上出現的兩個小童吸引過去。

一男一女兩個孩子,個頭一樣高,穿戴的幹淨,不過也是一身布衣。但模樣還是頂好看的,因為不髒,瞧着也舒服。

婦人并沒有局促不安,一左一右牽着兩個孩子。見了柳雁,左手稍稍一擡,對那女童說道,“快叫人。”

殷氏輕輕一笑,“這可怎麽叫?難不成想直接叫妹妹?”

女童很是抗拒,不往她母親身後躲,也不上前同柳雁親近,只是執拗站着,眼裏帶着滿滿警惕。

她不待見自己,柳雁還不待見她呢。微微撇嘴,往祖母那走去。

平日都會遠遠伸手抱她的祖母,今日竟然連她走到跟前都不知曉,令她好不詫異。這三人是誰?連祖母都驚得說不出話了?

柳老太确實是被驚吓了,嘆了一氣,問鐘嬷嬷,“你瞧瞧,這男娃,可是像頌賢?”

柳雁已經自個往李墨荷旁邊的椅子上爬,聽見這倆字頓了頓,頌賢?這不是她爹爹的字麽。她重新将目光投到那陌生男童臉上,橫看豎看,好像是看出一點點模子來。

鐘嬷嬷小心說道,“瞧着……是跟二爺小時候有六七分像。”

“這女娃呢?可是像芊芊?”

芊芊?柳雁又看向那女童,這不是她姑姑的小名嗎。

鐘嬷嬷聲音裏帶着嘆息,“像極了。小姐自小就像您,與其說這女娃是像小姐,倒不如說是您更多些。”

常姨娘一聽急了,“老太太,這世上長得像的人多的去了,饒是如此,也不能肯定這倆孩子就是二爺的啊!”

她爹的娃?柳雁差點沒從椅子上摔下來,李墨荷急忙扶穩她,示意她靜聲。

柳雁原本的好心情又散了,臉色沉沉看着那三個不速之客。

婦人這才開口,聲音很好聽,絲毫不顯得尖銳,神色謙卑,“賤妾本就不是什麽幹淨出身,自小命苦,六年前偶遇柳将軍,有過一夜恩情……不料有喜,也不知父親是何人,但又不願奪我兒性命,所以回了老家。誰想是雙生子,含辛茹苦養到如今,家裏發了大水,實在活不下去,才想來認祖歸宗。”

婦人說着,已有些哽咽,可堂上衆人,卻各有心思。

常姨娘已是冷笑,“原來不過是煙花之地出來的,那孩子是誰的都有可能,憑什麽就認定是我們二爺的,就憑那孩子的兩張臉?等長開了,還不知道像誰。”

安氏有兒有女,她有兒有女,三姨娘至今無子,他日分家財,她的孩子可能得不少。這無端插入兩個外室孩子,就算是事實擺在眼前,她也不願白白拱手相讓應分的家財。

李墨荷剛入柳家幾月,柳定義的面都沒見過,這麽重要的事,她這有名無實的正妻,實在說不上話。

婦人也不說話,本就蒼白的臉更無血色,緊緊握着兩個孩子的手,埋頭不語。

柳雁在外頭悶了半日氣,這會再忍不住,大聲道,“爹爹才不會又冒出兩個孩子,爹爹不是那種人。”

話落,那女童朝她看了一眼,将這張傲氣的臉記在心裏。

老太太也難決斷,但孩子無論說什麽都沒說服力,擰眉道,“墨荷,把雁雁送回屋裏去。”

柳雁沒想到祖母要趕她走,憤憤道,“我不走,把他們趕出去,他們不可能是爹爹的孩子。”

李墨荷俯身将她抱起,平日她也會做些重活,抱她并不嫌重。知道未見面的丈夫又可能會多兩個孩子,她的心裏到底是不好受的。連她都覺得不歡喜了,更何況是這麽小的孩子。

柳雁掙紮不得,只好放棄了。趴在她肩頭上百感交集,沒一個人信她,爹爹也不回來,回來就真相大白了,越想越委屈,嗓音低低,“娘,爹爹才不是那種人。”

李墨荷又怎麽能斷言這件她不知一分一毫的事?低聲安慰,“你祖母會處理的,等你爹爹歸來,是人是妖,一目了然。”

柳雁吸了吸鼻子,“她說的是六年前……六年前我娘還在世呢……爹爹那樣喜歡我娘,怎麽會去弄兩個孩子出來。”

李墨荷沒有應這句話,就算有愛妻在家又如何,男人……總是不嫌女人多的。若真的歡喜,又怎會納妾,還是兩個。男子皆如此,日後柳定義要當着她的面再納妾,她也得點頭,否則就是善妒不是?

真是……想着想着就同柳雁一樣委屈了。

“今天宋宋背棄我了。”柳雁低聲念叨着,“我不高興。她不同我玩,跑去跟桉郡主玩。她明明知道我和桉郡主水火不容,再不要跟宋宋玩,也不要問她繼母的事。”

李墨荷也見過宋安怡,和柳雁的感情明明那樣好,怎麽會背棄她?想問柳雁,她的聲音卻已經沉落,旁邊寧嬷嬷小聲提醒“睡了”。

将柳雁抱進自己房中,把她放在被窩裏,才見她臉上挂着淚痕,再摸摸自己的肩頭,隐隐有水漬,竟是哭了。

李墨荷小心給她覆上被子,這才覺得,再怎麽是個厲害的人兒,也只是個孩子罷了。

洗了臉巾給她拭去淚痕,免得眼淚腌了臉,見她睡得安穩,這才又去了大廳。無論如何,她如今是柳定義的妻子,總要對得起柳二夫人的頭銜。

可去了大廳,卻不見那母子三人,老太太也回了院裏,只留下鐘嬷嬷傳話。鐘嬷嬷做事素來穩妥,見她出來,不等她問,已先說道,“小姐遠嫁,五六年才回來一次,老太太為人母親,心中挂念,如今見到那女娃酷似小姐,實在割舍不得。且男童極有可能是二爺子嗣,因此讓管家去外頭尋了小宅,先行安置,待二爺歸來,再做決議。”

李墨荷暗暗苦笑,讓她帶柳雁回屋不過是老太太找借口讓她離開,好給鄭素琴三母子安排住處吧,只是當着她的面不好說,又怕她不樂意,所以才調虎離山。

這種滋味固然不好受,也得受着。

鐘嬷嬷又道,“老太太吩咐了,這次的事,就請二太太去信給二爺說說吧。”

李墨荷應了聲,沒見過夫君的面,倒是要讓他先見到字了。

常姨娘還不曾走,就等在門外。見她出來,當即上前說道,“那狐貍精定是在騙人,孩子怎麽可能是二爺的。姐姐若是如今不将他們趕走,等二爺回來定要說你內宅無能,給他添糟心事。”

李墨荷是想鄭素琴他們走,但是自己提出和被個姨娘慫恿,感覺完全不同。她絲毫不想被她利用,推到風口浪尖上,淡聲,“老太太的話,連二爺都不敢忤逆,我若去說,不是在碰刀尖?”

常姨娘瞪眼道,“難不成就要眼睜睜看他們進門?”

“能不能進柳家的門,還得看二爺的意思。二爺說不是,哪怕那孩子長得像佛祖,也進不來這門。”

常姨娘這才嘀咕,“那倒是,二爺行事素來謹慎穩重,應當不會同意兩個孩子認祖歸宗。”

但願那倆孩子真不是柳定義的,否則就要糟心了。

☆、疑雲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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