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周末聚會放在了祝惜辭自己辦的會所,只邀請了幾個要好的朋友,并沒有所謂的男同學。
衆人一看到赫胥猗,都連忙招呼她來坐。赫胥猗不僅是這些人中結婚最早的一個,也是如今唯一結了婚的一個。
不過,随着畢業季的到來,其中另外兩名同學也準備結婚了。
“所以今天,我們其實來給她們開單身派對的!”
“我可沒聽說今天是來開單身派對的。”
赫胥猗故作驚訝,那兩名同學也是連忙辯解。
“別聽惜辭胡說,咱們今天就是聚聚,聊聊天。”
“是啊,是啊,還有就是向你這位已婚人士讨教一下結婚後的生活,還有長期保持甜蜜戀愛的訣竅。”
赫胥猗失笑,“胡說什麽呢,別調侃我了。”
“哪是調侃啊,當初你和尹如琢結婚我們還擔心了好久。結果後來一看,你們感情不要太好。”
“你是哪裏看出來我們感情很好的啊?”
“哪裏都看出來了好嗎?上次她送你去社團活動,那依依不舍的樣子,哎呦,我們牙都酸了。”
“是啊是啊,而且尹如琢長得真的好看,我這個堅定的異性戀看到都要把持不住了,猗猗你真幸福,有個那麽愛你的……呃呃,妻子!”
堅定異性戀的這位朋友半天沒想到該如何稱呼尹如琢,只得選了個保守的叫法。
尹如琢出手大方,在她讀書的時候沒少給她的社團活動提供場地,社團內的幾個朋友多多少少都認識她。
“好啦,你們不要再調侃猗猗了,”祝惜辭卻有些聽不下去了,“現在的矛頭不是你們快結婚的兩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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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找赫胥猗來這裏主要是想要讓她松口氣,不是給她制造壓力的。
“就是就是,你倆還沒給我們介紹未來的另一半呢。”
赫胥猗連忙附和,話題果然立即轉移。
祝惜辭看向赫胥猗,對方正對着她感激一笑,只是那笑容中的苦澀實在是讓人有些心酸。
聚會在七點左右結束,這裏的人大多都有門禁,晚上不可能留得太晚,最後只剩下祝惜辭和赫胥猗兩人。
“猗猗,接你的人還沒來嗎?”祝惜辭見赫胥猗坐在沙發上只是喝酒,有些擔憂地道,“你不要喝太多,萬一醉了……”
她的話讓赫胥猗停下了動作,繼而苦笑着放了酒杯。
“你說得對,要是像之前一樣就不好了,幸虧聽到的是你,不是別人。”
祝惜辭也笑了一下。
“不過你一定知道是我才說的,拿我當你的垃圾桶。”
赫胥猗沒有反駁。
“謝謝你,惜辭。”
“嗨,朋友那麽多年了,道什麽謝。”祝惜辭沒有将這個放在心上,只是擔心道,“但你就打算一直這麽下去嗎?說實話,尹如琢真的很不錯,你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喜歡她嗎?”
赫胥猗目光迷離地望着酒杯,沉吟良久。
“我知道她很好,沒有人比我有更深的體會。只是喜歡她,我做不到。”
祝惜辭不解。
“為什麽?難道你還對張景宣……”
“這和張景宣沒有關系,當初我們之間只不過是少年少女的暧昧情思,都沒明确地在一起過。在他決定接受家裏的安排後,我就已經斷了這份念想。”
“那是為什麽?你既然不喜歡張景宣,為什麽不能喜歡尹如琢?”
“喜歡這種事說不清,不喜歡當然也無法說清。”
這當然是謊言。喜歡可以沒有來由,但無法喜歡大多都有原因。
赫胥猗并非不喜歡尹如琢,而是她早已決定再也不會去喜歡任何人。她不相信感情,比起感情交往,建立在契約上的交易更有保障。
雖然很對不起尹如琢,但沒辦法的事就是沒辦法。
她嘗過了信任他人的痛苦,嘗過了期待的痛苦,也嘗過了失望的痛苦。
和尹如琢的關系一方面讓她覺得很有壓力,但另一反面又讓她很踏實。
把這當作是一場交易的話,一切都清晰明了起來。
“猗猗,好久不見。”
幾年不見,張景宣仍是過去的樣子,斯文腼腆,書生氣十足。
赫胥猗坐在他對面,臉上顯示出欣喜的笑容。
“真的很久不見了,景宣哥哥你在國外一切還好嗎?”
張景宣比她大幾歲,她從小就是這樣稱呼對方。這一聲景宣哥哥叫得十分熟稔親切,似勾起了對方的回憶。
“我……沒有什麽不好的,倒是你,猗猗,你……你還好嗎?”
赫胥猗笑眯眯道:“我很好啊。”
“你、你嫁給她……嫁給尹如琢真的是自願的嗎?”
這個咖啡廳環境清幽,每桌都之間都一段距離,兩人坐在咖啡廳的一個角落中更是沒人打擾。
赫胥猗先是顯出一絲驚訝,而後不解道:“為什麽你會這樣問?我看起來像是不開心的樣子嗎?”
“不……你看起來很好。”
确實,赫胥猗的身上看不出任何憂郁失意的表現,面色與精神都十分不錯。
這讓張景宣非常失落。
分開這幾年,他更加明白自己對赫胥猗的愛,下定決心回國之後和未婚妻退婚。沒想到的是,當他完成學業回來,赫胥猗已經成為了他人的妻子。
雖然沒有過承諾,但他原本以為赫胥猗會明白他拖延的苦心,會體諒他兩難的處境——他原本以為她會等他。
等他能夠獨當一面,等他能夠對自己的事做主,等他回來娶她。
張景宣不想相信赫胥猗已經結婚,更不願相信她是出于自願。
赫胥猗喝了一口咖啡。
“你回國後有什麽打算?我聽說你進入了裏斯本交響樂團,還以為你短期內不會回來了。”
張景宣眼睛一亮,欣喜若狂。
“猗猗,你、你在關注我的消息嗎?”
兩人當初被迫分開,中斷了一切聯系——當然,這只是赫胥猗單方面的,如果張景宣想要獲得她的消息,根本輕而易舉。
“我的第二專業是古典音樂啊,當然會關注一下,喲,最年輕的指揮家,我們老師都誇你呢。”
但赫胥猗的表現顯然不是他所期待的那種,太從容也太平淡了。兩人似乎還保持着過去的親昵,但只有張景宣知道,這一種親昵只是假象。
他們該有幾分尴尬與難堪,該有話在心頭口難言的苦楚,該有久別重逢後的悲喜。
然而,現在什麽都沒有。
“那不算什麽,只是運氣好而已,”張景宣垂下臉,神色暗淡,“我父母希望我早點回國,我畢業後恰好九諸皇家交響樂團也給我發出了邀請,我就順勢回來了。”
“原來是這樣……”
赫胥猗的神情和聲音都淡淡的,叫人聽不出情緒。
張景宣突然擡頭看向她,眼中隐有淚花閃爍。
“不,并不只是因為這些,我自己也想回來,想回來見見你。”
赫胥猗顯出些微的無奈。
“所以才一直讓惜辭給你我的聯系方式嗎?她可是很苦惱呢。”
她沒表現出反感,張景宣心中一喜。
“因為我實在沒有別的辦法,沒有別人願意幫助我。但我真的很想見你,猗猗,我希望知道你的想法。”
“我的什麽想法?”
張景宣一噎,望着她的目光中顯出了幾分哀切。
“猗猗,你還在怨我,對不對?”
“景宣哥哥,你總是這樣,從來都不肯把話說清楚,含含糊糊,要人意會。不是每個人都能明白,也不是每個人都想要去明白的,如果你真的有什麽想法,請你明确地表達出來,好嗎?”
赫胥猗仍保持着微笑,但這些話說得其實相當不客氣。張景宣愣了一愣,心中幾乎掀起驚天巨浪。
“猗猗……”
他陡然意識到眼前的人已不再是過去那個青澀且羞于表達感情的少女,她變得更成熟冷靜。
這樣的赫胥猗讓人有些陌生,但也讓人感受到更多的魅力。
“你不想說,我不會勉強,只是希望你今後也不要再說那些似是而非的話。”
“不、不——猗猗,我不是不想說,我只是……”張景宣從不是會大聲表達自己感情的人,更無法做出明确追求他人的舉動,他認為含蓄而隐晦的愛慕恰到好處。可現在的情況已不容他追求朦胧的暧昧,他必須要再争取一次自己的幸福,“猗猗,我一直、一直都喜歡着你。你應該能夠感覺得到,而我也感受到了你的回應。只是當初、當初我們還太年輕,無法對抗家庭,我知道自己的逃避讓你受到了傷害……”
赫胥猗微斂下眼睑。
“景宣哥哥,你想說的就是這些嗎?”
“我、我是回來退婚的,我想正式追求你。”
“可我已經成為如琢的妻子,過去的事都已經過去了。”
“我不相信,猗猗,我不相信你真的愛尹如琢,我聽說了,你們結婚是因為伯父又欠下巨債,是他逼你的。”
赫胥猗輕瞟了他一眼,低笑道:“不論你是聽誰說的,讓我難堪就那麽讓人開心嗎?”
張景宣這才察覺到自己有些過于激動。
“對不起猗猗,我、我沒想讓你難堪。”
“我知道。”
赫胥猗從小和他一起長大,當那些美好的假象褪去,她認識到了更真實的張景宣。
“我沒有怪你的意思,也知道了你的想法。但是景宣哥哥,我現在過得很好,這是真的。如琢對我非常好,我也想安心地當她的妻子。我會來見你一個是因為已經把你當作朋友,另一個是怕你太沖動……我們都已經不小了,既然年輕的時候不曾放肆,現在就更不該任性妄為。”
張景宣呆呆地望着她。
赫胥猗的話雖是一種拒絕,卻既未明确表示愛尹如琢,也未明确表示對他已沒有感情。
她只是說不要任性,不要任性究竟是什麽意思呢?
張景宣問不出口。
赫胥猗的目光讓他不敢問,因為無論其中包含了多少隐忍與痛苦,那都是他的錯。懦弱讓他不敢問出口,因為他沒有承認錯誤的勇氣。
“猗猗……”
赫胥猗從他的臉上看到了痛苦與後悔,但更多的是怯懦。
“我們還是朋友,對嗎?”
她早就認清了張景宣:口口聲聲說着愛她,然而他最愛的只是自己。他所謂的愛是能一邊說着愛她,一邊和他人訂婚;一邊幫助家庭設計愛的人,一邊和數不清不愛的人發生□□關系。
她也早就認清了所謂的愛情,所以,她既不會付出感情,也不會對他人懷抱期望。
若只是用交易來衡量,一切都将變得簡單起來。
張景宣聽着赫胥猗的話,愣愣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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