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尹如琢半天沒有聽到她的回應, 後仰身體, 看向懷裏人的臉。

“猗猗?”

赫胥猗臉色微紅, 雙目潋滟, 神情像是喝了酒般恍惚朦胧。

“嗯?”

但今晚兩人并未飲酒, 與其說是醉酒的情态, 不如說更像動情的模樣。

尹如琢單是聽她的鼻音就覺得腦中有一根神經即将崩斷, 只憑向來牢靠的理智自制着。

“我是說許家……”

“許家?”

許家,許箐茹還有張景宣。

赫胥猗瞬間回過神來——錯覺永遠只是錯覺而已, 是身體逃避痛苦的一種機制, 能讓人獲得短暫即逝的幸福感,但過了這種瞬間她就會恢複清醒, 明白自己究竟該做什麽。

“哦對,我們在說許家。”

“是不是累了?”

“還好。”赫胥猗又一次娴熟地露出了虛假的笑容, “許箐茹的言論影響得不止是我, 還有尹氏, 你做決定就好,我不想幹涉。”

“那張先生……”

赫胥猗稍稍沉默了一會兒,神情似感慨似失望:“景宣哥哥……和年少的時候已經不同了,過往的情誼終究只是過往。這些是他自己的問題,我想他會想辦法解決的吧。”

她說完擡眼望向尹如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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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才是我的妻子,尹家和赫胥家的名聲才是我們首先要考慮的事。”

這句話讓尹如琢喜出望外。

說完全不擔心當然是假的,僅僅是青梅竹馬和初戀這兩個身份就足以讓她産生巨大的危機感。

她當然相信赫胥猗,只是……感情的事實在難以用理智來控制。

如果猗猗還愛着張景宣,她該如何自處, 猗猗又該多麽痛苦呢?

“猗猗,你真的這麽想嗎?”

赫胥猗故作別扭地轉開身體,哼道:“怎麽,原來你根本不相信我哦?那些大方都是假裝的。”

尹如琢連忙抱上去,失笑讨饒道:“我當然相信你,大方也不是假裝的,只不過……”

赫胥猗只扭捏了一下就讓她抱住了自己,斜眼望着她,嘴角含笑,柔和的燈光之下極具風情。

“只不過什麽?”

這樣的神态靈動嬌俏且暧昧。

尹如琢如同被蠱惑了般凝望着赫胥猗,指尖下意識地撫摸着她的臉頰,被吸引了似的漸漸低下頭。

“猗猗,”她的聲音低啞,飽含情緒,目光溫柔,氣息甜蜜,“我愛你。”

我愛你,這是世界上最動聽的詞彙之一,從古至今不知從多少有情人口中說出。

尹如琢的嗓音是她聽過最好聽的聲音之一,動情時刻尤甚;尹如琢的瞳眸是她看過最美麗的眼睛,深邃溫柔,明明有看透人心的能力,卻從不冒犯探究;尹如琢的吻是她唯一品嘗過的親密,甜蜜珍重,小心翼翼。

多麽令人心動,又多麽可惜,她沒有辦法回應這句話。

赫胥猗放松身體,任由尹如琢的吻小心地落在自己的額頭、臉頰,以及唇瓣之上。

“猗猗,我會給你幸福的。”

赫胥猗伸手摟住尹如琢的肩背,順從地回應着她。

“如琢姐姐……”

我也絕不會背叛你。

因為愛所以卑微,因為卑微所以缺乏自信,即便尹如琢也一樣。

她絕不想再成為這樣的人,絕不會再受一次傷。

張景宣這一個月來十分不好過,許家因許箐茹的事鬧得沸沸揚揚,他本想趁此機會向父親提出退婚,但在了解到兩家如今的情況之後,知道自己已經沒辦法臨時下船。

當初設計赫胥莊園資産時,為了表示誠意,張家以資産抵押的形式從銀行貸了大筆款項購買了12%許氏建材的股份。許秦雄用手頭的流動資金加上這筆錢一共五千萬,給赫胥複下了套。那塊地如今在許秦雄名下,雙方約定,等張景宣和許箐茹結婚後,就把地贈送給他們當結婚禮物。

張申打着只花一份錢,又得到股份又得到地的如意算盤,而許秦雄則以小博大,将未來極其有價值的土地收入了囊腫。

如今張家退出,許家還有赫胥莊園的土地,但他們可就是真正的血本無歸了。

張景宣不僅無法和許箐茹解除婚約,甚至必須要幫他們度過難關。

只是他區區一個樂團指揮又能有什麽作為呢?

藝術世家不過是聽起來好聽而已,事實上張家的情況并不比赫胥家好上多少。不同的是,赫胥家有過輝煌,如今因為一個不着調的赫胥複而加速了衰敗。而張家既無世襲的爵位,也無人有經商的才幹,大部分人都從事藝術工作,卻要應付貴族的消耗,就算張申殚精竭慮,日子過得也不比赫胥家從容多少。

如果許家生的是兒子,或許赫胥猗才是他們聯姻的首選——如果赫胥複不在的話。

思來想去,張景宣最終還是只能去找赫胥猗幫忙。比起難堪,他更怕落魄的生活。

他久違地回到學校——因為最近的事,樂團給他放了假,讓他處理好私事再說。他公關做得很快,雖然在圈子裏成為了笑柄,但沒在民衆之間引發太多的熱議,這是唯一值得他慶幸的地方。

張景宣不敢去人多的地方,戴着口罩打扮低調地等在教室外的走廊盡頭。他知道赫胥猗的課表,想要查找她的行蹤并不困難。

下課鈴響,他看到赫胥猗出來後立即尾随而上。只是之前分別時的場景太過尴尬,如今又是他有求于人,一時不知道該如何上前搭話。

赫胥猗似乎是去圖書館的路上,張景宣跟在她身後胡思亂想,一個沒注意人已經消失在了拐彎的地方。

他一驚,連忙追上前去,結果一轉角就看到赫胥猗直直地站在那裏,手中抱着書,正微笑地望着他。

“景宣哥哥。”

張景宣下意識就想跑,想想又實在難堪,生生停住腳步,有幾分尴尬地道:“猗猗,好久不見了。”

赫胥猗神情如常,像是完全不知道近期發生的事一般。

“是啊,你好久沒來上課了,最近很忙嗎?”

張景宣不知她是真不知道,還是假裝,一時有些難以開口。

“嗯,最近有些事……”

“哦,是許小姐的事?她還在吃醋嗎?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向她解釋我們之間沒有任何暧昧關系。”

赫胥猗說得雲淡風輕,張景宣心中很不是滋味。明知自己是來請她幫忙救許家的,他還是忍不住問道:“猗猗,你對這件事難道沒有想法嗎?”

“你想要我有什麽想法?”

張景宣一梗。

是啊,他想要讓猗猗有什麽想法呢?暫且不說許箐茹之前的荒唐行徑對她造成了多大的困擾,只說她如今的身份也沒有立場說什麽。

就像他今天,不也是為許家來求情的嗎?

他們都不過是身不由己的可憐人而已。

“我為那天箐茹的行為向你道歉。”

赫胥猗斂下眼睑,平靜的聲音之中帶着些微受傷。

“能夠讓你為之道歉的人,終究還是她呢。”

張景宣呼吸一窒。

“我不是……”

赫胥猗深吸了一口氣,努力露出微笑,“我沒有別的意思,這是理所當然的事。你放心吧,我沒有放在心上。”

張景宣心下更覺愧疚。

“這件事是我對不起你,但我對許箐茹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只是我家……”

“我們不必說這些,我都明白的。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如果許小姐在意,我們以後可以不用再見面。”

“等等,猗猗!”張景宣見她要走,連忙伸手攔道,“我不想這樣,我……我不想見不到你。”

赫胥猗環視了一下四周,似乎是怕被人發現。這條小徑雖然人少,但也不是完全沒有人經過的。

張景宣看出了她的顧忌,主動提議道:“我有些事想對你說,我們能坐下來好好談一談嗎?”

赫胥猗眉頭微皺,一副思慮良久的模樣,最終點了點頭。

仍是學校的咖啡廳,只不過這一次是卡座。張景宣原本想去校外,但赫胥猗不願意。

氣氛一時有些沉悶,赫胥猗捧着咖啡杯,目光不知道放在何處。

“猗猗,你最近還好嗎?尹如琢有沒有為難你?”

赫胥猗一臉莫名地望着他。

“如琢為什麽要為難我?她對我很好。”

“可是之前的事……上一次,許箐茹在校門口诋毀我們……”

赫胥猗輕輕一笑。

“你也說是诋毀了,照片上的人不是我,如琢知道的,又怎麽會為難我?”她望着張景宣的目光變得有幾分微妙,“不過我确實沒料到,景宣哥哥你竟然也……時間果然能夠改變一切。”

張景宣見她在意那件事,忙不疊解釋道:“猗猗,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那不過是男人的逢場作戲而已,和許箐茹訂婚之後我過得一直很苦悶。你知道的,我喜歡的是你……”

“景宣哥哥,我不是不明白你的心,但如今什麽都不一樣了。就像你說的,張家和許家沒辦法分割,我和如琢也是。這個話題我們今後還是不要再提,當不當得成朋友也順其自然吧。”

張景宣着急起來。

“張家和許家沒辦法分開只是因為錢,這一次……這一次因為你的事,尹如琢解除了和許家的很多合約,還斷了他們的貸款,長此以往,許家肯定會撐不下。我們家的資金都投進許氏,一旦許家完蛋,我們也會破産。我真的是沒辦法才……”

赫胥猗露出驚訝的表情。

“如琢做了這些事?我沒聽她說過。”

張景宣嘆了口氣。

“猗猗,尹如琢并不如看上去那樣。你明白嗎?她可不是什麽善良的人。”

只是因為一場鬧劇就把人搞得家破人亡,可見其心胸狹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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