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哼, 你帶她來幹什麽?”

原本在沒有意外的情況下, 兩人每隔一周就會回尹家老宅一次。只不過近期發生的事太多, 尹潤松又經常來看尹如琢, 這段時間兩人都沒回過老宅。

尹如琢原本沒打算帶赫胥猗來的, 一個是兩人既然已經簽好契約, 那麽赫胥猗就不必要履行這個妻子的義務, 另一個則是怕尹潤松給她難堪。

不過赫胥猗執意要來,而尹如琢也被她說服了。

“爸爸生我的氣是應該, 你原諒我是因為……你真的非常寬容。我不想逃避自己的錯誤, 想對爸爸道歉,也想獲得他的諒解。”

尹如琢仔細思考過, 覺得要說服尹潤松改變主意,确實不能光靠自己努力, 還得證明給他看, 兩人可以轉變為普通朋友關系。不再有感情糾葛, 當然就不會再有怨怼,更說不上走不出去。

她現在已經明白赫胥猗并不是嬌弱的小花,不會承受不住這樣的壓力。有些事或許交給她自己去處理更好,也就沒太做阻攔。

果然,尹潤松一看到赫胥猗就臉色陡變,毫不避諱地表達着自己的不滿。

“爸爸,。”

“哼,還叫什麽爸爸,我不是你爸爸。”

赫胥猗并未被他的态度吓到, 仍保持着平靜。

“不管怎麽說我仍然是如琢的妻子,那您當然是我的爸爸。我知道之前的事讓您很失望、很氣惱,但今後我擺端正自己的位置,做自己該做的事。”

“哼!”

“我和如琢已經商量過,也完全明白您的意思。無論是財産還是感情,我們都整理完畢。您要是還有什麽氣,只管朝我發,我不會有一句怨言。”

這些話尹潤松倒不懷疑,那份協議他已經看過,赫胥猗差不多可以算淨身出戶。相較于直接離婚,兩人目前的處理方式無疑于兩家來說影響更小,而尹如琢說這些都是赫胥猗提出的。

不是哭哭啼啼地道歉,不是戰戰兢兢地回避,赫胥猗的表現可以算得上有擔當,不僅給出了最誠懇的态度,也把姿态放到了最低。這不僅消除了不少尹潤松的怒火,甚至讓他隐隐生出幾分欣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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褪去了嬌弱乖順的外衣,這個“兒媳”展現出了真實的一面,而這種真實某種程度上來說恰好能和尹如琢互補。

太可惜了,為什麽這個小妮子會不喜歡他女兒?他女兒究竟哪裏不好?

“哼,別以為說幾句讨饒的話我就不會對你怎麽樣。”

尹潤松想到這裏又再一次氣上心頭:為什麽這個小妮子不喜歡他女兒!

“如琢寬厚,我知道爸爸您也十分寬容,否則不會放任我在這個家裏待下去。從今往後我會做好自己的事,承擔該有的責任,絕不會再做有損于尹家、如琢和您的事。”

尹潤松看了女兒一眼。

尹如琢面色如常,既沒勸阻赫胥猗說這些,也沒有為了維護她說什麽。

尹潤松收拾了一下心情,努力不讓生氣幹擾自己的判斷。他已經意識到赫胥猗不簡單,留她在尹家主要是想要變着法地懲罰她。

你不是不喜歡我女兒嗎?好,我就讓你擺脫不了如琢媳婦的名頭。你不是利用尹家嗎?好,我就讓你什麽都得不到。

可他沒想到,赫胥猗不僅先提出了契約婚姻的建議,而且主動放棄了所有財産。其中唯一對她有點好處的條款大概就是尹如琢願意給她提供幫助,但尹潤松很清楚,這是女兒自己提的。

他不僅看過了兩人簽訂的協議,而且也看了尹如琢之前提過的那份離婚協議。

那可真是——氣死他了!

那僅僅是離婚嗎?那差不多是大把大把往外撒錢,赫胥猗離完婚大概就是九諸第二富豪了。

他嘴巴說得狠,離婚就讓對方家破人亡,但也不可能真去做什麽違法犯紀的事,至多暗中使點絆子,讓對方膈應膈應、難堪難堪。

赫胥猗畢竟不是徐靜怡這種平民出身的明星,家裏有伯爵的頭銜不說,妹妹最近又炙手可熱,接受過首相和陛下的接見,他不可能做得太過。

當然,比起這個他有的是方法讓兩個人離不成,也正打算赫胥猗不同意就直接出手阻撓。

沒想到人家不僅同意,而且還把一切理由、條件都想好了。這可不像是臨時想出來的應對法子,尹潤松不得不開始懷疑赫胥猗的目的。

更讓他驚訝的還是,自己沒主動去找她,她卻是先主動來見自己了。

“哼,那我是不是該說拭目以待啊?”

“我會讓您看到的。”

尹如琢聽着兩人的談話,仿佛事不關己。尹潤松已經察覺到,不止是赫胥猗變了,尹如琢對她的态度也發生了改變。

不再像過去那樣,總是在他面前維護妻子,唯恐他這個做爸爸的吓壞她的小嬌妻。

或許,這證明她确實放下赫胥猗了?

尹潤松不是很确定尹如琢的想法,也暫時看不透赫胥猗的目的,但起碼現在看來赫胥猗翻不出什麽風浪。

他不同意兩人離婚最主要目的是懲罰赫胥猗,但也确實是為尹家、為尹如琢的名聲着想。

兩人現在離婚不就坐實了外界的那些謠傳嗎?她女兒從今往後頭上不得一直戴着一頂綠帽嗎?尹家從此之後不得被人當作冤大頭嗎?

尹潤松絕不是不在乎名聲,他更喜歡把荒唐事也辦得漂漂亮亮,更喜歡別人嫉妒得咬牙切齒卻除了用言語攻擊之外沒有任何辦法的樣子,更喜歡品嘗別人恨自己卻幹不掉自己的不甘。

他不屑于當苦主,更不會讓女兒承受這種屈辱。

他現在的重點就是要為如琢找到一位合意的妻子,一位全心全意、死心塌地愛着她的愛人!

氣死赫胥猗!

晚餐吃得不算愉快,尹潤松一直黑着臉,直到手機鈴聲響起。他看了一眼訊息,臉上笑容乍現,笑眯眯地對尹如琢道:“如琢啊,爸爸聽說你打算派小王去國外,最近要換助理?”

小王說的是王助理,在尹如琢還沒接管景潤之前,她就一直是尹如琢的助理,尹潤松也對她很熟悉。

“是這樣的,接替的人選我已經找好了。”

“就招一個嗎?我看得再多招幾個。小王多能幹啊?一個頂三,你少了她剛開始肯定不習慣。而且我本來就覺得你三個助理有點少,趁現在擴展一下助理團,六七八個的都不算多。”

尹如琢不懂父親為什麽突然管起了自己助理的事,但也覺得他說得有些道理,笑道:“六七八個還是有些多了,還有秘書呢,我不需要那麽多助理。不過王助理走後确實會有一段艱難時期,我也打算從內部再升一位助理,只是目前為止還沒有合适的人選。”

尹潤松連忙把手機往尹如琢面前一擺:“那你覺得輕卿怎麽樣?”

“輕卿?”

尹如琢覺得這個名字聽着有點耳熟,但一時想不起來是誰。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照片,又是微微一愣。

“柳輕卿?”

“對啊,就是柳家二姑娘,你還帶她玩過,記得嗎?”

尹如琢微微皺眉。

“我記得她還很小吧?當時才五六歲。”

“小什麽小,人家都是二十二歲的大姑娘了!今年剛從聯大碩士畢業,還是你學妹呢!”

“哦……”

照片上的女孩看起來斯斯文文,清純美麗,讓尹如琢一點都無法把她和當初那個親得自己滿臉口水的小娃娃聯系在一起。

“她的話,應該是要回家裏的公司吧?”

柳家的産業主要集中在食品飲料這一塊,看起來業務單一,但利潤超高,家裏資産頗豐,如今的掌舵人是姐妹倆的父親柳成渝。

“公司有她姐姐在,輕卿說不回去也沒事。柳老弟的意思是到你手下鍛煉個兩年再看,免得現在回去姐妹倆鬧矛盾。”

尹潤松仿佛只是一句無心之言,但尹如琢立即聽出了他的意思。似乎是柳家姐妹不和,這才讓柳輕卿來尹氏。

至于她爹是抱着什麽想法,她可就不想猜了。

“只是鍛煉的話不是不行,不過我想找個有經驗又熟悉流程的助理,我給柳小姐另外安排一個職位吧。”

如果真是柳家的意思,她也不好推拒。

“助理不行,那就秘書嘛。還有叫什麽柳小姐那麽見外,叫輕卿就行了。輕卿還記得你,說想要向你學習呢。”

……

這些話的目的就實在太昭然若揭了。

而且不得不說,聽起來很耳熟,不論是尹如琢還是赫胥猗都有一種既視感,甚至因此忍不住對視了一眼。

兩人都沒忘記初次——或者說多年後再次見面的場景,當時不可謂不尴尬。

尹如琢微微回憶了一下往事,而後移開了目光,對着尹潤松道:“爸爸,秘書也不是說安排就能安排的。”

“哎,我還不知道嗎?你不要給我推脫,就給輕卿安排個離你近的職位。你看人小姑娘長得好看,學歷又高,家境也和咱們一樣,你就關照關照人家!”

關照人家還要提相貌、學歷和家境嗎?

尹如琢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赫胥猗,見她神色如常,終于還是點了頭。

“好吧,但我要進行面試,要是能力實在差太多……”

實在差太多估計也得當花瓶一樣先供着,等爸爸知道她沒興趣談感情之後,再挪一挪位置。

“哎呀,還要考察什麽?聯大碩士生,輕卿的能力不用懷疑。”

二十二歲能從聯大碩士畢業,尹如琢倒也不懷疑她的學習能力。

“她是什麽專業的?”

尹如琢随口一問,尹潤松卻突然有點卡殼了。

“嗯?怎麽了?”

尹如琢覺得能來景潤從事助理工作的不外乎那幾種專業,就算稍微偏一點兒,只要願意學問題也不大。

尹潤松卻顯出了幾分尴尬。

“嗯,這個、這個……”

“柳二小姐學的是高分子材料與工程吧?”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不語赫胥猗突然說道。

“你怎麽知道?”

尹潤松一驚。

赫胥猗微微一笑:“柳二小姐因為選專業的事和家裏鬧得很不愉快,我倆有共同的好友,所以才知道的。”

據說原本家裏也想讓她去燕京大學學習那些個古典文學之類的專業,結果人家自己考了聯大,拿着獎學金本碩連讀去了。

這專業名一聽就和富家小姐八竿子打不着邊,而且也和她家經營的業務挂不上勾,也難怪會被家裏人反對。

這種特立獨行的做法在當時的名媛圈引起了不小的讨論,所以赫胥猗還留有印象。

高分子材料與工程?

這專業可是和總裁助理秘書的職位差到天南地北去了。

尹潤松氣赫胥猗給自己搞破壞,卻見尹如琢的眉頭這時舒展開來。

“那柳小姐什麽時候有時間?讓她來直接來公司吧。”

赫胥猗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僵。

尹潤松的意思她很明白,尹如琢當然不可能不清楚。本來這專業問題可以當作很好的借口推卻,她卻因此連面試的話也不提了。

是決定順從尹潤松的意思嗎?

“好好好,”尹潤松喜上眉梢,“輕卿很有才華,碩士論文據說上了那什麽什麽雜志,非常厲害,我都看不懂。大學那邊留她,希望她繼續讀博,就是她爸爸不舍得,千方百計叫她回來。難能可貴的還是,這麽聰明的孩子人卻很單純,搞科研的就是不一樣。”

高分子材料與工程這種專業性超強的碩士論文,尹潤松看得懂才怪。至于後面那些話,當然是說給赫胥猗聽的。

尹如琢有點無奈,但看赫胥猗似乎沒放在心上,也就沒有糾結。

她對柳輕卿的印象也就模糊地停留在她五六歲的時候,但這個專業讓她起了一些興趣。

“我先去看看她的論文……爸爸,你能把她的聯系方式給我一下嗎?”

最近建材行業的新材料層出不窮,她記得國內相關的專業技術人員還十分匮乏。正好有機會了解一下,到時候也不至于大材小用了。

尹潤松見她如此有興致,更是卯足了勁。

“那有什麽不行?我馬上發給你。”

尹如琢知道父親誤會了,但也沒去解釋,如果能因此消停一段時間,對她來說也挺好的。

赫胥猗在,尹如琢也不打算留宿在尹家老宅,吃完飯就回去了。兩人近期一直同進同出,在外人看來恩愛一如往常,外界的謠言也漸漸平息了下來。

唯一的變化似乎只有赫胥猗暫時休學。

尹如琢一坐進車裏就開始用手機搜索着什麽,赫胥猗輕輕掃過界面就看到了柳輕卿的名字。

尹如琢接受柳輕卿當助理的時候她是驚訝的,但當看到她一上車就迫不及待地去了解人家時,這種驚訝變成了一絲慌亂。

“?”

大概是赫胥猗的目光太□□裸,尹如琢有些疑惑地看向她,然後笑着擡了擡手機。

“你也很在意嗎?”

赫胥猗的心跳頓時漏了一拍。

“剛才聽你說到她的專業,我突然想起來了。柳輕卿是最近上過不少科學雜志,而且備受矚目的新星。”

“嗯……”

赫胥猗無力地答應了一聲,尹如琢卻十分興致勃勃。

“她原本是研發航天航空相關材料的,但有一款輕型鋼專利非常适合作為建築材料。當時有很多公司找她談授權都沒談下來,因為景潤沒做這一塊的業務,所以之後我就沒再關注。”

赫胥猗聽到一半覺得有些不對,這時猜出她的意圖,已是滿臉驚訝。

“你是說……”

尹如琢點頭:“我覺得你可以去了解一下,如果有意向我來幫你牽線搭橋。當然,人家會拒絕那麽多合作肯定有難搞的地方,這點還是要看你自己的本事。”

這就是尹如琢為何總是能抓住商機的原因,她雖然不是那種過目不忘的天才,但總是能有效分析處理自己獲得的消息。

赫胥猗心中五味雜陳,她完全沒想到,尹如琢思考的竟然是這些。

見她長久沒說話,尹如琢也是臉色微變,猶豫道:“對不起,我……是不是又有點多管閑事了?”

赫胥猗迅速搖了搖頭。

“不是的,我很高興。”

尹如琢絕不是霸道不講理的暴君,更不會把自己的意志強加在他人身上。尤其是對她,尹如琢從來都有商有量。

只是她太愛把自己的想法藏在心裏,只是她從不表達自己的意願,覺得無所謂的事就擺放出順從的态度,而一旦被觸及到逆鱗就徹底爆發。

她在壓抑和仇恨之中被扭曲的性格無疑反作用到了尹如琢,因為她太過自省,而将這些當作是自己“自以為是、擅作主張”的錯。

明明是為了幫她,尹如琢還要如此小心翼翼——她是真的被自己傷到了。

“那就好,”尹如琢露出安心的表情,卻不再多說這個話題,“明天開始就要去上班了,現在有什麽想法嗎?”

第二天赫胥猗就将去正式接手已經改名的精琢建材,從許家手中拿回的地也将重新規劃回赫胥莊園。可想而知,這必然又會引起一些波瀾。

赫胥猗心中震蕩,此刻還有一些回不過神來,只是苦笑道:“大概是終于不當不事生産的米蟲了吧。”

尹如琢無奈地笑道:“可沒有米蟲做得出那麽漂亮的事來。”

她指的當然是赫胥猗收拾了許張兩家,然而赫胥猗想到的卻是自己欺騙了尹如琢的事。

兩人現在還能夠如朋友一般交談,就像奇跡一般。

赫胥猗偏開臉望向車窗外,神情落寞地道:“結果可稱不上漂亮,要不是你……我現在不可能安逸地坐在這裏。”

尹如琢知道,赫胥猗一直十分在意這件事,這應該就是她不願離婚的最大理由。

“這不是你一個人的錯,說到底我們兩人當時都不願溝通。我知道你總是自責對我的欺騙,不過我最後沒有太多被欺騙的感覺。”尹如琢苦笑了一聲,“我明明早就察覺到,卻一直不肯承認。所以,我難過的并非是你欺騙我,而是自己仍不夠成熟這件事。”

“當然,知道一直愛着的妻子其實并不喜歡自己,說不痛心一定是假的。但一想到你是和不愛的人生活了那麽久,還必須裝出愛她的模樣,又覺得自己還算幸福。”

“和我結婚的時候你其實就已經下定決心了吧?決定騙我一輩子。我一想到要做出這種決定必須承受的痛苦,就無法責備你。曾經那些往事一定對你造成了很大的傷害,所以才能給你如此強大的動力。”

尹如琢并不是後來才認識的赫胥猗,見識過那個無憂無慮的女孩和倔強堅韌的少女之後,對于這樣的變化她感覺到了更強烈的心痛。

或許在她心底深處的初衷是幫助這個給了自己勇氣的孩子,反倒是愛上她更像一個意外,所以即使再難過再痛苦,她也無法做出傷害赫胥猗的事。

“我知道讓你不歉疚是不可能的,只是希望你不要太責備自己。身處你的位置,我想沒有人能比你做得好多少。今後我們會像朋友那樣相處,仔細想一想的話這不也是一種很好的結果嗎?”

“如琢……”

尹如琢的溫柔,赫胥猗曾體會過很多次,但發生這些事後,她才更深刻地明白她溫柔的根源。

她太過設身處地地為愛人着想,卻忽略自己的感受。

赫胥猗轉頭望向尹如琢時已經目中含淚。

這樣的人在感情中付出得太多,遇到像她這樣的人,也注定會受傷。

她此刻的淚水并非是因為自己——不是因為對尹如琢的愧疚,不是因為她的溫柔而感動,更不是因為失去這段愛的後悔。那是更純粹的東西,是名為心疼的感情。

她在為尹如琢心疼,為尹如琢委屈,為尹如琢不甘。

為什麽自己沒能好好隐瞞下去,為什麽自己要醒悟得那麽晚,為什麽自己會舍得傷害這樣純粹的人?

“好了,我可不是為了讓你哭才說這些的。”尹如琢一邊給她遞了手帕,一邊溫和地道,“希望對我們而言不開心的事都已經過去,希望我們倆以後都能找到幸福。”

赫胥猗終于忍不住朝着尹如琢懷中撲去。

她已經無比确定,自己對尹如琢的感情與愧疚和感動無關。她想要在這個人身邊,想要被她繼續愛護,也想要去愛她。

尹如琢沒有推開她,如同抱着小女兒一般輕輕将赫胥猗摟在懷中,并親手幫她擦去臉上的淚水。

赫胥猗容貌嬌美,梨花帶雨之下更顯荏弱的氣質。此時的她足以激起任何人的保護欲。那一雙嬌豔的紅唇也仿佛正在等待人來采撷的花瓣,看起來嬌豔欲滴。

“對不起,我是不是說得太煽情了?”尹如琢卻只是輕輕一笑,沒有任何動搖,“明明只是想消除你明天的緊張感,沒想到反而讓你哭了。”

不僅眼神清明,像這樣的擁抱她也做得無比自然,沒有顯出一絲的旖旎和暧昧。

尹如琢在簽訂契約之後似乎已經徹底轉變好了自己的立場和角色,并非祈求愛的伴侶,而是一個可以借出肩膀的友人。她不像曾經那樣親密對待赫胥猗,但也不像在養傷期間那樣抗拒,恰到好處地保持着距離。

赫胥猗能夠感覺得到,她對待自己的态度幾乎和祝惜辭沒什麽差別,一定要說有哪裏不一樣的話,此刻大概還顯出幾分母愛吧。

“猗猗,和我約定吧,這是我們最後一次提這個話題,好不好?”

尹如琢輕輕拍着她的背,目光望着車外,似乎是在遙望未來。

“嗯。”

赫胥猗根本沒辦法做出別的回答。

她終于明白為什麽徐靜怡喜歡尹如琢,卻只能在朋友的位置上待那麽久。

因為尹如琢的拒絕溫柔且堅定,因為她的目光澄淨清澈,因為她的行為沒有一絲逾矩,所以再蠢蠢欲動的心都只能沉澱下來。

就連對曾經喜歡過的她都能如此,影後一定碰壁了更多次吧?

赫胥猗想起徐靜怡,此刻竟覺得和她産生了一絲共鳴。

尹如琢太理智了,看起來甚至能将感情收放自如。她像是可以把控人的感官一般,準确地傳達出自己的感情。

赫胥猗是最能感受其中變化的人,只是用了兩個月的時間,尹如琢就再沒用對待妻子的态度對待過她。

她真的已經不愛自己了嗎?自己是不是真的醒悟得太晚了呢?

赫胥猗不時也會産生這樣的恐慌。

只是,在尹如琢親口告訴她已經愛上他人之前,她還不想放棄。

夜已深,但有人還未入眠。尹如琢在抽屜中翻找着止痛藥,然而她在睡前吃下的那一粒已經是最後一顆。

小腹、左手和心髒似乎都在隐隐作痛,偏頭痛也愈演愈烈,她想要忘記,身體卻仍在不斷記起。

記起赫胥猗的體溫,記起赫胥猗柔軟的身體,記起她美麗的容顏和帶淚的瞳眸,還有她帶來的疼痛。

記憶越鮮明,痛苦越深重。

她以為自己能夠忘記,現實卻不停地嘲笑着她。她的那些長篇大論,那些寬厚言語真的是為了寬慰赫胥猗的嗎?

不,她只是為了反複地告誡自己,說服自己,這樣做才是最好的。

尹如琢最終只能蜷曲身體,靠着床沿慢慢滑坐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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