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報恩

天邊的晚霞氣勢磅礴,帶着一股人工所不能及的自然之美,層次分明、透徹空明。

蘇陽攥着手裏的蘋果,走到粥鋪買了一份粥和酥餅,哼哼唧唧忍着淚結了賬,然後回到醫院等待電梯。

誰知電梯一打開,他就看到了崔深,對方拿着一張卡遞給了他,還告訴了他卡的密碼。

……

蘇陽去還完車,回到宿舍的時候,胡茲和彭群正窩在沙發上追劇,他掃了眼屋裏的髒亂,知道他們是在等自己打掃呢,沒說什麽,回了房間。

少年關上門之後從口袋拿出一張卡,看着上面的藏藍色暗紋,紅腫的眼眶措不及防掉下淚珠。

臨先生不要他了,那麽好的臨先生這次是真的不要他了。

他将那張卡放在胸口的位置,和蘋果一起貼着,感受着那顆酸脹、慌亂的心,覺得自己仿佛被人泡在了檸檬裏,每一根骨頭都又累又乏。

……

半個小時後,蘇陽從房間裏出來,拿着掃帚來到客廳。

沙發上的二人這才注意到蘇陽回來了,幾乎是同時,兩人全都望向他拿着掃帚的手。

只見那只手根根修長、指節分明,那晚慘烈的腫脹和紅紫已經全部消失。

莫名的,彭群松了口氣。

胡茲望着少年微彎的脊背和低垂的頭顱,帶着點惡劣的笑開口:“這麽晚回來,看來今天接到活了?”

他們對于蘇陽的窘境再清楚不過,也知道對方若是再接不到戲就要收拾東西滾蛋。

而胡茲,期待這一天已經很久了,所以他有此一問蘇陽一點都不驚訝。

安靜打掃衛生的少年穿着人字拖,飽滿的腳趾仿佛待開的花苞,在黑色鞋面的反襯下白中透着粉,撩人心弦。

他輕輕一動,腳面随之展露出好看的筋骨線條,盈着海藍色的血管一起滑向不知名的方向。

蘇陽轉了個身子去換垃圾袋,短褲貼近他的身體線條,,将長腿和翹臀的美妙弧度釋放。

半晌,少年重新拿起掃帚,輕輕道:“嗯,接到了。”男孩回過頭來望向他們,軟軟笑着:“去劇組幹點雜貨,跑跑腿之類的。”

他的笑純潔清澈,帶着白色棉布的溫暖,和煦極了。

胡茲不知道怎麽突然卡殼了一下,然後抱着草莓将視線轉去別的地方,譏諷道:“你也就只能給人跑跑腿了。”

蘇陽被這話刺的眸子深處晃了晃,卻又瞬間釋然:“可能吧。”

誰知他話音剛落地,胡茲就站起來瞪他一眼,冷哼一聲便轉身回房間了。

少年看着對方離開的方向,有點莫名,“怎麽了?”

彭群更是莫名:“誰知道,神經病發作吧。”說完他指了指蘇陽的手指:“你……你手沒事了嗎?”

蘇陽“啊”了一聲,這才想起彭群說的是他敲鼓把手砸腫的事,望着那十根完好無損的手指,男孩顫着睫毛:“處理的很及時,沒事了。”

說完,少年忍不住撇嘴,感覺到眼眶漸漸蒙上的熱氣,再次想哭。

……臨先生真的對他很好。

彭群跟他沒有太多話,說了兩句就回屋了,只留下男孩一個人噙着淚花打掃衛生,半晌,啪嗒一聲墜下一滴晶瑩。

才分開了這麽一會兒,他就開始想臨先生了,可臨先生說不許他再過去。

好難熬,好痛苦。

……

淩晨四點的夜是寂靜的,90%以上的人在這時都陷入深入黑甜的夢鄉,被稱之為深度睡眠時期。

此時宿舍的廚房中卻穿梭着一個人影,對方身上裹着柔軟舒适的T恤、短褲,彎腰從冰箱中仔細挑選出自己想要的食物。

洗淨切好之後,蘇陽将一堆紅黃藍綠的碎丁如數放進砂鍋內,放在煤氣竈上炖着。

做完這些,少年看了看時間,還剩兩個小時就到劇組開門的時間了。

他揉了揉臉走進衛生間。

一個小時後,男孩拎着保溫桶來到醫院,還沒走上電梯,整個人就先帶上一點瑟縮不安,孬的不行。

“叮”的一聲輕響,電梯門打開,蘇陽走了進去,對着鏡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和外套,然後發現自己好像有點憔悴,沒昨天好看、水靈了。

他被自己的狀态吓了一跳,立即就想下去買一百貼面膜敷上。

可時間已經不允許少年繼續作妖,于是男孩只能哭唧唧地按下了電梯樓層,不情不願地站在裏面等待。

……

走到景池病房門口的時候,蘇陽吓得趕忙捂住了自己的下半張臉,深怕自己這幅模樣被臨先生瞧見。

畢竟他除了這張臉,再沒有別的可以在臨先生那裏刷一下好感了。

少年拎着保溫桶,踮着腳尖走到病房門前,試探着想要打開門偷偷瞧一眼,擰了擰門把手卻發現根本擰不動。

嘤嘤嘤臨先生把門鎖上了!

嘤嘤嘤壞人!

他扁着嘴,心情十分低落,但又沒有辦法,只好戀戀不舍地将保溫桶放在門口,固執地站了一會兒,腳尖蜷了蜷。

男孩嘆了一口氣,将臉貼在冰涼一片的門板上,須臾輕輕道:“我走了,臨先生。”

然後一步一步退出去,垂頭喪氣地走出了醫院。

……

蘇陽覺得今天自己運氣特好,竟然接到了一個龍套角色!

還特簡單,往臉上糊了灰、穿上披甲之後沖着鏡頭跑就行。

雖然可能後期都不會有他的鏡頭,但少年還是異常的興奮和開心。

他真的好喜歡在鏡頭前演戲啊,就想喜歡臨先生一樣喜歡,是一種發自本能的、可以讓腎上腺素飙升的生理性反應。

換了衣服、卸了妝,男孩捏着場務發給的50塊錢,趕忙坐公交回了宿舍。

今天早上他出門之前就炖上了豬蹄湯,現在肯定已經炖透了,肉盛進盤子裏的時候估計都要抖一抖、晃一晃,像是果凍一樣。

少年滿心欣喜地回到宿舍,心中默默給自己打氣:加油,臨先生那麽好,一定要努力拴住他的胃,不能讓別的小騷零把他拐走!!!

拿着鑰匙剛打開門,蘇陽就嗅到了滿屋的香氣,他好似看到曙光一般,立即興匆匆的換了鞋走進去。

可剛走了兩步,少年的腳步便頓住了。

男孩瞧着沙發上坐着的三人,又掃了一眼他們捧着的碗和桌子上的骨頭,心慌和驚疑在心中無限擴張,他不确定道:“你們……在吃什麽?”

“你炖的豬腳湯,”于浩放下碗,擦了擦手,評價總結:“味道不錯,辛苦了。”

蘇陽怔怔望着他,又看了看桌上的骨頭,感覺自己的曙光和黎明全都被人奪跑了,整個人陷入一片黑寂。

他蜷了蜷手指,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我不是留了紙條,說這份湯不能吃的嗎?”

于浩聞言起身的動作一頓,疑惑地轉頭看向一旁還在抱着碗的胡茲。

咬着一根骨頭的胡茲怔住,他完全不知道什麽紙條,将嘴裏的東西吐出來後,觸及到幾人質問的目光,立即惱了:“都看我幹嘛,湯煮了不就是給人吃的……不讓吃你別煮啊!”

彭群和于浩聽到這話,都皺了皺眉。

蘇陽內心瞬間浮起一絲無力感。

他瞅向胡茲,強忍着體內的怒氣和頹敗,忍得身子發顫、聲音發抖:“我就是怕你們不知道才特意寫了紙條,結果你們還是把它吃了…怎麽這麽饞啊…”

胡茲吃了別人的東西心中有愧,卻惱羞成怒地放下碗:“你特麽說誰呢!”

“說不經允許就吃了別人東西的人!”

胡茲氣沖沖走到他面前:“你特麽有病吧,不就是一碗湯!”他掏出錢包從裏面抽出幾張鈔票,砸在氣得身子不停抖的男孩臉上:“老子還給你行吧?”

說完,胡茲轉身踹倒一把椅子,發生巨大的聲響,十分氣憤地回了屋。

而彭群和于浩觀看完全程,瞧了一眼屋內抖得氣都喘不勻的蘇陽一眼,也神色冷淡地回了屋。

他們三人對于蘇陽的爆發都很意外,這是少年第一次跟他們起争執。

蘇陽比他們入圈晚,再加上脾氣軟的很,見人說話會先笑,即使他們偶爾提出的要求過分了,小孩兒就算不笑也會皺着眉答應下來。

從沒有拒絕過他們什麽。

這樣的情況已經有幾年了,就在所有人都習慣他老好人性子的時候,男孩卻因為一碗豬腳湯爆發了。

衆人不懂,僅僅是一碗豬腳湯而已,至于嗎?

還因此把他們都誣陷為拿別人東西的小偷,上升到道德層面去,有必要?

他們覺得蘇陽十分不可理喻,于是在每個人都明知道自己做錯的情況下,卻沒有一個人主動去道歉。

甚至站到了統一戰線,一同孤立、針對着對方。

他們像是一群逃避承擔責任的懦夫,鑽進了自己的殼內,将錯誤全部推到了一個身子單薄的少年身上。

……

蘇陽看着餐桌上的食物殘渣,緩了好久的氣才覺得自己呼吸順暢了些,他感受着自己熱的發脹的眼眶,覺得自己真沒用。

難怪臨先生會讨厭他,現在連他都讨厭自己。

連一件豬腳湯的小事都處理不好,在圈裏混了這麽久、學了這麽多,卻還是像是一個廢物。

他揉了揉眼睛,将眼淚逼回去,覺得自己真的不能再掉淚了,因為只有懦弱無能的人才會哭。

少年難過地死死抿住雙唇。

他不要做懦弱無能的人,他想盡自己所能的努力,去做一個配得上臨嚴的人。

男孩走到廚房,看着只剩下幾塊姜和大料的砂鍋,垂下頭,長長的劉海遮住他的面龐看不清表情,只有一個小巧的下巴露出來。

不一會兒,那裏彙集了兩滴晶瑩。

啪嗒一聲,淚水掉在了衣襟上,消失在衣服纖維中。

……

當天下午,蘇陽便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從宿舍裏搬了出去。

然後買了一份豬腳湯,匆忙趕去了醫院。

作者有話要說: 蘇陽:我一定要鎖住你的胃!

景池:為什麽?

蘇陽:胃通向心髒啊~

景池:通向心髒的不是大叽叽嗎?

蘇陽:那、那個不是必鎖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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