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真話

程老太醫靠坐着大牢的石壁, 雙眼放空，不知道在想什麽。而後，他聽到了腳步聲，擡頭看去，“展大人？”他的聲音嘶啞，仿佛已然許久未曾說過話了。可是，他被投進這個牢房也不過是幾炷香的時間而已。

展昭對着身後的牢頭說道：“包大人要提審此人，将牢門打開。”

“是，展大人。”牢頭上前将牢門打開，走了進去把程老太醫拉了出來。

“王朝馬漢, 爾等帶上他，我們回去。”

“是！”王朝馬漢一人一邊鉗住了程老太醫，不讓他有逃脫的可能。即便他看起來年老體弱，即便他的手上帶着枷鎖, 他們也是不會松懈的。

“包大人找老夫何事？”程老太醫似乎還是當初的樣子，一派淡然。如果不是那時候他被藍晴晴誤打誤撞弄得狼狽不堪，也許還有點說服力。只是，他自己倒是無所覺的樣子。

又或許, 他只是不在乎了, 什麽都無所謂了。

展昭并沒有回話。

程老太醫也不在意, 而是自顧自地在問, “老夫殺了人, 那麽是否要被鍘刀鍘了呢？”“老夫乃是官身，至少也要用虎頭鍘吧, 否則下去了都不好和被包大人處死的人說話啊。”“展大人當真喜歡藍大人嗎？老夫覺得她實在是太兇悍了些，不好不好，女人還是應當貞靜賢淑。”

他一路都在問，一路都在說，只是根本就沒有人回話。大概是累了，快到了花廳的時候，程老太醫終于不說話了。他只是悵然地看了一眼天空，而後惆悵地笑了笑。

“包大人，犯人程問草已然帶到。”展昭朝着包拯行禮。

“有勞展護衛了。”包拯轉頭看着程老太醫，“犯人程問草，你為何要殺了那苗人廚子？”

“自然是因為他不肯講靈香子母草賣于我。”程問草笑了兩聲，“老夫都願意拿重金請他相讓了，他卻還是不肯。既是如此，老夫就只好用自己的本事拿到了。可惜啊，還尚未找到那剩下的靈香子母草，展大人和藍大人便趕到了。”

程問草抖了一下手上的鐐铐，“早知如此，老夫便早些離開了，也省得戴上這累人的東西。”

“程問草，你還不說實話！”包拯大喝了一聲，“本府已然找到了那苗人廚子留下的書信，你二人分明是有不共戴天之仇。他的姐姐殺了你的女兒，你殺了他的寨子上下幾十人。本府本想給你一個将功贖罪的機會，未曾想你居然還想要狡辯？”

程問草的臉色變了一變，可是很快便恢複了正常。“一面之詞而已，也許是那苗人廚子不知道在何時何地與我有仇，故意寫下了這樣一封信，才來污蔑我的。素問包大人乃是再世青天，那麽自當是明察秋毫了。這死人的話無法證明其真假，怎能定我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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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禦醫已然有十幾年了，能夠在風雲詭谲的宮廷之中活下來的人，怎麽回事表面上看起來的這般慈愛？最起碼，藍晴晴是沒有感覺到的。她一開始還以為是因為大夫的心境平和，所以沒有什麽波動，現在看起來不是的，應該是冷血至極，所以沒有起伏。

“哦？”包拯看了公孫策一眼，“公孫先生，勞煩你了。”

公孫策點點頭而後走上前，把手中的東西拿給程問草看。“此乃是醫藥世家程家的傳家玉佩，每一個人出生之時都會有一個，都是請了京城中的手藝人特意做的，每個人都不一樣。”

程問草雙目充血地看着公孫策手中的東西，表情可怕得像是要吃人一般。

“這塊玉佩的角落裏寫了主人的出生年歲，”公孫策笑了，“學生翻閱過開封府的戶籍冊，程家的人符合要求的就只有老太醫當年早夭的女兒了。當年老太醫聲稱程家小娘子是在回京途中得了重病而死，那麽，這為何會在那苗人廚子的手中？”

“還給我！”程問草伸着手要去抓玉佩，可是他戴着鐐铐行動不便，是以便被公孫策的動作閃開了。

“那麽，這可是程家的玉佩？”

程問草這個時候卻好像是冷靜了下來，他雙手緊握，臉色慢慢地恢複如常，“這不是我程家的東西，也許是誰仿制的。”

“可，你剛才讓我還你？”

“老夫剛才未曾發現是假的，而我現在卻已然知曉了。”都說老而不死是為賊，程問草倒真真是把這句話給發揚光大了。

藍晴晴實在是看不過去了，撸了撸休息上前幾步，“哎呀，讓犯人說實話這種事情，放着我來啊！”她把手放在了程問草的肩膀上，一縷精神絲就這般跑了進去。

包拯和公孫策對看一眼，他們顯然是想到了方家村中不得不說實話的王一。如此想來，藍護衛當真是相助頗多啊。

“程問草，你當年是否屠殺了苗疆的一個寨子？”包拯不準備再繞彎下去了，直接問到了最重要的一點。

程問草在心中冷笑，他又不傻，怎會說實話呢？可是，他卻發現自己無法控制自己的嘴巴。“自然是我殺的，他們害死了我的女兒，身為父親難道不應當為她報仇嗎？”

為什麽自己會說實話？這到底發生了神事情？是了是了，剛才藍晴晴碰了一下自己，而後他就無法控制自己了。妖女，她是妖女，她是妖女！程問草狠狠地瞪着藍晴晴，像是恨不能吃了她一樣。

藍晴晴得意地笑了，“我只是幫助大家節省時間而已，不用感謝我，這是身為少先隊員應該做的。”是的，她一直都是一名光榮的少先隊員呢！至于共.青.團.員和.黨.員的什麽的，咳咳，世事總是難料的啊。

這個程問草真的是蠢到沒邊了，先是沒有辦法保護自己的女兒，連她被繼室害死了都無知無覺。等到知道了以後又心态都歪了，盡然把整個寨子的人都給殺掉了。那些路人才真是可憐呢，莫名其妙被扯進來，連命都沒有保住。

“你是妖女！”程問草真是恨不得一把毒散灑過去，就此殺了這個該死的詭異的妖女。

“謝謝誇獎！”藍晴晴還有點美滋滋的呢，“在我們那裏，只有美女才能夠被稱為妖女了。我覺得我還不夠努力，需要加油加油再加油，最後修煉成為最最美麗動人的妖女！”

聽到這些話，程問草好懸沒有吐口一口心頭血。倒是展昭、包拯和公孫策，差點就笑出來了。

“咳咳，”包拯清了清嗓子，“既然你對所犯罪行供認不諱，那麽明日升堂之時本府自然會有決斷。此時，本府想要問你，你可知道當年寨子中的蠱王？”

“自然是知道的。”程問草的臉色鐵青，不知道是因為藍晴晴的話還是因為自己無法控制自己，“那個寨子倒是什麽都算不上好，唯獨這蠱王是無比珍貴的。寨子中只要是少女，都可以成為蠱王的寄身候選人。”

“我知道，只要能夠成為寄身之人，那麽便可能夠借用蠱王的力量，從此百毒不侵。本想着我的女兒聰慧，能夠做的到的，可惜被毀了。”

藍晴晴眨眨眼想到，這程老太醫未必是真的疼愛他的女兒吧？也許是為了蠱王，結果發現自己的打算落空了，不能做到了，幹脆就把人全都給殺了？不是她要把人心想的壞，而是人本來就很壞啊。

包拯顯然也想到了，他沉默了片刻，“你可是為了蠱王，才要殺了那些人？”

“自然。”程問草的語氣之中滿是理所應當，即使他想說的并不是這個。他想要否認，只是怎麽都做不到。

果然。包拯心中嘆氣，人心之險惡，他本來就知道了，不是嗎？“蠱王可能讓其他的蠱蟲臣服？”他不再問這些問題，既然知道了就是了，還是解藥一事更為重要一點，人命大于天。

“那是自然，只要蠱王出現，都不比有寄身之人，其他的蠱蟲都是要臣服的，只能老老實實地等死而已。可惜啊，我當年殺了寨子中的人都未能找到蠱王，可惜可惜，實在是可惜。”

“要如何用蠱王引出他人體內的蠱蟲？”

“只要把蠱王在那人面前，即便還只是丹藥的形狀，其他的蠱蟲就會跑出來了。臣民怎能不拜見王呢？”程問草似乎想到了什麽，“你們找到了蠱王？”

沒有回答他，也沒有必要。“你可能分辨出小侯爺體內的蠱蟲是哪裏來的？”苗疆之中有衆多寨子，自然培養蠱蟲的方式也是不一樣的。若是能夠問出本源的話，說不得就能夠找到一點關于幕後之人的線索。

即便幕後之人是中原人，那麽也定然要和苗疆有關系才能夠弄出這蠱蟲來。

程問草搖搖頭，“現在暫時不知，若是有蠱蟲詳細一看也許便知道了。”

包拯現在已然無話要問了，所以就示意展昭先将人帶下去。剩餘的還是等到升堂之時再行審問吧。

“我有一句話要問你。”藍晴晴開口，“你為什麽要把靈香子母草拿出來呢？如果沒有這草藥的話，我們也未必就這麽快找到你了。畢竟那麽苗人廚子只知道他的仇人姓程是個大夫，大宋朝的程大夫何其之多？”

“小侯爺”程問草的表情不再是抗拒和不甘，“若是能夠救他的話，那麽也沒有什麽。”

藍晴晴看着他離開的樣子，他連自己的枕邊人和親生血脈都可以利用，會在乎小弟嗎？可是，他現在是不能說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