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單絲不成線,獨木不成林
【第四章】
那該是多大的能量,最重要的是,多少人的生命蘊藏在這場拯救中。
鐘斐毫不猶豫地點頭:“那當然好!”
三郎手扶面具,凝目鐘斐,眸如黑曜石般深邃,嘴唇微微一動,卻沒開口,眼皮慢慢地蓋下,睫毛濃密,掩住眸子,藏下了無數的話。
吃飽飯,才有力氣拯救世界。
鐘斐挖了些馬齒苋,在小河裏洗幹淨。不遠處,涯梓娴熟地生火烤魚,三郎站一邊看。這二人不知道鐘斐聽力異常敏銳,就随意交談起來。
“涯梓,你怎麽開始吃魚了?”三郎問道。
“還不是鐘斐喜歡!”涯梓理直氣壯。
鐘斐無語,明明是涯梓自作主張,頓頓是魚,其實自己還蠻想嘗嘗新食物的。
“鐘斐是什麽人?”
“不知道,昨天忽然就出現了。”
“他來歷不簡單,雖是第一次見,總覺得似曾相識,你要認為他煩,我來陪他去南邊尋他要的東西。”
啪的一聲,魚被打翻了。
涯梓反駁說:“我才沒嫌他呢,你別瞎想,早點回你的暻山去吧!”
三郎輕笑:“我不放心。”
涯梓怒:“有什麽不放心的,不就是夢魇嗎,我貼身守着他睡,就不信區區的鯨魚怪能奈我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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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這麽親近了嗎?”
“……”
溪水邊的鐘斐都尴尬了,默默地把野菜又洗了一遍。春水流過,清清涼涼,葉子肥嫩可愛。涼調的馬齒苋帶着一股清涼,脆滑,酸嫩,跟重味的烤魚正好中和。吃慣了枯燥的太空餐,這種新鮮的自然味,鐘斐完全抗拒不了。
米飯也很香甜。
絲毫不像幾年前的陳米,鐘斐贊不絕口。三郎扶了扶黧黑的面具,輕描淡寫:“你要是喜歡,我可以把那些米全弄過來。”原來,在鐘斐尋野菜時,他施展功法,去了趟集市,從荒廢的米鋪裏找到的,還有碗和筷子,直接順回來一整套。
涯梓抓一把米飯,放嘴裏嚼了嚼,馬上吐出來,說不好吃。
鐘斐敲了敲他的手指:“你野人啊。”
涯梓又抓了一把,再度吐出來,無辜地說:“軟軟的一點都不筋道,不夠甜又不夠酸,味道好奇怪,你為什麽喜歡吃這種東西啊。”
鐘斐無語:“別浪費糧食。”
三郎難得插一句:“是人都喜歡,只是你不喜歡而已。”
涯梓哼一聲:“還是魚好吃。”
這會兒倒誠實了,昨天還說不吃魚。鐘斐夾了一筷子馬齒苋,放涯梓的碗裏:“魚和菜配着好吃。”
涯梓嫌棄地說:“我才不吃草。”
哪裏來的野人,這新鮮時令菜,鐘斐再不想理他了。
三郎倒是一如既往的穩重,先嘗了嘗魚,也覺得味道妙不可言。又嘗了一口野菜,擰了擰眉毛,沒說話,不言而喻。至于米飯,一口都沒嘗,看來也是不喜歡。
飯後,三郎開始調查鯨魚怪。
三郎問涯梓:“這裏是小牢的地盤,他人呢?”
涯梓:“他逃難去了。”
原來,兄弟之中,涯梓與小牢關系最好。好到什麽程度呢,焦不離孟,孟不離焦。比如小牢怕魚,涯梓也都幹脆不吃魚。三年前,兩人吵了一架,涯梓就跑別處玩了。前幾天回來,琛山附近已然成了這樣。小牢也不見了,只留下手書,說去周圍逃難了。
三郎:“這些天你都沒去找他?”
涯梓吊起眉梢:“是他錯了,憑什麽要我低頭。”
心眼,比針還小。
三郎:“沒讓你低頭啊,兄弟之間的賬,以後再算;鐘斐的事,不能再拖,否則,他就回不去了。我找不到小牢,他一向行蹤詭秘,只有你最了解他。”
鐘斐順勢也勸說:“你先找來小牢,我想法子讓他跟你道歉。”
涯梓:“哼╭(╯^╰)╮,那走吧。”
三郎:“你跟小牢氣息想通,找他頂多半頓飯時間,我倆在這裏等。海邊兇險,鐘斐經不起折騰。”
涯梓想反駁又找不到詞,說了句「你看好鐘斐」不情不願地禦劍離開了。鐘斐目送涯梓遠去,回頭,卻見三郎別開臉,飛快望向別處。
相處,因人而異。
與涯梓的相處,就像逗小貓一樣,越逗越黏人,會喵喵喵地蹭着你的膝蓋,別扭地撒嬌;三郎卻相反,他像一只安靜的雲豹,總是踩着毫無聲息的腳步,幽幽地從背後凝視你,不知何時,已悄然走到你的身側,讓人吓一大跳。
是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像在毫無退路的狹窄的巷子,即将被咚壁的緊張。
現在跟三郎獨處,鐘斐的心懸了起來。他倒不是怕,而是提防。畢竟,這麽三言兩語、不動聲色就把涯梓給支走了,不知道他想幹什麽。說起來,這兄弟倆似乎都很單純,即使耍心眼,也是那種一眼就能看透的那種。
三郎似乎意識到什麽,後退一步,與鐘斐拉開距離:“我進入夢魇裏時,只看到你捂住耳朵,你聽到了什麽?”
鐘斐回答:“海裏鯨魚的叫聲。”
三郎:“很凄厲嗎?”
鐘斐:“聲音不大時,不尖銳不凄厲,而是很歡樂的嬉戲聲;後來聲音太大,才刺痛耳膜。”
雖然是不同物種,某些情緒是共通的。
三郎疑惑:“萬物魔化的話,表現出的大多是絕望、凄厲,不太可能是歡樂情愫。”
這正是鐘斐的困惑。
三郎:“我只感覺到一股從地心而來、特別強大的力量,想把你留在夢魇裏,但不是毀滅你。所以,我很懷疑,涯梓說的鯨魚魔化的說法。”
三郎認為涯梓說謊。
鐘斐:“所以你支開了涯梓?”
三郎:“對,他的性子急,直接問,他會原地開炸。”
那倒是,涯梓受不得半點質問。
鐘斐沉思一下:“但我不認為涯梓撒謊。”他也是吃過鹽、走過橋的人,看人八成準,涯梓,不是有城府的人。
三郎幽幽地說:“你很信任他?”
鐘斐微笑,心說,比起完全不知來路的你,涯梓好懂得多。
三郎說:“我們兄弟在出關前,都有一段時間,特別黑暗,特別孤單,現在根本不願回顧。如果,能恰好遇上喜歡的人,無論如何,絕對不會放走。你應該有察覺吧,涯梓很喜歡你。”
鐘斐有點懵:“他應該,不讨厭我。”
三郎重複:“涯梓很喜歡你,他應該很想把你留下來。”
鐘斐忽然笑了:“喜歡有很多種表達方式。我認為,以涯梓的性格,他更願意跟心愛的人,一起縱馬天涯,而不是把我囚禁在夢魇裏。”
三郎抓緊面具,指節發白:“你呢?你願意嗎?”
話題,不太對勁。
鐘斐微笑:“我得盡快找到能量源、回家。還是說說鯨魚魔化的事吧,你如果存疑,就去證明你的懷疑。”
三郎說:“我會的。”
接下來的半天,三郎充分展現了什麽叫雷厲風行,雖不知道在忙什麽,總感覺很有把握的樣子。鐘斐插不上手,靠在淩霄崖的一棵樹上,思索着整件事。陽春二月,天氣暖暖的,陽光透過樹葉,照在臉上,暈出柔和的光。漸漸地,他閉上了眼睛。絢爛的光芒,薄薄地暈開來。
夢,又開始了:
依舊是寂靜的原野、空曠的鯨魚聲。
鐘斐很清醒,這是第三次入夢,必須找出點什麽。
鐘斐冷靜地傾聽:鯨魚聲是歡樂的,仿佛能看到它們輕快地擺尾,呼嚕呼嚕地噴水玩。那麽,潛伏在鯨魚聲下,有什麽呢?鐘斐調動全身的感官,感知着每一個細微的動靜。果然,他捕捉到了一絲異常。
嗡—嗡——
是一個微弱的聲音,如協奏曲中的異響。嗡聲,渺遠,像山谷裏的回音。
這聲音稍縱即逝,一股力量忽從地底湧上來,如海潮翻滾,強烈,而綿延湧動,正如三郎所說。瞬間,原野下陷。鐘斐半蹲下來,抓住地面,冷靜地感知着天地間的動靜。又是天崩地裂,飛石亂砸,毫不留情地砸向他。
忽然,鐘斐胸口一痛。
他一懵,急忙拿出金陵醉,發現光芒在急劇減弱。能量,竟以目之可視的速度流逝,智腦正在變成石頭。
怎麽回事?
為什麽反應這麽大?
鐘斐顧不上亂砸在身的亂石,急忙晃動金陵醉,可沒用,它的光芒消失了。金陵醉要被毀了嗎?鐘斐絕望了。
驟然,天際一亮。
鐵面三郎劃破濃夜夢魇,俯沖而來。
……
鐘斐半靠在松樹上,身心俱疲。
“怎麽了?”
“能量源沒有了。”
“別擔心,讓我看看。”三郎拿過金陵醉,對着陽光仔細端詳,說:“這顆寶石,本是盛滿你要的能量嗎?”
鐘斐按住胸口,嘴唇蒼白,順着樹幹慢慢滑落。
三郎一把扶住他:“它連着你的心?”
不想回答,只有絕望。
鐘斐只想靜靜呆着,沉入無邊的夜,只想一覺醒來發現自己依舊在戰艦中。
“鐘斐……”
“我想睡一會兒。”
鐘斐雙手環抱心口,帶着絲絲疼痛,合上眼睛。光芒消失,意味着金陵醉的能量源徹底沒了。沒有智腦,就根本沒有回去的可能。假如當初醒來,智腦就毀了,也不會這麽心痛。
給了希望,然後無情掐滅,這是絕望。
混混沌沌中,一絲溫暖從心口慢慢滲進來,如初春的陽光般溫柔。心口的疼痛神經,被輕撫,暖意溶溶,鐘斐緩緩松開手,漸漸睡去,夢中一片空白。
再醒來已是傍晚。
晚霞彌散,橘紅色的山岚氤氲。鐘斐側了側頭,發現自己枕在了一條腿上。
“醒了?”
“嗯,沒夢真好。”鐘斐懶懶地撐起身。
“睡得真香,口水都流了。”三郎收回長腿,同靠在松樹下。
鐘斐蹭了蹭嘴角,哪有口水。
三郎輕笑:“抱歉,我來遲了,我沒想到夢魇會在大清早襲擊你。”
鐘斐:“不,你來得正好。”
好好地大睡一覺,痛苦就不再那麽痛苦了。鐘斐深呼吸幾口,新鮮的、來自自然的氧氣。至少,幸運地穿越過了扭曲的時空,至少,命還在。
“告訴你個好消息:寶石沒變成石頭。”三郎微笑。
“怎麽說?”
“我用功法試探過了,有微弱的勃息,可能就是你說的能量。所以,還是那個方法,把封凍的人喚醒,有巨大的能量,它肯定能恢複的。”
鐘斐希望叢生。
三郎勾笑,正要說什麽,忽然一蹙眉,回看天際,低語:“真是的,怎麽這會兒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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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