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不經冬寒,不知春暖

【第十八章】

星隐和慕竹在研究小牢的病情。

鐘斐想細看一下,小牢恰好睜開眼,立刻瞪圓了眼,憤怒地喊「我恨你,咳,咳咳,咳咳咳咳咳」——都要死了還不忘恨,再說,先撩者賤,是你先動的手,被反噬是天意,怎麽怪上我了,鐘斐無語退出房間。

星隐追出來:“小牢是遷怒,你別介意。”

鐘斐不介意只是很郁悶,什麽沒做,倒惹了一身怨。照這節奏下去,別說能量源,只怕連人都保不住。到底是哪裏出了錯,金陵醉,是現代科技合成的智腦,本身并沒有什麽神器的力量。

其他人都在研究小牢的病情,鐘斐一人坐在池塘邊的石凳子上,思索起來。

不多時,涯梓也跟出來。

多日不見,他還是那麽英姿飒爽,一雙眸子黑白分明,對鐘斐也還是傲嬌的黏膩,開口就說餓了要吃魚。

鐘斐逮魚時,他就跟貓一樣坐在一邊等,瞄魚一眼,瞅鐘斐一眼,瞅鐘斐時視線閃得很快。

“涯梓,你想問什麽就問吧。”鐘斐單刀直入。

“你是不是克我們兄弟。”

“什麽?”

“是小牢說的,我也覺得,很有道理。”涯梓向來沒城府,說話直白,“你看啊,我跟你萍水相逢,可一見面,我就覺得你很親切;星隐雖然沒說過,我看他也差不多。”

“小牢不就讨厭我嗎。”

“他不讨厭啊。要不是想突破玄黃之力的蔽障,他也不會殺你。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汲取我們的玄黃之力。”

準确說,是金陵醉汲取過小牢的玄黃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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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功法。”鐘斐解釋。

“我們都知道你沒功法,可你的金陵醉不一樣。當然,你別怕,我不會搶走它的。”

涯梓為什麽忽然說這些呢?原來,他擔心小牢的病情,叫了兩個兄弟來浮生洲,想一起研究研究。可是,他擔心兄弟們來後,會對鐘斐不利,所以才說出這些來的。

鐘斐笑了:“那次是意外,你跟兄弟們實話實說也無妨。再說,我很快會離開這裏,你實在無需擔心玄黃之力。”

涯梓悶悶地說:“我也不希望你離開啊。”

這時,星隐出來了:“涯梓,小牢想見你。”

涯梓嗖的一聲,就竄到屋子裏去了,比兔子跑得都快。鐘斐舉着烤好的魚,啼笑皆非。

星隐接過鐘斐的魚,咬了一口,心情不太好:“幹嗎對涯梓這麽好,你都沒給我烤過魚。”語氣幽怨,好像虧待過他一樣。

鐘斐無語:“我沒喂過你?”

想一想也是,星隐心情大好,一口氣把魚都吃完了,心滿意足地舔着嘴唇。鐘斐腹诽,到底是兄弟,都對魚情有獨鐘。

星隐拿出一個玉狐貍面具,扣在鐘斐臉上,上半邊遮得嚴嚴實實,只露出彎彎的嘴唇:“你就戴着吧。”

鐘斐要摘下來:“好端端的戴什麽面具?”

星隐卻不讓,按住面具和他的臉頰:“戴着吧,我家兄弟要來了,不想讓他們看到你的臉。萬一,真像涯梓說的那樣怎麽辦。”

看到自己的臉就會莫名親切嗎?

自己又不是蛋糕。

鐘斐好笑,依順地戴上了,感慨:“其實,我最愛假面了。小時候,過萬聖節,我戴着流血的鬼面,調皮搗蛋,把幾個小夥伴吓哭了。老師罰我當一棵樹,在大廳裏一動不動。後來,我憋不住,也哭了,老師趕緊來哄我,給穿我龍寶寶的衣服,我哭着哭着就笑了。”

星隐聽不太懂:“原來,你喜歡龍啊。”

鐘斐笑:“龍有多可愛你知道嗎?”

綠色的劍龍裳被充得鼓鼓的,脊背繡了一串三角片,像帆一樣,拖着翹翹的尾巴——這樣穿着的小孩,肉嘟嘟的,一步一搖,眼眶裏挂着亮晶晶眼淚,嘴巴卻笑開了花,是鐘斐為數不多的歡樂的記憶,那之後,再無童年。

星隐抿住笑:“可愛嗎,還好吧,你見過真龍嗎?”

鐘斐:“當然沒有。”

不多時,夜幕降臨,竹屋外,忽然響起一陣悠揚的琴聲。有一人,抱着琴走了進來。只見他的皮膚皙白皎然,長發飄逸,雙唇淡梅色,氣質如扶風弱藤。

他就是樂師秋七弦。

星隐驚了驚。

鐘斐盡收眼底,星隐與秋七弦有淵源,認識吧,不,比認識更親近,莫非是戀人,年齡倒也相當——敏銳的鐘斐無端猜測,心裏揉進了一粒沙,不是很舒服。

秋七弦開口了:“三郎,你怎麽在這裏?”

原來,也是星隐的兄弟。

真是兄弟滿天下,而且一個跟一個完全不同,鐘斐不知道怎麽吐槽了。

兄弟相逢,秋七弦只是淡淡的驚喜,似乎兄弟的感情不算太深。幾個人坐下,聊起近事:原來,秋七弦在梨春院當了兩年樂師,教相公們習琴。後來,他擅占蔔的兄弟占了一蔔,說浮生洲或有所得,所以他來到這裏,築一竹屋,過得逍遙自在。再後來,就遇上了蠍子梅等諸事。

星隐質疑道:“以你的本事怎麽不拿回古琴?”

秋七弦:“我不是出爾反爾的人。”

星隐還是疑惑不解:“可以從當鋪贖回來,你會缺那點錢?”

秋七弦笑笑:“因為淵源。”

“什麽淵源?”

“那天,在宴席上,我奏古琴,忽的悟到一脈感覺,好像能指引我到奇妙的境地。于是,我就放任它了。”所謂放任,就是輸了,就放手,看它會遇上什麽人、什麽事。三個月後的今天,古琴回到他手中。

結果就是,兄弟們彙合了。

人皆有好奇心,秋七弦看了鐘斐好幾眼。

星隐不滿:“你看什麽?”

秋七弦笑着坦白:“原來他就是秦小出口中的鐘公子,雖然素昧平生,總覺得異常親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星隐郁悶:“隔着面具你都能感覺出?”

“氣息。”秋七弦望向鐘斐,“多謝了,他日,擇一靜地,我當以曲報之。”

星隐打斷:“何必他日,現在就好。”

秋七弦:“今夜不宜彈琴。”

星隐:“喔,那不必謝了,反正銀子也是我出的。”

秋七弦愣了愣,一旁的慕竹笑出聲,對着秋七弦耳語了幾句,大抵就是「星隐不喜歡別人太接近鐘斐」之類的話,秋七弦恍然大悟。

秋七弦笑了半天:“一個個成雙成對,誠心讓人嫉妒。老五也說找到了畫中人,今天該到了呢。”

畫中人?

星隐當即問:“你是說,找畫中人的是老五?”

秋七弦:“是啊,你也看過那副畫嗎?”

原來不是蠍子梅随口胡謅的啊。

鐘斐想摘面具,星隐一下子握住他的手,一言不發,年輕的臉龐神情複雜。

涯梓接過話茬:“對啊,老五怎麽還沒過來,他的功法最玄妙,說不定能看出一些苗頭,解了小牢的病。”

幾個人說話間,天際一團暗橘色的雲飛快舒展,一道绮麗的影子滑落在地,化作一名氣勢張揚的男子。二十多歲,相貌威武俊朗,身姿偉岸,意氣奮發,虎目生風。

慕竹驚訝:“這不是宗陵侯嗎,是你們兄弟?”

秋七弦:“你們也認識?”

不提兄弟熟人見面後的寒暄和寒酸,秋七弦好奇地問:“你的那人呢?”

宗陵侯苦惱地一糾眉頭:“不想他奔波。”

情人之間,捧在手裏怕熱到,含在嘴裏怕化了,這倒算什麽奔波。宗陵侯嘴角向上翹,目光掃過衆人,好奇地望向被星隐身後的戴着面具的鐘斐。星隐見狀,直接擋在鐘斐前邊,遮了個嚴嚴實實,宗陵侯越發好奇:“都戴面具了,你還護個什麽勁。”

鐘斐想出來,被星隐伸手一擋護回身後。鐘斐哭笑不得,小聲說:“讓我也見見你家兄弟嘛。”

星隐很不滿地說:“跟我不對路,不見最好。”

好好好,你家兄弟滿天下,不見這一個也不覺得缺。就在這時,有一男子施輕功而來,一襲雪衣,恰似天邊的流雲,飛快掠過紫雲英,停在宗陵侯的身側。這男子長得驚豔,燦若雲霞,天生一股凜然傲氣。

慕竹和秋七弦同時愣了愣,星隐也歪着頭看了片刻,湊到鐘斐跟前悄聲說:“果然和你有些相像,只是氣質完全不同。”細看,就知道完全是不同的兩個人,且越看越不像。

鐘斐笑說:“早說過我是大衆臉。”

不提這兩人竊竊私語,就說宗陵侯立刻變得溫柔,聲音都放輕了八度:“你怎麽來啦,不是讓你等我的嗎?”

雪衣男子鳳目多情:“見你遲遲未歸。”

宗陵侯大笑,将攬他入懷中,春風桃李,不如戀人的嗔念。一時情難自已,他親了親男子的發絲。衆人見狀,不由得同時翻了一個白眼,涯梓最直接不屑:“哎喲,一堆人在呢,行了啊。以前還說天上地下唯他獨尊,看你現在,唯誰獨尊呢?”

星隐的心也放下:“我看小牢醒了沒?”

他一走,宗陵侯的目光看向鐘斐,直接,毫無遮掩。雪衣男子俊眉倒立,忽地輕聲說:“你是在看誰?”

宗陵侯趕緊湊他耳側:“看你,只看你。”

鐘斐耳力絕佳,暗自發笑,心想這個宗陵侯還是一個寵妻狂魔呢。宗陵侯嘴角忽然一翹,露出一絲詭谲的笑,食指朝鐘斐一點,一股輕柔的力量直擊鐘斐的臉。

啪的一聲響,玉狐貍面具呈網狀,迅速裂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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