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坦白

王琪受了重傷,卧病床榻,早朝自然也取消了。

整整半個月的時間,樸勝基都在王琪的床前伺候着,端茶送水,噓寒問暖,就連晚上也不再回建龍宮,而是和沒有發生那件事之前一般,直接宿在會慶殿的側殿裏。

王琪享受着樸勝基的柔情,心卻在一點一點的收緊。

“殿下,該喝藥了。”樸勝基端着藥碗走到王琪的床邊,“今日這藥可是我親手煎的,殿下可不能再倒掉了。”

昨日樸勝基去布置宮中的防衛,因為洪林也在,他直接把巡邏圖交給了洪林就趕了回來,結果正好看見王琪把侍從送上來的湯藥都倒到了窗外。

樸勝基繞到後面去看了,窗戶底下的花草已經明顯開始枯萎,分明就是被那滾燙的藥汁澆的。

那些宮人也不想想,那般滾燙的藥,王琪怎麽可能直接就喝光了?

回來後,所有侍奉在會慶殿的侍從都被扣了一個月的月錢,送藥的那個侍從則是被扣了兩個月,以儆效尤。

“勝基吶,你……”王琪看着樸勝基走到自己跟前,一時竟不知道說什麽。是問他為什麽會從鹽城回來?還是問他想得怎樣了?

王琪覺得自己似乎是有些怕了,既怕樸勝基想好了,又怕他沒有想好。

“殿下,今日無論您說什麽,這藥都得喝下去。”樸勝基顧忌着王琪的傷口,不敢有大動作,不過把王琪扶起來坐着,墊上兩個軟墊方便喝藥倒是可以的。

這幾日,樸勝基在的時候從來不讓王琪下床,他還以為王琪現在只能卧床休息,可是昨天卻被他抓到了王琪自己走到窗邊偷偷倒掉湯藥。後來,樸勝基要拆開紗布檢查傷口,王琪嘴上還說着不用,可是,他還是發現王琪瞞着召了禦醫。

看那熟練的樣子,這種事情明顯是已經做過很多次了。

“一定要喝嗎?”看到已經被送到嘴邊的藥,王琪偏過頭,一雙水潤的眼睛錯也不錯地盯着樸勝基。

樸勝基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産生了錯覺,在那雙眼裏,他竟然看見了委屈?

“殿下,不喝藥傷口就不能好,傷口不好就會一直通痛的。”樸勝基以為王琪是覺得藥苦,在王琪沒有醒來的時候,他喂王琪喝藥,可是不止一次聽見了王琪喊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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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琪看樸勝基一直沒有放下碗,心中有些不忍他一直這麽舉着。

青蔥如玉的指尖觸碰碗沿,王琪可以感受到湯藥那剛好可以入口的溫度。從樸勝基手中接過,王琪仰頭一口飲盡。

還沒放下碗,嘴裏就被塞進了一塊酸甜的東西。

樸勝基看見王琪受驚一般睜大的眼睛,心中輕笑一聲,面上不顯,“殿下,湯藥苦口,含一塊蜜餞在嘴裏甜一甜。”

王琪盯着樸勝基看了一會,自己慢慢躺了下來,“你下去吧。”因為嘴裏含了東西,着話說得有些不清晰。

樸勝基把碗收好,退了出去。

等到內殿的門關上,王琪才用一種複雜的目光看向門的方向。

這段時間樸勝基對他可以說是無微不至的關懷,甚至讓他有一種兩人正情深缱绻的錯覺。他不怕苦,每月都飲了那麽多的湯藥;他也不怕痛,這一個傷口,比起每月發作的怪病又算得了什麽?

他只是想,多享受一下那樣的溫柔。

門外,樸勝基因為王琪喝了藥,心情極佳,嘴角忍不住向上揚起幾分。王琪怕苦,卻會在他的勸說下喝光了苦藥,這是不是說明在王琪心裏他還是特別的?

直到王琪傷口愈合,樸勝基每日都守着他喝藥,然後把自己準備好的蜜餞放到王琪嘴裏。他以前為什麽從來沒有發現過,王琪竟然也有這麽可愛的小動作。

以前王琪在他心裏是什麽樣子的?

嚴肅,果斷,溫柔,耐心……可是現在,卻慢慢開始變了。

這就是先生說的,情人眼裏出西施嗎?

王琪的傷口愈合得不錯,沒過多久就能夠正常行走,并且不會讓傷口裂開。停止多日的早朝,終于在太醫說了王琪的傷口已經無礙之後,重新開始。

大臣們恭敬地站在大殿中間,王琪坐在上位,聽着下面的人說話,只覺得心煩意亂。

“殿下,王琪嗣關系到國家的興衰,不可以大意啊。”跪在最前面的老臣以頭搶地,聲聲泣血,“殿下,皇後來高麗多年無子,這是原罪啊,想要高麗安穩,要讓我百姓在元庭下生存,必須要讓皇後娘娘剩下世子……”

王琪只覺得那些話離自己越來越遠,根本聽不清下面的臣子說了什麽,已經愈合的傷口也開始隐隐作痛。

這高麗,不是元庭的附屬,為何要向元庭懇求?

這臣子,是我高麗的臣子,為何要向元庭妥協?

不知道是不是傷口裂開了,王琪突然覺得有些冷,“下去吧,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情就退朝吧。”

“殿下……”下面的人還想說什麽,可是王琪卻已經站了起來,拒絕了旁邊內侍的攙扶,直接走了下去。還跪在原地的人只好停下了想說的話,眼珠轉動,很快随着人流退了出去。

會慶殿,王琪因為走得急牽扯了傷口,這會正靠坐着,一手放在腰腹間傷口的位置。

樸勝基一進來就看了王琪的動作。

王琪還穿着朝服,但是和以往看見的嚴肅模樣并不相似,他歪斜着靠在靠墊上,一手撐着頭,一手放在胸前,閉着眼睛。

“殿下。”樸勝基輕手輕腳走到跟前才出聲喚道,“您是累了嗎?”

朝堂上的變故,樸勝基在外面的時候就已經聽黃內侍說了,聽到臣子要求王琪盡快擁有世子的時候,不可否認,樸勝基覺得有些難受。

但是王琪,會更加的不好受吧?

想通這點,樸勝基加快了腳步來到王琪的身邊,這個時候,他的王琪一定是需要他的陪伴的。

“勝基吶,你來了。”王琪睜開眼确認了眼前的人,複又閉上了眼睛,“孤的傷口已經愈合得差不多了,勝基什麽時候回鹽城呢?聽都将軍回複,說你年少有為,堪當大任啊。”

“殿下,你這是在趕勝基走嗎?”樸勝基沒有像以往一樣跪下來,反而是行到了王琪的身後,兩手搭上王琪的肩膀,動作輕巧地揉捏了起來。

他才從鹽城回來,怎麽可能又去。

王琪不知道為什麽今日的樸勝基會這麽……奇怪。當初是他自己想要去鹽城,後來因為自己受傷了才趕回來,估計也是不想要自己責罰建龍衛,他也沒打算責罰。

這些日子建龍衛們已經查出來了,那個侍衛是宮裏的老人,進宮已經快十年了,誰也不曾想到他會突然做出這種事情。那匕首,也是從廚房裏偷的,是某次自己吃飯心情愉悅時賞下去的。

至于其他,倒是有建龍衛在那侍從的房裏發現了一大兜子的銀子,可那人說是自己攢的。

那侍從被關到牢裏審訊了這麽久,也沒有什麽交代過什麽東西,就說是自己想要出宮,可是卻已經不是個完整的人了,他怨恨。

當年這人是被家裏的繼母趁父親不在送來的,他根本不情願。

樸勝基是不相信這些理由的,他已經派人出宮去追查那人的家人了,在刺殺發生前的幾日,正好是宮裏侍從們的省親日,這人正好也去了。說不定就是有人跟他說了什麽,他才決意刺殺王琪的。

“殿下莫不是覺得樸勝基無用,想要把勝基發配得遠遠的,然後再尋一個總管?”樸勝基放低了身子,頭快要貼到王琪的頸邊,“這次是勝基的錯,才讓殿下受了這麽大的傷,只求殿下不要趕走勝基,好不好?”

最後那上翹的尾音,根本不像是臣子向王琪請罪,反而更像是情人之間的呢喃。

王琪忍了忍,最後還是沒忍住,推開樸勝基的頭坐了起來。

“樸勝基,你知道自己說的是什麽嗎?”王琪正襟危坐,身上的朝服讓他看起來不怒自威,“你當孤是可以被你戲耍的嗎?”

樸勝基不知道王琪為什麽突然就這麽氣憤,那話中壓抑的憤怒讓他心驚膽戰。

“殿下,您生氣了。”樸勝基沒有跪下去求情,更沒有和往常一樣,說着“臣下有罪,請殿下息怒”之類的話,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勇氣,雙手一伸把面前這個背對自己的人攬在了懷裏。

王琪的脊背很直,樸勝基攬住之後只覺得心疼,這也太瘦弱了些。往日裏包着衣服,樸勝基也不曾做過這麽大膽的動作,他竟是沒有發現。

“孤,沒有生氣。”王琪推開了樸勝基的手臂,扭過身子,“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樸勝基。”

樸勝基記得王琪以前總是用一種無奈的語氣叫他“勝基吶”,現在連名帶姓的喊,還說自己沒有生氣?

“殿下,勝基當然清楚自己在做什麽。”樸勝基被推開了雙手,也不怕,他直接到王琪身邊坐了下來,讓王琪靠着他,“殿下傷口還沒好,不宜久坐,不如靠着勝基,聽勝基慢慢說,好嗎?”

王琪不反對,把身子的重量分了一半到樸勝基身上,之前扭動身子的時候扯着了傷口,雖然沒有裂開,但還是有些痛的。

“你說。”

樸勝基斟酌了片刻,緩緩開口。

“殿下,勝基是在知道殿下受傷之前就回來了。幾日前海寇來襲,被我們殺了個措手不及,元氣大傷,鹽城的匪寇之患可以減緩一下。後來,我在鹽城修整了幾日,便帶着人回宮了。”

“勝基在宮門聽說了殿下受傷的消息,是勝基無能,才讓殿下重傷,不管您怎麽罰,勝基都不會有所怨言。”

“殿下,勝基在鹽城的時候就想清楚了,勝基……也是心悅于您,不知道勝基還有沒有機會,能夠和您站在一起。”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表白了~

以後就是甜甜寵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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