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宮門口的守衛最終還是沒能堅持到皇帝的命令過來, 就把太子已經另外兩個賣藝的人放了進去。

他也不想的,可是太子太磨人了, 他根本抵擋不住太子的攻勢。

林青梧帶着歌山和樂水兄妹二人大搖大擺地進了宮,去東宮的路她走得還算熟悉,很順利地将兩人帶進了東宮。

她頭暈得厲害, 勉強給二人安排了房間先住下,而後讓宮女去熬些醒酒湯送來。

蕭景蘭聞聲走了出來,見她一臉的醉态,不由皺眉道:“大白天的, 你同誰喝酒去了?”

林青梧扶着腦袋, 看了他一眼,咕哝道:“給你說了你也不知道。”

蕭景蘭見她走路直轉圈,嘴上雖是嫌棄, 但還是上前準備扶她進去。

林青梧立即拒絕了他的幫助:“沒事, 我能行, 我千杯不倒!”

明明是能堅持住的,可話音剛落,她忽然眼前一黑,身子便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臉朝下, 往前倒。

若非蕭景蘭眼疾手快拉住了她, 她便要摔得臉上開花了。

“還說自己千杯不倒呢?”蕭景蘭将她抱了起來,“但凡嗑兩顆花生米也不會醉得這麽厲害?”

林青梧此時已然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跑出去喝酒也不叫我,活該被人灌成這個鳥樣。”蕭景蘭走了幾步, 輕哼道,“真沉,果然是頭豬。”

蕭景蘭将她放在床上之後,并沒有立即離開。雖然心中知曉這裏有宮女和太監伺候,并不需要他,但是他莫名地就想留下來。

瞧着床上那個醉得一塌糊塗的小豬,忽然覺得,這頭豬長得還挺清秀的。

正如自己從小男扮女裝一樣,她一個姑娘家從小做男裝打扮,想來受的委屈也不必他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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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一開始蕭景蘭是很讨厭她的,他本是男兒身,是要出去闖蕩一番天地的,可就是因為她,從一出生起他就被父母對外宣稱是個女孩,這麽多年過去了,他想穿男裝都偷偷摸摸地,更別說光明正大地出門了。

那日在生辰宴會上,他被父母逼着上去表演舞劍,瞥見太子看着他兩眼放光,更叫他心生厭惡。

一開始對她惡語相向,不過是想出一出惡氣,抒發一下這幾年因她而起的委屈。可是這幾天相處下來,他發現這個太子似乎并沒有那麽讨人厭,她其實也只是個普通的小姑娘,剩下的時間裏,她也會迷路,也容易受到驚吓,被氣急了也會跺着腳罵人,心地善良,似乎還藏着那麽一點小秘密。

蕭景蘭看着她,不知不覺就想了很多事情。

宮女将熬好的醒酒湯端了進來,蕭景蘭便順勢将太子扶了起來,讓她靠在自己身前。宮女舀了一匙醒酒湯往她嘴裏送,可剛喂了兩匙便嗆得她直咳嗽。

“你怎麽喂的?”蕭景蘭立即斥責了那宮女一聲,宮女忙低頭認錯,懷中的人兒卻幽幽醒了過來。

“頭疼,”她揉着額頭一側,“為什麽我的頭好疼?”

蕭景蘭輕呵她:“還有臉說?喝酒的時候怎麽沒想到會頭疼?”

她卻忽然一怔,仿若才發現自己倚靠在一個人的懷中,立即彈起身來,扭過頭來看他,“你是誰?”

蕭景蘭楞了一下,随即不悅道:“你這是喝了多少酒?醉得連人都不認識了?”

“喝酒?”她嗅了嗅自己,的确聞到了一身的酒氣,“我喝酒了?我什麽時候喝酒的?”

“看來是醒酒湯喝得太少了,真的醉成傻子了。”蕭景蘭說。

她立即不樂意了,直起身板來,瞪着眼睛看他:“大膽!你敢說本太子是傻子!”

蕭景蘭才不理會她這般的虛張聲勢,從那宮女手中要過那碗醒酒湯,遞到她唇前:“把這碗都喝了。”

她眉頭一皺,躲了過去:“你讓本太子喝,本太子就喝啊?你到底是誰啊,本太子為什麽要聽你的?”

“真是一點都不可愛。”蕭景蘭沒了耐心,一把将她撈了過來,鎖在懷裏直接将醒酒湯全都給她灌了進去。

懷中的人兒懵了:“你……”

蕭景蘭将碗丢給了宮女,低頭看着懷中的人兒:“我怎麽了?”

她氣得腮幫子都鼓鼓的:“冒犯太子,以下犯上!本太子要治你的罪!”

蕭景蘭将頭低了幾分,盯着她,眉梢帶了幾分輕佻:“哦?你還要治我的罪?”

“打你板子!”

他又矮下去幾分,嘴角帶笑:“還要打我板子?”

“你……”她察覺到兩人越來越近的距離,令她感到十分不适,她立即推開了他,“你說話就說話,離本太子那麽近作甚?”

“近嗎?”蕭景蘭偏又往她身前湊了過去。

“走開啊!”她伸手去推,不叫他靠近。雙手抵在他的胸前,卻忽然摸到了兩個硬邦邦的東西。

這個手感不對啊?

胸前的東西怎麽是硬的呢?

她曲指捏了捏。

對方見她感興趣,便将手伸進去,随即摸了一個水梨出來:“你想吃嗎?”

“你到底……是什麽人啊?”她瑟縮着往後退了兩步,忽然跳下床去就要往外跑,“來人啊,刺客啊!”

“刺你個大頭鬼!”蕭景蘭幾個大步追了過去,在她跑出房門之前将她攔腰抱住,見她還要張口喊人,便幹脆捂住了她的嘴巴,“你今天怎麽回事?”

她驚恐地望着他,扯着他的手想要從他的桎梏中掙紮出來。

于是蕭景蘭只好用了更大的力氣,免得她出去丢人現眼。

沒想到她掙紮了一會兒便暈了過去,不知道是吓的,還是酒勁又上來了。

蕭景蘭将她重新抱回了床上去,煩躁地替她擦去嘴角的湯漬,低聲道:“以後不許喝酒了,喝醉了真的是太不可愛了!”

日落時分,林青梧醒了過來,發現自己睡在床上。

“我什麽時候睡着的?”她疑惑地坐起身來,忽然一拍腦袋,“嬷嬷!”

她趕緊下床,穿上鞋子往外走去,順便問了一個宮女:“我睡了多久?”

宮女答:“回太子,您睡了兩個時辰。”

“兩個時辰,”林青梧低聲道,“應該還來得及。”

她揉着還隐隐作痛的腦袋,急步往歌山和樂水歇息的房間走去,打算跟他們商量一下晚上去冷宮那邊保護嬷嬷的事宜。

可還沒走到那房間門口,卻被蕭景蘭攔住了。

“幹嘛去?”

“去看看我帶過來的那兩個人。”

“不用去了,”蕭景蘭說,“他們被我趕走了!”

“什麽?”林青梧先是驚住,而後大聲道,“你憑什麽趕走他們?”

“你說他們是賣藝的,可是今天下午我叫他們給我表演個才藝,他們瞪了我一下午。”蕭景蘭哼道,“我覺得他們定然是有問題的,所以就把他們趕走了!”

“你……”林青梧指着他,氣得半天沒說出話來。她又是喝酒,又是撒潑,好不容易把人給帶進來了。如今天色馬上就要黑了,嬷嬷馬上就要有危險了,他卻把人給趕走了,這叫她該怎麽辦?

氣憤到了極點,罵人都找不到詞了:“你怎麽可以這樣做?”林青梧被他氣哭了,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落,“他們走了多久了?我去把他們找回來!”

蕭景蘭見她哭了,心中登時一慌:“你怎麽哭了?我方才不過是逗你玩的……”

林青梧哭得一頓:“你再說一遍?”

“我逗你玩的,你居然當真了?”蕭景蘭伸手想替她擦一下眼淚,被她揮手打掉,他繼續說道,“我見過他們兄妹二人了,瞧着身手應該不錯,是你找來盯着冷宮那邊吧?”

林青梧驚愕道:“這你也看得出來?”

蕭景蘭傲嬌道:“我什麽看不出來?”

林青梧再次跟他确認了一遍:“所以你真的沒有趕走他們?”

“都說了方才是逗你玩的,誰叫你喝醉了酒就六親不認的。”蕭景蘭瞧着她氣得拳頭都攥緊了,也曉得是自己失了分寸,不該對她開這樣的玩笑。

“好吧,是我過分了,我跟你道歉,咱們來個一抱泯恩仇吧。”他張開了手臂,欲抱一抱她。

林青梧氣都快被她氣死了,哪裏肯叫他抱,在他靠近時忽然捉住他的一只胳膊,一扭,一轉,然後便是一個過肩摔。

“泯了!”她直起身子說。

蕭景蘭被她摔懵了,伏在地上半天沒起來。

這一幕叫院裏的宮女太監以及院門口經過的侍衛都瞧見了,一傳二,二傳多,事情越傳越嚴重。不多時,太子喝醉後暴打未來太子妃的事情就像是長了翅膀一般,在皇宮漫天飛舞。

皇帝氣得直拍桌子:“逆子,喝醉酒居然打女人?”

李公公忙上前勸:“陛下息怒,這其中可能有誤會。”

“能有什麽誤會?”皇帝愠怒道,“去把那個逆子叫過來!”

“是。”李公公欠身退了下去,匆匆往東宮奔去。

彼時林青梧正在和歌山、樂水商量着晚上怎麽去監視冷宮的事情,沒想到李公公親自過來傳話,說皇帝讓她去禦書房一趟。

她問李公公:“父皇找我有何要事?能不能不去?”

李公公一臉急色道:“陛下聽說了您今天暴打蕭姑娘的事情,發了好大的火呢,您還是去解釋一下吧。”

林青梧想起蕭景蘭那個戲精,不過是被她摔了一下,演得卻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居然還傳到皇帝的耳朵中了。

可眼下她實在走不開,正想着該以什麽理由推辭呢,沒想到福寧宮那邊也來人了:“太子殿下,皇後娘娘讓您過去一趟。”

林青梧問:“母後找我有何事?”

“是關于今天您打蕭姑娘的事情。”

林青梧:“……”果然也是這件事。

正焦頭爛額的時候,仁壽宮那邊也來人了:“太子殿下,太後讓您過去一趟。”

林青梧:“……”怎麽太後也要來攙和。

“你們等着吧,我進去換身衣服就出來。”林青梧說罷,便轉身進了內殿。

外面三人眼巴巴等着,在讨論待會兒太子出來會先去哪邊?

可他們等啊等,等啊等,太子一直沒有出來。

眼看過去快兩刻鐘了,這麽長的時間,別說是換衣服了,就算是重新洗漱也該出來了。

他們實在耗不住,便鬥膽一起進去看看。

這一進去才發現,太子早就跑沒影兒了。

此時的林青梧已經由歌山和樂水帶着,潛入到茫茫夜色中,往冷宮方向奔去。

至于皇帝、皇後和太後,且先放到腦後,救人要緊,能躲一時算一時。

林青梧和歌山、樂水一起伏在冷宮的偏僻一角,耐心監視着冷宮的一切。

直至半夜,果然有一個黑衣人潛了進來,直奔柴草房,顯然目的十分明确。

在黑衣人輕松撬開柴草房門時,歌山和樂水如同兩發快箭,嗖得竄了出去,直奔黑衣人。

那黑衣人察覺有人靠近,亦是迅速做出反應,轉身應對。歌山和樂水同他過了兩招,他似乎知道自己敵不過,便躍身逃跑。歌山去追,樂水卻返回林青梧身邊。

“那黑衣人武功一般,我哥他一個人就能應對,我送你回去。”樂水說。

“哦好。”這都半夜了,李公公他們應該走了吧。

原本皇帝不過是想把太子叫過來訓斥一番,可沒想到李公公回來說,太子居然躲起來不肯過來。不僅躲着他,連皇後和太後都一并不理,實在混賬。

這件事可就大了。

翌日,皇帝窩着一肚子火去上早朝,太子抱着朝笏低着頭不敢看他。當着大臣的面皇帝不好提這事,待下了早朝,立即把太子叫到了禦書房。

可憐今天林青梧都沒能和沈沐攸說上幾句話。

“來人,把太子帶下去,打十個板子!”皇帝怒氣沖沖道。

“父皇……”林青梧一聽自己要挨板子,當即慌了,驚恐地望着皇帝。

皇帝細數她的混賬事:“你昨日醉酒在前,打人在後,明知自己犯錯不知悔改,還無視朕和你的母後,甚至太後,行事實在混賬,朕打你十個板子你不冤枉!”

她昨日喝酒是真,摔了蕭景蘭是真,無視皇帝皇後和太後也是真,林青梧癟了癟嘴,終是沒說什麽,乖乖下去領板子了。

皇帝看到太子居然連辯解都沒有就出去了,想叫她回來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這孩子,今天怎麽這麽實誠呢?咋就不知道解釋兩句呢?

多解釋解釋說不定他就不打她了啊。

外面的侍衛随即搬來了長凳,另一個侍衛抱來了板子。

李公公走到那個侍衛面前,暗暗擰了他一下:“要死啊你,拿這麽厚的板子作甚?”

侍衛忙又去換了一塊板子。

林青梧趴在凳子上數數:“一、二、三、四……”好疼啊,挨板子好疼啊。

做好事太難了嘤嘤嘤。

終于十個板子挨完,林青梧由李公公扶着站了起來。

腰好疼,屁股也疼,但似乎還是能走路的。

想來方才打板子的侍衛,留了幾分力氣,并沒有使勁打她。

皇帝在禦書房裏聽着外面打板子的聲音,板子聲每響一起,他的心就揪起來似的疼一次。

他也不想打孩子啊,誰叫這小混蛋太氣人了呢?今天不打,明天就能上房揭瓦了。

他兀自心疼着,以為太子挨完板子應該就回去了,可沒想到這個小混蛋居然在李公公的攙扶下,一步一挪地又進來了。

“父皇,”她軟着嗓子喊了一聲,許是方才被打疼了,聲音裏都帶着些許哭腔,眼睛也濕漉漉的像是哭過,扒着門框可憐巴巴地望着他,“父皇,我進來看奏折了……”

這一聲“父皇”叫得皇帝心尖尖都顫了。

心疼死了,他剛才為啥非要打這個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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