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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入夜了，封滿樓還在想着該怎麽讓柳絮睡到隔壁去，柳絮倒是洗漱好躺進了被窩。封滿樓站在床頭，想着該如何說服柳絮讓自己去別的地方睡，倒是沒想過她想去哪裏睡根本不需要經過柳絮的同意。

柳絮很爽快地掀起了被子的一角，催促道：“快點啊，別着涼了。”封滿樓依舊沒動，柳絮坐起身來：“你不會還想着睡到別處去吧？”封滿樓沒有回聲，只是看着柳絮，頗有幾分可憐的感覺。

“你該不會怕我對你做出一些不太好的事吧？”柳絮眯着眼看着封滿樓，嘴角帶着暧昧的笑意。封滿樓“嘁”了一聲，“你可不是什麽正人君子，難說。”

“你都知道我不是正人君子了，你躲到別的屋子去有用嗎？我可是會跟過去的。”柳絮又将被角拉開一些，輕輕拍了拍床，“快點。”封滿樓心不甘情不願地躺了進去，嘴唇動了動，到底沒有說出話來。

柳絮湊了過去：“你想說我不要臉？我就是這麽不要臉，要臉的話怎麽會賴着你。”封滿樓拉好被子躺了下去：“沒有，長得醜的人才是不要臉，長得好看的都是持之以恒。”柳絮琢磨了一番她的話，點了點頭，似是十分贊同，也跟着躺了下去：“那你被我打動了嗎？”

封滿樓轉過身，面對着柳絮，一本正經道：“若是我被打動了，你就該哭了。感動和喜歡可不是一碼事，我能被你打動，就能被別人打動，并不能當作可以天荒地老的依據。”

“你是哪兒學來的這麽多亂七八糟的話，倒是很會騙小姑娘。”柳絮也轉過身面對着封滿樓，不得不承認封滿樓說的話有些道理。

“哪裏有很會騙，你就沒有被騙啊。”封滿樓一臉無奈，柳絮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臉，笑了出來，“這叫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你還是很會騙啊，你都把我騙到你家裏來了。”

“我可沒有把你騙過來，我可是都叫你別來的。”封滿樓輕輕打了一下在自己臉上作怪的手，柳絮笑嘻嘻地把手放回被窩，“這才是你騙術高明的地方啊！這叫欲拒還迎，明面上好像拒絕我，實際上可是很歡迎的。”

封滿樓盯着柳絮看了好一會兒，才嘆了口氣：“都不知道該如何說你好。”柳絮輕笑了一下，将臉埋在枕頭裏：“你就不要拆穿我，我不知道自己這樣堅持會有一個什麽樣的結果，或許多半是失敗的。可是我還是想騙一下自己，不然我會哭出來的。”

封滿樓感覺得出她的難過，想要抱着安慰一番，可又怕她會錯意，只伸過手去：“好了，手借你牽一下。”

柳絮連忙拉住封滿樓的手，雖然平日裏走在一起，她都會挽着封滿樓，可實際上卻是連手也沒有牽到過，她有些不敢，她怕封滿樓将手抽走，她會堅持不下去的。

柳絮拉着封滿樓的手，安安靜靜的，所有的感覺都集中在了手上，卻不敢動彈，生怕封滿樓不喜歡将手收回，臉上卻是故作輕松：“以後不是喜歡的人，不要這麽輕易把手借出去，萬一那個人不肯還怎麽辦。”

封滿樓見她沒有方才那般難過，心裏也輕松了些，也就打趣道：“那你會還嗎？”

柳絮思考了下，才道：“不想還。”封滿樓卻是一副憂愁的模樣：“那我可就成了獨臂将軍了，以後怕是沒機會上戰場了。”

柳絮笑着，又想到了別的：“難不成你現在都當捕頭了，還會上戰場？”

封滿樓看着柳絮一副天真的模樣，想要伸手摸一摸她的腦袋，卻被柳絮抓在手心裏，也就作罷：“這些事哪兒有你想得這般簡單，師父年事已高，雖然子嗣不少，可卻沒有一個跟着他征戰過的，在外一直是我做他的副手，若是近年無戰事，或許後頭的人還能接上，若是突然有了什麽戰事，我到底是男是女就沒那麽重要了，自然是要去戰場上頂一頂的。”

“可是戰事不是才結束沒幾年嗎？”柳絮有些緊張起來，她再天真也知曉戰場是個什麽地方，怎舍得心上人奔赴遠方。

“你知道師父為何不許他的孩子們為武将嗎？你知道我的名字實際出自‘大雨欲來風滿樓’嗎？外頭的戰事是平了，裏頭的誰又敢下定論呢。你忘了之前皇上遇刺的事了？”封滿樓倒是對柳絮沒什麽隐瞞，她也不想柳絮因着那份天真而受傷，她想了想，又深吸口氣，“所以你把時間都浪費在我身上是沒有用的，指不定哪天我就離京了，指不定哪天我就回到了軍營，也指不定哪天我就……”

還沒等她說完，柳絮拿手捂住了她的嘴，神色有些驚慌：“不會的，不會的。不論你去哪兒，我都會跟着的。”

“你怎麽這麽傻？”封滿樓看着柳絮甚至有些心疼，柳絮兀自拉過她的手，緊緊握在手心：“或許喜歡一個人本來就是很傻的事，可是我已經喜歡你了，又有什麽辦法。”又擡頭十分認真地對封滿樓說，“你不要因為這樣，就故意逃避我的感情。如果你有一天喜歡我了，哪怕只有一點點的心動，一定要告訴我，我不怕的，我不怕你去很遠很遠的地方，我也不怕你會暫時離開我。”

封滿樓看着柳絮想了一會兒，點了點頭。柳絮并沒有就此相信，她覺得封滿樓肯定不會告訴她，又會自以為是地覺得這是為她好。這樣一想，她就更加堅定，自己一定要黏在封滿樓的邊上，這樣才好及時知道她的心意。

兩人說完了話，也就準備睡着了。封滿樓見柳絮乖巧地閉着眼，也閉上了眼。過了很久很久，久到她就要入睡的時候，唇被輕輕觸碰了一下，又聽見柳絮輕輕地說了一聲：“晚安。”她知道柳絮偷偷親了她，也沒有睜開眼，反而睡意一來，就睡了過去。

第二日，封滿樓也沒有打算和柳絮說她偷親的事，只是睡覺的時候沒有再對着她，平躺在床上，想着柳絮總不會再偷親了。

因為挂念着這件事，封滿樓閉上眼并沒有立馬入睡，又是在她迷迷糊糊就要睡着的時候，只覺得身旁的柳絮偷偷起了身，又在她的唇上輕輕親了一下，她原本想睜開眼吓唬一下柳絮，卻是在聽到柳絮那輕聲的“晚安”時，又沒有了動作。

她沒了睡意，卻聽到耳邊傳來柳絮綿長的呼吸聲，想來柳絮也是特意等了很久，以為她睡着了才敢動作。她側過頭，看着柳絮乖巧睡着的模樣，這才覺得柳絮對她的喜歡，是很認真的。

一開始柳絮雖然和她道明了心意，但是緊接而來的熱情與粘人讓她恍惚間覺得是妹妹對姐姐的依賴。只是這兩個偷偷的吻，那小心翼翼的模樣，讓她想起了一開始，她抱着她走出那間屋子，她在她嘴角印下的吻。

她突然覺得，或許這小心的模樣才是柳絮內心最真實的模樣，往日裏那‘厚顏無恥’只是她裝出來的。但是又覺得不對，‘厚顏無恥’的才是最真實的，小心只是因為還害怕罷了。封滿樓竟是就這樣探究起柳絮的內心來，又想到再過幾月，她就要及笄了，那是她們約定好的日子，不知道柳絮會不會真的放棄，心裏竟是有些舍不得。

一個晚上，封滿樓想了很多，直到睡着也沒有理清，只是覺得不能再這樣放縱下去，兩個人都只會越陷越深，到最後徒留一身傷。

第三日的夜晚如期而至。睡覺時，封滿樓假借翻身徹底轉過了身子，拿背對着柳絮。封滿樓想着，這下柳絮親不到自己了，總該放棄了吧。心裏沾沾自喜的同時，也有一些失落和心疼，她覺得這樣對柳絮實在太傷人，可又不忍再讓她淪陷下去。

這段時日，她都是自诩柳絮的姐姐，雖然嘴上總是打趣柳絮，卻是實實在在放在心裏疼的，封滿樓一邊告訴自己這對兩個人都好，一邊默不作聲地催促自己趕緊睡去。

正在她內心兵荒馬亂的時候，身後的柳絮有了小小的動靜。她感覺柳絮輕輕靠了過來，她以為柳絮會抱着她，卻沒有。過了一會兒，她的背被親了一下，她輕輕一顫，心裏湧上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來。

耳邊又傳來那聲輕輕柔柔的，竟是十分熟悉了的“晚安”，封滿樓沒有忍住，轉過身将柳絮抱在了懷裏。

柳絮有些疑惑地擡起了頭，卻見封滿樓依舊閉着眼，她試探性地叫了一聲：“滿樓？”封滿樓依舊是閉眼睡着，甚至連呼吸都沒有什麽變化。柳絮想着，她應該是睡着了，剛好翻身罷了。

“是你先動手的啊。”柳絮對着“睡着了”的封滿樓輕輕說道，又往封滿樓的懷裏靠了靠，頭靠在封滿樓的肩窩處，竟是輕輕笑出聲來。

封滿樓“睡”得很沉，心裏卻十分無奈地說着：“真是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