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3)

要瞞着我們啊。”

林愛芒不好意思地低着頭，只想要擺出這樣的姿勢，讓林奶奶忘記某個關鍵性問題。

可是，事實說明，林愛芒根本就逃不過林奶奶的火眼金睛！

“小芒，你說練習毛筆字要用錢，你的錢從哪裏來的？”林奶奶想起之前林愛芒幾次外出，很晚才回來，臉色微微變了，“小芒，你是不是偷偷出去賺錢了？！”

林愛芒在心裏嘆了一口氣，這就是麻煩！林奶奶等一下又要心疼了！

一看林愛芒的表情，雖然林愛芒沒有開口說話，但是，她的表現已經讓林奶奶明白，她就是偷偷出去賺錢了！

“你！你這個笨孩子！你！”林奶奶簡直不知道怎樣做才能熄滅自己心中的火氣！自己一直就有懷疑小芒是偷偷跑出去賺錢，可是一直問她，她就是不說，現在，果然是這樣！

這個孩子！

林奶奶氣壞了！

林奶奶很想找什麽東西，狠狠地打上林愛芒一頓，可是，心中為什麽會如此酸楚呢？這個孩子，太懂事了！偏偏自己希望她不要這樣懂事！

要是她會鬧一鬧，是不是自己就不會這樣心疼？

林愛芒悄悄地挪近林奶奶身邊，小聲地說：“奶奶，您不要生氣，是小芒不好。您不要再生氣了——”

“小芒——”林奶奶一把摟住林愛芒，她的身體全都是骨頭，林奶奶更是心疼得要命，眼淚就那樣流下來了。

林愛天已經聽到了林奶奶叫“小芒”，他心中一涼，就以為是林愛芒又發病了！三步并作兩步，他飛快地只沖進林愛芒她們的屋子，看到林奶奶摟住林愛芒，更是吓得臉色一下子就白了。

“小芒！小芒！”林愛天也上前摟住林愛芒，大聲地喊着，聲音發抖。

林愛芒正感受着林奶奶的拳拳愛心，卻不料有人跑進來，又抱住自己，還對着自己大聲嚷嚷，她居然被弄得愣住了，一時間反應不過來，竟然任由林愛天緊緊擁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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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她感覺到另一股濕意，才徹底清醒過來。

“天哥哥，我沒事！我真沒事！”林愛芒趕緊說。

林愛天乍聽林愛芒的聲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芒沒事！小芒沒有發病！

他的臉上還有着淚痕，嘴角卻一下子就綻放出笑意來。

他喃喃地說：“沒事，小芒沒事。”

門口，已經擠滿了還留在祖師公堂的孩子，一聽到林愛芒沒事，一個個才放下心來。

林奶奶也松了一口氣，被林愛天這麽一打岔，她的傷感也跑了。不過，生氣還是要生氣的！

林奶奶板着臉，說：“小芒，以後可不許再這樣做了！”

林愛芒笑嘻嘻的，就是不肯回答。

“怎麽！你還想要讓大家擔心不成！”林奶奶一看小芒嬉皮笑臉，就是不回答的樣子，就明白了林愛芒的打算，她提高聲音，生氣地說：“你這個孩子！現在我們有錢了，阿天的各種費用也都很省，還不夠你練習毛筆字嗎？！”

林愛芒扯扯林奶奶的袖子，說：“奶奶——夠了，當然夠了。我不會亂跑了，您放心。”是啊，自己不會亂跑了，最多到福聯鎮而已，很近的，這應該就不算亂跑了吧？

林奶奶認真地看着林愛芒，看到她也很認真，有些放心了，點點頭說：“嗯，這樣才乖。”

可是林奶奶卻不知道，不亂跑，不等于不偷偷賺錢啊！

林愛天站在旁邊，有些摸不着頭腦，現在一聽練習毛筆字，他才問：“小芒想要練習毛筆字？”

“嗯，是啊，一位姓周的老師要收我為徒，請奶奶過去跟他見見面呢。”林愛芒索性說清楚，免得林愛天他們也擔心自己。

“這就是之前你瞞着我們的事？”林愛天有些懷疑。

林愛芒輕輕地點頭，小小聲地說：“還不止——”

林奶奶沒好氣地說：“這個笨孩子！要是只是這樣就好了！她為了練毛筆字，還偷偷跑出去賺錢！”

“你！小芒！你要賺錢不會跟我們說一聲嗎？！你這孩子！”林愛天也怒了！

林愛芒只想把自己縮得更小一些，免得一個個都對着自己發火。

雖然知道自己讓大家擔心了，但是，自己依然會做出這樣的選擇！自己就是要一步一步創造條件，改變家裏人的命運！

林愛天終于還是嘆了一口氣，撫摸着林愛芒的頭發，不說話了。該說什麽呀？只能怪自己以前沒有更努力賺錢，讓小芒不得不為了練書法偷偷跑出去賺錢。

“小芒，以後不要再這樣做了。你需要用錢，跟我們說一聲，不管怎樣，都會把你需要的錢擠出來的。”林愛天只能這樣說。雖然知道，大家努力攢錢，是為了給小芒治病，可是，小芒喜歡做的事情，還是要讓她開心的！最多，大家更加努力，再多賺一點錢就是了！

“嗯，天哥哥，我知道了。”林愛芒表現得非常老實，就是想要讓大家不要再繞着這個話題打轉了，因為，大家都會擔心自己。

林奶奶看着乖順的林愛芒，終于開口詢問：“小芒，那位周老師，我們什麽時候去找他？”

“奶奶，等三點多的時候我們就去好不好？”

“好，小芒，現在還早，你先去睡午覺吧。”說着，林奶奶就起身，拉着林愛天往門外走去。

林愛芒在後邊瞅着，不知道為什麽，林奶奶和林愛天兩人看起來好像在打算什麽的樣子。好吧，自己剛剛進入“觀察期”，就不要再讓他們生氣了。

林愛芒關上門，閃進空間，趕緊采摘水果。

等到她出了空間，這才松了一口氣，幸虧，這時間比是一比六十啊，要不然，自己哪裏可以躲在裏面花掉那麽多時間呢！

林愛芒真的躺下來，乖乖午睡。

等到她三點起床，洗臉換好衣服，走到大堂，竟然發現桌子上擺着一大袋東西！

林愛芒心裏一動，也不顧什麽，動手翻看起來。

茶葉，糖果，酒，還有橘子。

四色禮品！

林愛芒已經明白了，這是林奶奶準備好的，帶自己上門拜訪周老師準備的禮品！

并且，這些東西都不便宜！

身後，傳來林奶奶的聲音：“小芒，你看看這些東西行不行，要是不夠，等一下我們再去買。”

“夠了！夠了！奶奶，您準備的東西很好。”林愛芒臉上竭力露出微笑。

林奶奶嘆了一口氣說：“我們平日裏很少買這些東西，也不知道會不會太少。”

“奶奶，您放心。”林愛芒看看時間，說：“我們走吧？”

林奶奶點點頭，喊了一聲：“阿天，走了！”

林愛芒詫異地問：“奶奶，天哥哥也跟我們一起去嗎？”

“是啊，我載奶奶，你自己騎自行車。”林愛天也已經準備好，換了一件白色的文化衫，雖然領口那裏有些松了，但是他穿上還是顯得非常精神。

林愛芒心知肚明，為什麽林愛天會挑這件衣服，實在是他除了校服，幾乎沒有什麽其他衣服了。

她心裏一動，看來，要給林愛天多買幾件衣服才行！

林愛天順手提起大袋子，往外邊走去。

天氣很熱，沒有一絲風，樹葉也都沒精打采地垂下來。

路上行人不多。

林奶奶雙手抓着車後架，一邊說：“這天可不對勁，應該要來臺風了。”

林愛芒也看看天，太陽火辣辣地照着路面，亮得叫人根本就不敢擡頭。熱氣從地面往上蒸騰，叫人不舒服得很。

“奶奶，照您看，明天會刮臺風嗎？”林愛芒有些擔心水果生意。要是刮臺風，還要跟鐘偉傑打個電話說一聲才行。就暫時不要過來載水果了！

“這可說不好。”

“哦。”林愛芒應了一聲，也不再發問，只是用力踩着自行車，騎得快一點，省得拖累了林愛天和林奶奶，會讓三人在路上被烤幹了。

速度一快，一刻多鐘就到了博雅齋。

林奶奶擡頭看看這門面，有些擔心起來，看樣子，這家人的家庭條件很好，會看上自己買的這些東西嗎？是不是再去買些？幸好自己有多帶錢出來。

林愛芒停好自行車，看林奶奶還不進去，詫異地問：“奶奶，您怎麽還站在這裏？我們進去吧。”

林愛天接過林奶奶手中的袋子，等着林奶奶進去。

林奶奶下定決心說：“阿天，小芒，我們再去買些東西。”

林愛芒拉住林奶奶的手臂，急了：“奶奶，不用了，這些東西夠了！”

“不成。”林奶奶安慰林愛芒，“放心，奶奶身上帶了不少錢呢。”

“不用。”

兩人正說服不了對方，這時，從裏面傳來一個聲音：“小芒吧？怎麽不進來？”

說話間，周奶奶已經從裏面走了出來。

林愛芒趕緊扶着林奶奶迎上去，一邊喊着：“周奶奶。這就是我奶奶。”

周奶奶一知道林愛芒是祖師公堂的孩子，就知道“我奶奶”指的是什麽人，她拉住林奶奶的手，點點頭說：“林姐姐，你真是好人啊，教出這麽好的孩子。”

林奶奶也握住周奶奶的手，慈祥的臉上堆滿了笑容，說：“周姐姐，是你們好人，不嫌棄我們家孩子。”

林愛芒跟在兩個老人後邊，走了進去。

林愛天也提着東西，緊随在後。

幾人走到屏風後邊，周秉宏也站了起來，伸出手來，一邊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衣着整潔、頭發灰白的老人，一邊打招呼：“阿姐。”

林奶奶有些吃驚、也有些不自在地伸出手，握住周秉宏的手，一邊低聲重複着說：“不敢當，不敢當。老師好，老師好。”

——這邊的習俗就是稱大哥大姐表示敬意，所以經常遇到的情景就是，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對着一個二十幾歲的大姑娘喊“阿姐”。直到後來，大家都希望變小一些，才稍微改掉這一點。但是，就算現在，鄉下的老太太、老爺爺都還有這樣的習慣。

所以，當一個看起來明顯跟自己不同層次的老師模樣的周秉宏對自己叫“阿姐”，表示尊敬的時候，林奶奶惶恐了。

周秉宏卻握緊林奶奶的手，誠懇地說：“阿姐，你能教出小芒這樣品性的孩子，當得起一聲‘姐’！”

提到林愛芒，林奶奶這可就自在多了！

“是啊，小芒很懂事，從來不讓我們操心！謝謝老師願意教小芒！”說着，林奶奶很恭敬地雙手緊緊貼着大腿兩側，很恭敬地對着周秉宏鞠躬。

不是颔首，不是身體微微傾斜，而是鄭重其事地——鞠躬。

周秉宏和周奶奶都愣住了，周奶奶扶住林奶奶的手臂，責備地說：“林姐姐，你這是做什麽？！走，過來坐下吧！”說着，拉着林奶奶就往椅子上坐。

林愛芒也愣住了，一時間，她竟然反應不過來，直到看到周奶奶拉住林奶奶，她才回過神來，眼淚就那樣在眼眶裏打轉。

周奶奶掃了林愛芒一眼，才在心中嘆了一口氣，對林愛芒說：“小芒，你到外邊看看字帖，看看書，我們跟你奶奶說說話。”

“好的，周奶奶。”林愛芒穩定自己的情緒，走到外邊的椅子上坐下來，翻閱起字帖了。

不過，她心中卻翻騰得厲害，什麽都看不進去。

林愛天剛剛落後了一步，還沒有進去就跟着林愛芒在外邊坐下，這會兒，他也有些發愣地看着眼前的林愛芒。

“小芒。”林愛天低低地喊了林愛芒一聲，看她呆愣愣地轉過頭來看着自己，他看着林愛芒眼中的水汽，低低地說，“以後，我們多孝敬奶奶就是了。”

林愛芒沉默地點頭。

兩人都不說話了，各自翻着手中的書。

林奶奶和周奶奶、周秉宏談了很長時間，到最後，林奶奶是滿臉笑容地被周奶奶和周秉宏送出來的。

林愛芒看到林奶奶他們走出來，也跟林愛天兩人趕緊站起來。

“這就是愛天？”周秉宏問，剛剛也聽林奶奶說了林愛天考了全縣第二名的好成績，這讓他非常震驚，更是越發要收林愛芒為徒。

林愛天挺直了身體，臉上帶着得體的微笑，說：“周老師，我是林愛天。”

周秉宏上下打量了林愛天，微微颔首，說：“不錯，小夥子精氣神都不錯！”

不過，話雖然這麽說，周秉宏可一點都沒有流露出要收林愛天的意思！他的眼睛可毒得很！林愛天對他來說，就是一個精氣神不錯的比普通好的孩子而已！

林奶奶也顯得很自豪，她因為有些自卑和操勞而微微弓着的背也在今天挺直了不少。

周秉宏轉頭對林愛芒說：“小芒，我剛剛已經跟你奶奶說好了，這段時間我都在這邊，每天上午你過來學習，我們就在這博雅齋上課。”

挑這裏，也有周秉宏的考量。

林愛芒的心這才有些放下去，不過，還有一個問題她要問清楚呢。“師父，那拜師儀式呢？”

“放心。”周秉宏也不吊胃口，很直接地應承下來。

林愛芒這才綻開一個笑容來。她聽說過，一些老輩兒是很講究的，拜師收徒，可是容不得一絲怠慢的。沒有拜師之前，是不會正式教什麽的。

周秉宏可不就是老輩兒嗎！

林奶奶這才帶着兩人告辭回家。

周奶奶提着那些東西，追出來，周秉宏卻只是說：“收下吧。”

“大哥，這些東西可不便宜。”周奶奶有些不滿。

周秉宏笑笑，說：“束脩。”

周奶奶這才沒有說什麽。

回到祖師公堂，林奶奶才拉着林愛芒的手，仔細地叮囑她說：“小芒啊，你這位師傅可是了不得的大人物！是從國都天京城來的大學教授！你可要好好學習！他只要漏一些出來，你就學不完了。”

林愛芒驚訝地眨眨眼睛，喃喃地說：“大學教授，多厲害啊。”她是覺得，沒有想到自己兩次買東西，就給自己找來這麽一位厲害的師父，自己的運氣該有多好啊！

林奶奶也深有同感，也贊嘆了一聲，才讓林愛芒離開。

屋子裏非常悶熱，所以孩子們都集中在大堂中，才能透透氣。林愛芒走到屋子裏，看看沒有人，又閃到空間去了。

她可是沒有忘記，要多準備草莓苗和葡萄苗，所以收好水果，要繼續給草莓切開分莖，給葡萄插枝。

忙好了這一切，林愛芒這才松了一口氣。

第二天一早，林愛芒就跟林奶奶說了一聲，出去了。

現在可以名正言順外出了呢。所以，她先到了果汁店旁邊的二層樓房。

進空間，摘水果，在新長出來的地方都壓上了葡萄枝和草莓苗，又吃了些水果，練練毛筆字，休息了好一會，這才拿起一個包包，把要帶上的東西放到包裏面，出了空間。

空間裏溫度适宜，結果一到外邊，就熱得讓人受不了，這還是早上八點多呢！

林愛芒擦擦汗，推着自行車出來，鎖上門，才晃晃悠悠地往博雅齋去了。

博雅齋門已經開了，只是林愛芒在鎖自行車的時候，就覺得有些奇怪——平時博雅齋很安靜的啊，今天怎麽有種熱鬧的感覺？

她疑惑地拎着包包走進去。

後面竟然坐了好幾人，都是老頭子！

看到林愛芒走進來，幾個老頭子都望着林愛芒，沒有出聲，一陣很詭異的沉默。

林愛芒卻沒有一點不自在，她很有禮貌地跟大家打招呼：“早上好，爺爺們，請問，周奶奶在嗎？”

“就是你這個小丫頭啊。”說話的是一個老頭子，衣着也同樣看起來很不錯，不是平時看到的“的确良”的面料。

雖然這個老頭子說話無頭無尾，但是林愛芒心裏一跳，這些老爺爺都知道自己！看樣子，周爺爺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重視收徒！她心中就開始歡呼雀躍了！

只是，林愛芒前一世畢竟戴過很多面具，雖然心中非常快樂，但是臉上卻非常恰到好處地流露出一些快樂。

只看得幾個老爺爺心中嘀咕，這個小女孩是不是不知道拜老周為師是怎麽一回事啊？老周可沒有那麽容易收徒弟！特別是最近十年來，都沒有收過一個徒弟了！

這時，周奶奶從樓上下來了，看到林愛芒，慈祥地說：“小芒來了啊，你跟幾位爺爺說說話，你周爺爺很快就來。”

“周奶奶，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嗎？”

“沒有沒有，你周爺爺的寶貝東西都不讓人動，就讓他老頭子自己收拾去。”周奶奶一點都不含糊。

林愛芒只好坐下來，給各位爺爺泡茶。

工夫茶要泡好可不簡單！林愛芒平日裏根本就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只是林奶奶會準備一些茶葉，留着做法事的時候、待客的時候泡上一泡。前一世，林愛芒哪有喝功夫茶的時間！

所以，她到現在都不會泡茶！

但是，林愛芒沒有見過豬跑，總還是吃過豬肉。她裝模作樣地拿起放在泥爐子上的小水罐，把水倒進茶壺裏，又蓋上茶壺蓋子，把小水罐擱回泥爐子上。

這才用左手拿起茶壺，右手接過去，用拇指按住茶壺上面的蓋子，其他四指握住茶壺底子，忍住燙意，開始往四個小茶杯裏倒茶。

只是四個茶杯倒出來的茶水顏色完全不同！從第一杯的淺黃色，到最後一杯的深黃色，就算茶色澄淨，但也掩蓋不了顏色深淺不一這一點。

林愛芒的臉微微發紅，但是，她還是很堅定地端起茶洗托盤，走到幾位老爺爺身邊，很禮貌地說：“爺爺，請喝茶。”

幾位老頭子面面相觑，看這個女孩子剛剛的模樣，還以為她很會泡茶呢，現在看來，根本就是一點都不會！有哪個會把茶水倒成四杯四種顏色呢！

不過，看她這個樣子，倒是很鎮定，就是不知道是不知者無畏，還是真的鎮定了。

為首一個戴着老花鏡看報紙的老爺爺放下手中的報紙，随口說道：“小姑娘，你很厲害啊，四杯茶四種顏色。”

“是啊，要泡成這樣，真不簡單呢。”

“對，就算我們幾個老頭子也沒有辦法這樣做呢。”

林愛芒心中的小人忍不住撇撇嘴巴，吐糟：就算自己真的不會泡茶，又怎麽了，用得着這麽諷刺自己嗎？

不過，林愛芒還是很禮貌地說：“爺爺們，不好意思，這是我第一次泡茶，還不會泡。”

第一次泡茶？幾個老頭子互相看看，這個小姑娘說出這樣的話來，臉上倒是什麽變化都沒有，看起來是真的沒有不好意思，很鎮定啊。就算被幾人這麽挖苦，也不當回事。

“來吧，喝吧，嘗嘗這些四色茶。”一個老爺爺招呼其他幾人喝茶。

雖然這麽耽擱，但是這茶杯拿起來還是很燙的，幾位老爺爺都心中有數，也不說話，只等着看林愛芒接下去怎麽做。

林愛芒鎮定自若地把茶盤端回去，放在桌子上，然後再一次提起小水罐，沖洗茶杯，可是要洗茶杯的時候，就需要用到手指了。

水一直開着，可想而知，這麽燙的開水，要把一個小小的茶杯放在另一個茶杯裏面，豎着洗，沒有一定功力是不成的。

林愛芒是第一次洗茶杯，哪裏會洗？所以，幾位老爺爺不動聲色地看着林愛芒的手指很明顯地燙到了，并且看到她的手指瑟縮了一下，然後，又是很堅定地繼續洗下一個。

幾個老爺爺從頭到尾都沒有出聲，幾雙眼睛一直盯着林愛芒的手指看。

林愛芒越洗就越順手，到第四個的時候，她已經掌握好竅門了。

終于洗好茶杯了，林愛芒在心中松了一口氣。手指雖然在一開始燙到了，但是，她的臉上依然什麽表情都沒有。

幾位老爺爺不由得微微颔首，這個小姑娘，實在不錯！

林愛芒第二次沖了茶水，這一次，茶色就比較好看了——顏色接近，不再從淺到深四種顏色了！

“小姑娘，你學東西上手很快。”第一位老爺爺喝了第二泡茶，終于肯定地說。

林愛芒微微一愣，臉上依然雲淡風輕，禮貌地回答：“謝謝爺爺誇獎！”

“看起來，老周真的要收一位好徒弟了！”另一位老爺爺也開口了。

這個時候，從樓梯那裏傳來一個聲音：“哈哈，我的眼光不錯吧？”

“你就得瑟吧！”為首的老爺爺瞪了周秉宏一眼，“瞧你那樣！是你徒弟好，又不是你好！”

周秉宏卻不生氣，反而笑得很得意：“所謂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不就是我們當師父的目标嗎！”

這話一出口，幾位老爺爺心中都是一震，能夠讓周秉宏說出這句話，這個女孩子到底還有什麽讓周秉宏看好的？

周秉宏也沒有再說下去，對林愛芒說：“走吧，這幾位伯伯是來觀禮的。”

伯伯？！

林愛芒一想，可不就是伯伯嗎？！自己拜了師父，這幾位老人家分明就是跟師父同一輩，要是自己還叫他們幾位為爺爺，自己的師父不是生生比這幾位降低一輩了嗎？

林愛芒笑着，站在一旁，讓幾位老人家先過去。

雖然幾位老人家心裏不服，可是人家周秉宏心裏也不服啊！所以也只能讓自己變成“伯伯”了。

幾人上到二樓，二樓是一個客廳，連着客廳的是一間大大的書房，有落地的玻璃門擋着。

林愛芒心中暗驚，這樣的落地玻璃門，以後會非常流行，但是現在，是九十年代！這種設計，在這個年代，在這個小縣城，絕對是頭一份！

不過，這個時候，也不容林愛芒多想什麽了。

所有人的臉上，都非常嚴肅，甚至可以稱得上是肅穆。

書房正面，有一幅巨大的畫像，上面是孔子。幾案上擺着一個香爐，香煙缭繞。

周秉宏淨了手，點起三根香，很莊重地在孔子面前行禮，把香插上香爐。

然後，周秉宏取出三根香，遞給林愛芒：“來，給祖師爺上香。”

林愛芒點燃了香，跪下來，認認真真地、毫不打折扣地磕了三個頭，把香插上香爐。

周秉宏坐在幾案旁邊的椅子上，滿意地看着林愛芒的動作。

林愛芒轉過身，跪下來，喊着“師父”，沖着周秉宏三叩首，行拜師禮。

剛才為首的老人家已經把茶準備好了。

林愛芒回身端了茶，向師父敬茶：“師父，請喝茶。”

喝了茶，就表示成了師徒了。

周秉宏滿意地接過茶喝了，把茶杯放回林愛芒舉着的托盤，說：“從今日起，你，林愛芒，就是我周秉宏的弟子，我收你的目的，是為了讓國學發揚光大。但是，你一定要記住，做學問首先要會做人，做一名堂堂正正的人！你可記住了？”

林愛芒恭恭敬敬地回答：“師父，我記住了。”

周秉宏又從幾案上拿起一塊玉墜，說：“這是為師送給你的，好好戴着。”

本來，周秉宏想要送給林愛芒一套文房四寶，後來一想，林愛芒身體不好，還是送她一塊玉，玉可以養人，希望能夠保平安，讓她順遂長大。

“謝謝師父。”林愛芒接過玉，本來還以為，這只不過就是一塊信物，表示自己已經成了師父的徒兒，應該不是值錢的玉，可是，等到玉到了手中，林愛芒才知道，自己大錯特錯！

這塊玉，放在手中，溫潤暖人。

這塊玉不大，是祥雲圖案，上面還有一根紅繩。

林愛芒沒有推辭，就算是這塊玉很貴重，她也沒有推辭，因為，這是師父所贈。

她挂了上去。

她的一舉一動，連同臉上的表情、眼中的變化，都落入周秉宏的眼中。

從一拿到玉的訝異，到眼中隐隐的感動，到沒有猶豫沒有推辭地收下，戴上，全都被幾人看在眼裏。

幾人也越來越明白，為什麽周秉宏會如此草率地收下一個幾乎可以算是陌生的女孩子為徒了。

不只是幾人在心中嘀咕，林愛芒也在心中嘀咕。因為，這個拜師禮不複雜，準備的東西甚至可以說非常簡單，所以，林愛芒馬上就明白了，剛剛周奶奶說師父在樓上準備，其實，是師父在觀察自己的表現吧。

“來，小芒，你認識一下幾位伯伯。”

“是，師父。”

林愛芒被周秉宏領着，逐一認識了幾位老人，一個個重新打招呼，而幾位老人也沒有含糊，紛紛拿出自己事先準備好的禮物，送給林愛芒。

莊伯伯送了一塊硯臺，鄭伯伯送了一支毛筆，餘伯伯送了一副鎮尺，于伯伯送了一本書。

林愛芒逐一認真道謝。

于伯伯點點頭，對周秉宏說：“老周啊，我這才明白，為什麽你不收玲玲啊。确實，兩人同班，卻差距甚大。”

周秉宏也不客氣地說：“老于，不是我說你，你總是把孩子交給她媽媽管教，我看啊，玲玲這孩子，都快要被她媽媽養廢了。你啊，還是應該自己管起來。”

“你以為我不想啊？總不能因為一個孩子，鬧得全家不寧吧？”

于伯伯？玲玲？難道這個于伯伯竟然是于玲玲的爺爺？林愛芒摸摸鼻子，這可真的很巧！自己竟然就比于玲玲大了一輩！

因為還有幾位伯伯在，周秉宏也就沒有教林愛芒什麽，只是讓她自己先到樓下練習寫字。

林愛芒到了樓下，猛然發現，自己該怎麽稱呼周奶奶呢？

周奶奶笑了起來，慈祥地說：“傻孩子，現在我們是一家人了，你叫我姑姑。”

“姑姑。”林愛芒松了一口氣，喊了出來，雖然還有些別扭，但是習慣就好。

“你師父讓你下來練字的吧？”

“是，姑姑。”

“來，我把東西收好，給你練字。”周姑姑動作利落，林愛芒速度也不慢，很快就收好了別人要的畫。

林愛芒想起一件事，問：“姑姑，您認識哪位老師，可以教人畫畫的嗎？”

“畫畫？畫哪一類的畫？”

“素描、色彩、設計這一類的。”林愛芒解釋說，“祖師公堂有一個孩子，我覺得她對這方面挺有天賦的，想讓她學一學，也許以後就可以走這一條路。”

周姑姑看着這個小女孩，昨天下午已經從林姐姐口中知道，這個孩子總是操心着家裏的人，她帶着大家賺錢，鼓勵大家努力讀書，收留跟他們一樣的無家可歸的人，給她找賺錢生活的路子。連那個考全縣第二名的孩子，也是她不停地鼓勵督促。

這個孩子，才十五歲！

卻已經逐漸成長為祖師公堂的主心骨！

才十五歲，卻已經在為那些孩子謀出路！

她考慮多長遠啊！

“小芒啊，你身體不好，能不能多考慮你自己的身體，不要操心太多。”周姑姑語重心長地說。

林愛芒望着周姑姑，臉上是堅毅的神情：“姑姑，正是因為我沒有時間可以浪費，才要先給大家準備好一條路，以後，就算我不在了，他們也可以過得很好。”

周姑姑聽着林愛芒平靜的聲音，甚至說到“我不在了”，也沒有一絲停頓，更沒有一絲頹廢，有的，只是一種面對現實的鎮定。

周姑姑只覺得自己已經逐漸老了的心，竟然感覺到了一絲疼痛。

這個孩子，為什麽會如同一個歷經滄桑的老人，看透世事的感覺呢？

“你這病，有沒有仔細檢查過？要不然，姑姑安排一下，帶你去省城檢查一下，再不然，到國都也可以。總有辦法的！”

林愛芒卻搖搖頭，說：“姑姑，現在還不成，您放心，我不會掉以輕心的。雖然我知道死亡就是懸在我頭上的一把劍，但是我不會這麽容易就屈服的。”其實，林愛芒從前一世就知道，自己的病，連是什麽病都沒有醫生知道，想要治療，根本就無從下手！

周姑姑臉色十分複雜地看着林愛芒，這個女孩子，堅強堅韌地叫人忽視她的年齡！

“好吧，姑姑相信你，不過，也要小芒你記住，我們已經是一家人，你有什麽需要，一定不要忘記說一聲。不管怎樣，我們總可以幫上一點忙的。”周姑姑的承諾不可謂不重！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竟然就這樣輕易地許下諾言。

“謝謝姑姑！”林愛芒卻只是深深感激。

“教畫畫的老師，如果是國畫，我還可以教一教，素描色彩這一些，倒是要問問其他人了。放心，我會盡快找老師的。”

“姑姑，我代小梅謝謝您！”

“你這孩子。好了，去練字吧。”

林愛芒專心練字不提。

等到周秉宏幾人從樓上下來，幾位伯伯也告辭回家，周秉宏才帶着林愛芒到樓上去，開始給林愛芒講課。

不過，林愛芒沒有想到的是，周秉宏給她講的，竟然不是書法，而是《三字經》！

看着林愛芒疑惑的樣子，周秉宏笑着說：“奇怪？不奇怪，所有的知識都是相關的，不學好國學，怎麽能夠學好國學精粹書法呢？”

林愛芒一凜，恭敬地點頭說：“師父教的是。我一定會好好學習《三字經》。”

可是等到林愛芒打開書一看才知道，這本書全都是繁體字！

周秉宏也不急，逐字教林愛芒認識，認讀。

林愛芒畢竟是一個三十歲的人，她學習狀态非常好，非常專注，所以，認識這些字的速度很快。不過，不認識也沒有關系，她逼着自己背下來，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