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烏合之衆（捉蟲）

那張臉太熟悉了，每一個細微的表情，李尋歡都能明白其中含義。他看着龍嘯雲在客棧大堂中一眼鎖定自己，接着看到他身邊的白衣劍客，在極為短暫的思考之後，流露出精湛的驚訝。

從這個人走進客棧的那一刻，李尋歡就知道他的目的絕不單純，他接下來的每一個反應也都在預料之中。然而李尋歡猜透了龍嘯雲，自己卻沒像龍嘯雲以為的那樣表現出敵意，甚至連表情都沒有變一下。

空氣有一瞬間仿佛凝滞，事情的發展沒有按龍嘯雲的劇本走，戲卻還要演下去。沒有李尋歡配合，龍嘯雲飛快改變了計劃，仿佛特別吃驚的問：“兄弟，你怎麽在這？”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就連剛才那零星幾個同樣被當做嫌疑犯的客人也在看着他，李尋歡的目光也一一掃過他們。這些人大部分李尋歡都不認識，當然也有個別非常熟悉，比如正在龍嘯雲身邊的趙正義，比如藏劍山莊的少莊主游龍生。

李尋歡記得這個年輕人，是因為上次被困李園的時候，這個人也逼問過他關于曲洋秘籍的問題。特別是游龍生出生武林世家，總有幾分大家族子弟的驕傲，動黑手的事情他不參與，只在旁邊看着，李尋歡對他的印象也比對旁人更深刻一些。

“李尋歡。”此時游龍生就站在龍嘯雲另一邊，警惕的看着他，好像他随時有可能動手傷人。但其實大家都清楚，這種警惕很沒有必要，如果真的動起手，游龍生根本不是李尋歡的對手。

“幾位這是認識嗎？”捕快們兩邊打量，不是很确定的問。

過去的事情李尋歡不願意多說，龍嘯雲卻一臉複雜，半晌輕輕嘆了口氣。這一聲輕嘆十分有水平，千回百轉間特別有故事，特別意味深長。

果然，他身後立即有人大聲說：“龍兄弟何必還在乎這人。你把他當兄弟，他可怎麽對你的！”

“是呀，這種人表面上當你是朋友，誰知道暗地裏在做什麽腌臜事呢！”

幾十個人紛紛附和，有些是真不知道李尋歡和龍嘯雲之間後來發生的那些事情，有些就算知道也不會說出來。不說，就是要李尋歡孤立無援，讓他就算自己想說，也沒有人相信。

“且不提他是怎麽拐走自己兄弟的未婚妻，曲洋的秘籍也是他帶去黑木崖的，我看他根本已和魔教有了不清不楚的關系！”

這些人越說越來勁兒，李尋歡卻還有心思想，自己和魔教的關系，無非就是在東方不敗的院子裏住了一個月，再清楚不過了。

淩冽寒意撲面而來，客棧裏仿佛突然陷入深淵，所有人都被某種強大力量掐住喉嚨，一個字都不能繼續。葉孤城走到李尋歡身後，一手按在他肩膀上，冷冷盯着眼前衆人：“廢話說夠了嗎？”

白衣，烏鞘劍。

葉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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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來之前就聽說了李尋歡一路和白雲城主同行的事情，不過他們的探子不夠稱職，并沒有打聽到這兩人是一起從黑木崖下山，也不知道他們一路都住在一間屋裏。于是衆人自以為找李尋歡的麻煩，并不阻礙白雲城，葉孤城那性格，肯定不會管閑事。

現在葉孤城就站在李尋歡身後，表明了是站在他那邊，衆人面面相觑，心裏有了畏懼，态度也不如剛才那麽理直氣壯。只有龍嘯雲看了眼李尋歡身後的白衣劍客，禮貌一笑：“葉城主，沒想到在這裏遇見您。”

葉孤城冷冷看着他：“我以為你早該想到。”

龍嘯雲一笑，就當沒聽出其中諷刺。他與趙正義對了個眼神，很快就有個沖動的年輕人冷笑着大聲說：“誰能想到葉城主也會和李尋歡這樣的人交朋友，聽說不久前華山派棄徒令狐沖也和你們在一起。葉城主不常出來走動，可不要被有心人利用了，還不自知。我看……”

“我看”什麽，年輕人沒能說完。葉孤城冰冷的視線掃過來，毫不掩飾的殺意立即讓未出口的句子都啞在嘴裏，後背漸漸生出冷汗。剛才趙正義交代他的話立即就剩下一片空白。他還不想死在這呢，而如果再試探下去，只怕試探不出葉孤城對李尋歡到底有多重視，自己先要送命了。

龍嘯雲眼神暗了暗，繼而溫和道：“好了，正事要緊，咱們是來查案子的，其他事情并不重要。”

一直不知所措站在一邊的幾個捕快正想上前，只聽趙正義說道：“我看這案子不用查也破了。”

龍嘯雲配合的問：“為什麽？”

李尋歡冷漠的看着他們，趙正義卻避開了他的目光，或者說避開了他身後的葉孤城，匆匆說出此行的重點：“梅花盜留下的梅花印我們已經見過很多次了，如今這裏就剩下幾個嫌疑人，而他們中除了小李飛刀，又有誰可以做出那樣的印記？”

的确，大堂裏的嫌疑人只剩下5個，其中兩個雖然會武功，卻在江湖上毫無名氣，更不可能使出梅花盜那樣精妙的輕功。葉九還是個小少年，梅花盜那些事情根本不可能是他這個年紀可以做的。葉孤城只用劍，何況白雲城主如果想要女人，什麽樣的美女沒人送到他面前。只有李尋歡的飛刀最有可能弄出那聞名武林的梅花印，他本人剛好又是一個浪子。

趙正義的話一出口，本該引起衆人的議論，然後跟他一起讨伐李尋歡。然而除了大堂裏另外那兩個嫌疑人松了口氣，客棧裏沒人給出期待中的反應。也許有人想要認同趙正義的說辭，但也不敢在葉孤城面前，對他明擺要保護的人不利。

有人已經在隐晦的流露出不滿之色。如果到這裏之前，龍嘯雲說清楚要面對的不止有李尋歡，還有一個葉孤城，他們也許根本就不會來。梅花盜是不是李尋歡還沒有定論，他們也只是懷疑，不至于為此招惹白雲城。

可很快龍嘯雲就發現，葉孤城是個問題，但不會給他們的計劃帶來絕對阻礙。

事實上如今的情況對葉孤城來說很好解決，只要他出手，這裏又有幾個人能活。他到現在還沒有拔劍，只因為李尋歡必然不會願意幾十個人因為一場利用，不明不白的送命罷了。

真有意思，葉孤城也會有束手束腳的一天？

龍嘯雲眼中露出興奮，表面上卻做出痛心疾首的樣子，接着趙正義的話問下去：“兄弟，你說句實話，梅花盜真的是你嗎？”

客棧大堂裏站着幾十個人，顯得比任何時候都要擁擠，掌櫃已經趁人不注意偷偷溜到後院，扒在門口往裏張望。他的目光落在那個文弱書生一樣的公子身上，等着他的回答，所有人都在等他的回答，唯獨那人自己不疾不徐，看着龍嘯雲的目光中沒有怨恨，也沒有憤怒，只是失望，非常非常的失望。

“我不是梅花盜。”李尋歡看着龍嘯雲的眼睛這樣說。

龍嘯雲目光閃爍，趙正義已經幫他開口，大聲冷笑：“你說不是就不是？”

李尋歡：“既然不信，何必問我。”

他冷漠的視線讓趙正義想起在李園的那幾天。那是他這輩子唯一一次将李尋歡踩在腳下，可即便那時，一身狼狽的李尋歡依舊仿佛在俯視他，而他在李尋歡面前也還是個上不了臺面的小人。

他難道永遠都在踩在我頭上？不！當然不！

趙正義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梅花盜再次出現的時候，已經有人在懷疑你了，人人都說你在黑木崖上，可魔教中有人見過你嗎？你根本就沒辦法證明自己無辜！”

李尋歡覺得好笑：“就算魔教中真有人見過我，你還要請他們來做證人不成？”

“你！”趙正義指着他，說不出話。想罵人，葉孤城雖現在還沒有出手，卻冷冷看着他，也許正等待他自己找死。趙正義憋了半天，硬是憋不出第二個字。

烏合之衆而已，葉孤城站在這，不必動手也足夠震懾了。李尋歡嘆了口氣，不想繼續耽誤時間，拍拍葉九的胳膊，示意他們可以準備走人了。然而葉九卻一臉驚嘆的看着對面，好像有什麽了不得的東西。

李尋歡再次回過頭，人群向兩邊散開，一名美豔絕倫的女子從後走出。這女子一出現，剛才還被葉孤城吓破膽的衆人就像突然打了雞血一樣，握兵器的手都穩了許多，似乎十分想在這名女子面前留下好印象。只可惜女子看都不看他們，目光先落在葉孤城身上，仿佛帶着鈎子般轉了一圈，在葉孤城皺眉時挪開視線，又看向李尋歡，嘴角勾起個淺淺的笑。

她一笑，那張本就動人的臉上又多了幾分光彩，幾個不經事兒的小年輕一下就看癡了。只見這樣一個值得人人追捧的大美人盯着李尋歡盈盈一笑，輕啓紅唇：“諸位何必着急，如今一切還沒有定論，要說李尋歡就是梅花盜，我倒覺得有些牽強呢。”

作者有話要說：  葉城主：不想動手，非要逼我動手，唉，太難了。下一章殺人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