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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的意大利門神佐夫就認為撲點球不是一項可以通過訓練提高的技術，因為門将總是會在撲點球時賭一邊，關鍵時刻需要的是直覺，而非技術。楊初抱肩站在場邊，也替黃文軒捏了把汗，想起來球隊之前做過的統計數據，在黃文軒出場的所有比賽中，點球撲出率是百分之二十一，因為坑貨周旭，今晚這項數據注定會被改寫，但百分點後面的數字是提高還是降低，她心裏也沒譜，因為，撲點就像是俄羅斯轉盤。

電視機前，趙劍非拎着聽啤酒，轉過頭沖書房裏的顏铎喊道：“僞球迷最喜歡的環節來了，點球呀，要不要出來看看呀？”

書房的隔音效果并不好，就算關上門，電視裏解說員激情的聲音還是能夠聽見的，僞球迷顏铎其實一直沒怎麽看進去書，賽場上發生了什麽他早都聽見了，此刻被趙劍非這麽一吼，忽然想起那天黃文軒對他說過的話，他說他覺得跟隊友們不是一個整體，他說他們之間少有配合，他說他多數時候都感覺自己是孤單的。此刻，他站在球門前，會感覺到孤單嗎？等顏铎意識到的時候，他發覺自己已經在向客廳走去。

“少看點腦殘小說，年紀輕輕，暮氣沉沉。”趙劍非沖顏铎翻着白眼數落起來。

“你就是不看也一樣腦殘。”顏铎沒好氣地回敬道，目光卻緊緊地盯着電視屏幕。

鏡頭正給到黃文軒，他是一個彎腰下蹲的姿勢，注意力都在對方罰點球的七號球員身上，一雙眸子黑沉沉的，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前面。高清的畫面下，他的發絲、鼻尖上的汗粒都纖毫畢現，他的面色卻沉靜到了極點，他把情緒打包隐藏得很好，讓人什麽都看不出來。

顏铎覺得胃口被一只五形的手揪着，驀地抽搐了一下。

随着裁判的一聲哨響，對方七號助跑，皮球飛起，黃文軒縱身向球門一側躍起，皮球被撲出橫梁，從球網上方飛出底線。

趙劍非握拳忍不住歡呼了一聲。

球場上，周旭第一個飛奔上去抱住了黃文軒，把人高高舉了起來，剛被放下來，其他隊友們又一擁而上，将他淹沒其中。

轉播的鏡頭依次給到教練組、看臺、對方球員，然後又給了兩個其他角度的回放，再回到比賽上，球已經開到了半場。

“怎麽樣？厲害吧？”趙劍非邀功似地望向顏铎，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顏铎在沙發上坐下，拎起一聽啤酒，用打着石膏的右手捏住瓶身，左手拉開蓋子，喝了一口才說道：“又不是你撲出來的，有啥可高興的。”

“诶，我來開啊，你胳膊還沒好呢。”

顏铎微微仰起脖子又喝了一口，酒在舌頭下面轉了一圈，滑入喉嚨，然後他轉過臉很欠揍地向趙劍非挑眉揶揄道：“你家電視啥時候能續上費？你要實在沒錢，要不我先幫你把欠費繳上？”

“……”趙劍非思想掙紮了一下，忍下一句國罵，拍了拍胸脯理直氣壯道：“老子有錢，就是忙忘了。”

顏铎收回視線，仰起脖子又灌下一口酒，望向電視，繼續不溫不火地打擊趙劍非，“嗯，你是挺忙的。”

“……你以前也不這樣啊，怎麽就變成這樣了啊？少年，這些年你到底經歷了啥？”趙劍非半開玩笑地說道。

顏铎倏地側眸看了他一眼，只是他眼底暗沉的光芒一閃就消失了，繼而他眯起眼笑了笑，很欠揍地說：“你猜？”

趙劍非怔了怔，咧開嘴笑了。

顏铎以前确實不是這樣的，現在的他像是自帶結界，那個結界看着滴水不漏穩妥的很，可趙劍非總是疑心那壁壘森嚴裏藏着天大的秘密，他帶着疑惑與好奇靠近這個人，想從他嘴巴裏撬出來一點什麽，可這個人嘴巴緊的很，臉皮也厚的很，當你觸及到他的逆鱗時，社交禮儀那套東西在他那裏仿佛根本不存在，他也懶得找什麽冠冕堂皇的理由給你維持表面的和氣，他會清楚的讓你感覺到他的不悅。

他在結界後明目張膽的與你對視，帶着警告的意味，如果你選擇繼續越界，他不在乎立即翻臉。

趙劍非因為知道，所以更加不敢。

（轉）

回到桐城，球隊給大家放半天假，隊員們在機場就地解散，各回各家。

楊初拖着行李箱追上黃文軒，“直接回家嗎？”

“嗯。”

楊初張望了一下四周，确定沒有別人才說道：“那個號碼要不我幫你拼吧？你中文不好，拼起來吃力也是正常。不過這樣的人，說消失就消失，你要不要好好考慮一下？”

黃文軒扶着拉杆箱的手柄，低頭沉默不語。

楊初也不好再多說什麽，“其實，那個......你也別胡思亂想，沒準就是忘了QQ密碼，我就經常忘掉密碼。”說完之後，她自己都覺得這個安慰很無力。

“嗯。”黃文軒悶悶的應了一聲。

（轉）

這個周末桐城大雨，賽程卻不因天氣和人的意願而改變，如期進行。

因為狀态不好，周旭這一場并沒有首發，此刻他裹了一件厚外套坐在替補席上跟坐在旁邊的楊初有一搭沒一搭地就場上形勢進行閑聊，聊着聊着就聊到了上一場把他從輿論巅峰拯救下來的黃文軒身上：“軒子回去得感冒了。”

因為主場優勢與實力懸殊，XX隊今晚的比賽無論是場面上還是比分上，目前都處于領先，對方幾乎很難推進到XX隊禁區前沿，這種情況下，門将一直處于待命狀态，再加上中雨，又有風，現場氣溫已經跌至二十一攝氏度，其他球員還好，一直在活動，身體是熱的，門将卻等同于站着淋雨，楊初思忖着黃文軒最近的精神狀态，低頭看了一眼腕表，有些憂心地說道：“加上補時，差不多還有三十分鐘。”

一側的教練跟助理教練用葡萄牙語大聲地讨論着戰術。球隊的翻譯小梁在旁邊凝神細聽，完了向周旭轉達：“庫帥說GZ隊一直打我們左路，程濤那邊有點吃不消，讓你熱身準備上場，雖然現在領先兩球，但還是要攻出去，後防不能再往後收縮了，還有你身上已經累積了三張黃牌，教練讓你注意一下動作幅度，再吃黃牌下一場就得停賽了。”

相處久了，葡語周旭其實也能聽個七七八八，不過為了不出錯，他還是認真地聽完小梁的轉述，這才脫了外套，往一側的田徑賽道上往返跑熱身。

趙劍非晚上沒有再來蹭電視看，不知道是補繳了費用還是在忙，顏铎甩脫掉做為一名有自尊心的僞球迷的偶像包袱，不用再躲在書房裏旁聽，特別放飛自我地靠在客廳沙發上，一邊喝着啤酒一邊看球賽。

他看得是本地的一個電視臺，兩個解說員自然是站本地球隊，立場很分明，由于本地臺沒什麽外地人看，所以兩人言語間也沒什麽顧忌，毫不掩飾得意的口吻。

女解說語氣輕快地調侃道：“黃文軒回去要感冒了。”

顏铎看了眼窗外想，“今晚雨是挺大的，現場氣溫應該不高。”

男解說笑着附和道：“是啊是啊，一整晚都沒有幾個鏡頭，回頭女球迷們該不樂意了。”

顏铎不屑地想：“庸俗，我們軒軒才不關注女球迷樂不樂意呢。”

女解說：“說起來XX隊今年夏季的引援很成功啊。”

顏铎覺得自己就要變成自帶吐槽功能的彈幕了，“廢話。”

男解說：“是啊，我記得小黃在荷甲的時候就是穿22號球衣吧？”

女解說：“對啊，一直都是這個號碼。”

男解說：“這個數字對他有什麽特殊含義嗎？畢竟門将很少有穿這個號碼的。”

顏铎僞球迷屬性暴露出來：“真的沒有其他門将穿這個號碼嗎？”

女解說：“确實是這樣。不過據我了解，22號是他的生日，他也是我們大摩羯座。”

顏铎心想：“糖糖好像就有一本星座指南。”

男解說：“原來是這樣啊。”

女解說：“場邊是準備換人了嗎？”

男解說：“嗯哼，讓我看一下，換上去的是……6號，嗯，是周旭。”

顏铎記得周旭，忍不住想：“他上去不會再送對方一個點球吧？”

女解說：“上一場比賽周旭犯規送點，多虧了黃文軒啊。”

顏铎覺得與有榮焉，吝啬地露出一點笑意。

男解說：“是啊，賽後周旭還特意發了一條微博。”

女解說：“我也看到了那條微博，他深夜發博感謝黃文軒，也是個性情中人啊，就是黃文軒沒有開通微博，也不知道隊裏有沒有人告訴他這件事。”

顏铎想：“原來他還沒有開微博，難怪搜索不到他的賬號。”

……

兩個解說繼續你一句我一句地叨逼叨，顏铎握着易拉罐的手慢慢擱在了膝蓋上，他望向客廳盡頭的落地窗，窗外風雨如晦，水滴敲打着玻璃，在窗上留下一道又一道水痕，漣漪似的。

他的思緒忽然變得很輕很軟，飄飄蕩蕩，不受約束。

那晚暮色昏冥，他低垂着眉目研究說明書的神情再次浮上顏铎腦海，他聽見自己在心頭重重地嘆息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