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假話
第47章 假話
第二天喬玉醒來的時候, 天已經大亮了。
他感覺臉頰上有點癢,又有點疼,閉眼摸了好半天才爬起來才抓到鏡子,瞧見自己左半邊臉紅了一小片,有好幾個紅點點, 也不像是蚊子咬的。
喬玉緊張地從床上蹦跶下來, 一不小心扭了腳,也不是什麽大事,就單腳蹦蹦跳跳往景硯的屋子裏去了。
景硯起身接住單腳瘸腿的小廢物點心,問他:“一大早的, 着急什麽。”
喬玉的眼底濕漉漉的,睫毛抖得厲害,努力往景硯腦袋下鑽, 指着自己的左邊臉頰,“這,這個是什麽咬的?早上起來忽然就有了。”
景硯垂眸, 正是自己昨天咬過的地方。他雖長到二十歲出頭,可太清宮冷冷落落,他對情愛雲雨之事也無興趣,所以半點經驗也無。而這種本事又不能從書上習得,他才咬完的時候仔細瞧過, 并沒有什麽變化, 而且很輕。沒料到過了一夜,反倒紅腫了起來。
不過他還是很鎮定糊弄道:“大約是天太熱, 上火了的緣故。”
喬玉本能地相信他,可又忍不住回嘴,“那痱子會長到臉上嗎?會不會是毒蟲?我早晨起來,好像看到窗戶沒關。”
前些時候他睡覺貪涼,總是偷偷開窗,景硯勸不住,就吓唬他,說是夏日毒蟲太多,晚上會追着人的味道從窗戶外鑽進來,因為口喙有毒,咬一口就不容易好,到時候會留疤。
喬玉到底是世家子弟,對臉面看得還是很要緊的,被吓得每日都老老實實關窗睡覺,不敢貪涼了。
景硯的笑容一怔,摸了摸他的臉頰,流連于那幾個紅點,指尖是冰冷的,與那一處的溫度相差極大,很認真篤定道:“不是什麽毒蟲。”
喬玉問:“真的嗎?”
景硯忽悠他,“自然是真的,那些毒蟲沒有能咬出這種形狀的。你別怕,什麽疤痕都不會留下,一點也不會。”
別的毒蟲,只不過是為了吸血,而昨晚咬他的卻不同。
他想把甜甜的喬玉整個兒都吃了。
喬玉看着景硯的面子上,勉強信了。又背過身,逗弄起了除夕。
除夕才醒沒多久,它在貓中年紀不算小了,還是特別愛嬌,軟軟地用舌頭舔着臉,貓舌頭很長,連鼻子都能舔到。
喬玉歪着腦袋看着除夕,除夕也歪着腦袋看着他,一人一貓的動作驚人地一致,為了保持這種一致,喬玉也嘗試着舌頭伸長,努力往上舔,他以為自己做不到,沒料到卻真的夠到了,就像是一只不知所措的小奶貓。
景硯看着他的後背,喬玉依舊很瘦,他天生吃不胖,背後的骨頭稍稍凸起,透過薄薄的衣衫,能很清楚地看到肩胛骨的形狀。
像一只展翅的蝴蝶。
景硯不知想到了什麽,興許是昨晚,又或者是從前,微微阖上了眼。
宮中禁野貓亂跑,除夕很少能見到同類,非常孤單寂寞,于是很熱情地教起了小奶貓喬玉,還有點嫌棄喬玉的舌頭太笨,舔不到更上頭,自己躍躍欲試。
它正貼了上去,打算伸舌頭的時候,卻被景硯拎住了致命的後頸,讓地下一扔。
喬玉有些疑惑,迷迷糊糊地望着景硯,還不明白是怎麽回事。
為什麽呢?
景硯沒忍住,點了點喬玉的鼻子尖,濕漉漉的,潮濕而溫熱,似乎還黏答答的,叫他一碰就移不開手。他用拳頭掩住唇,咳嗽了一聲,偏過頭,輕聲道:“你臉上還有紅腫,不能随意被貓舌頭碰上,再不仔細些,就更嚴重了。”
喬玉皺了皺眉,又傻又天真地相信了景硯的話。
景硯略嘆了口氣,他今天講了太多的假話了,太多了,多到數不清。
還都是騙小傻子的。
因為今日是元德帝生辰,禦膳房忙成一團,預備的酒席差點上不了,太監所調派了許多人手過來。太清宮這樣 不去的少數,也撥不出人手專門為他們做飯,只好就分些做多了的菜色,不過這也足夠了。
不過大約是太忙了的緣故,禦膳房擠了太多人,也分辨不出誰是做什麽的,喬玉被當成了拉開幹活的,因為模樣生的好看體面,臨時被頂替去上飯菜。
喬玉是要拒絕的,那幾個小太監就要來當場剝他的衣裳,他實在沒辦法,領了衣服,自個兒去換了。
他純粹是趕鴨子上架,什麽也不會,不過勝在從小在世家長大,儀态很好,絲毫不露怯,倒也真沒出什麽差錯,端着碟子,候在了太乾宮外頭。
周圍都熱鬧極了,文武百官陸續從正門進入,大多攜女眷家屬,喬玉很想瞧瞧,卻不能擡頭。
酒席正式開始前,喬玉跟着掌事們一同進去了,他偷偷擡眼,瞧見元德帝端坐在最上頭,不過是一團模糊卻威嚴的影子。
是這個人逼死了陳皇後,讓太子落到現在的地步的。
喬玉很讨厭他,即便天下人都想從元德帝那裏得到好處,他都不樂意沾染一分一毫,怕弄髒了自己的手。
元德帝旁邊的位置是空着的,再往下一列坐滿了後妃,為首的是頭戴鳳釵,身着水紅色紗裙的馮貴妃,她懷裏摟着不安分的景寧,滿臉堆着笑,如同後宮的女主人一般招待起來了。
這麽些年來後位空懸,馮貴妃執掌鳳印,幾乎全是有實無名的皇後了,無人敢怠慢她,卻也無人敢在她面前提皇後這件事。
喬玉跟着前頭的人放置菜碟,原本輪不上他去馮貴妃那麽前頭,可偏偏景寧打翻了一碟糖果子,正好是喬玉手裏端着的。
一旁的掌事給喬玉使了眼色,他頭皮發麻,也不得已地去了,跪伏在桌前,将瓷碟雙手捧了上去。
馮南南原先只哄着景寧的,無意間瞥了喬玉一眼,心頭一驚,卻再移不開眼。
他長得,長得同馮嘉儀太像了,因為是男子,又多了些當年只見過一年的喬家人的模樣。
馮貴妃幾乎忘了所有的一切,全部的心力都放在了那個端菜的小太監身上。景寧吵鬧的更厲害,又要掀桌子,馮貴妃漫不經心地哄着她,卻沒錯開眼。
這世上沒有那麽多巧合,她比誰都清楚。
喬玉沒想過只這麽一眼,馮貴妃就能将自己認出來。馮家多美人,還總是美得與衆不同。而喬玉的記性也算不得太好,許久未曾見面,連父母在他心中都是模模糊糊的印象,何況是馮貴妃,瞧不出來兩個人有什麽相同的地方。
他對宴會上的飯菜和雜耍都很有興趣,偷偷摸摸瞧着憋笑了好久,半點也沒察覺到。
倒是稱心在上頭巡查的時候,剛想着捉到了個不規矩的小太監,仔細一看,原來是喬玉。
稱心不動神色地順着目光望過去,那頭坐着的正是馮貴妃,這是最麻煩的一種情況。
他頭疼地想着宴會一結束,就得把喬玉弄出去,還得将馮貴妃糊弄過去。
想到這裏,他叫了身旁的小太監,吩咐了一句。
酒宴過半,正到了獻禮的時候。朝中百官都絞盡腦汁,送上自己以為最合元德帝的禮物,元德帝沒表現出多喜歡,都叫人鎖在庫房裏了。
剩下來的便是宮中後妃皇子皇女們的禮物。
原本按照長幼有序,景旭送完了大周山河錦繡圖就該到了景鴻,可他微微一笑,說是一份厚禮,不若等兄弟姐妹們都送完了再呈上來。
元德帝允了。
到了最後,景鴻帶上了兩個老婦人,年歲不一般大,可都滄桑極了,似乎下一刻就會死過去。
直到他瞧見了那個年輕着的女人從袖口裏掏出一樣東西,才忽然變了臉色。
景鴻朝他一笑,這可真是一份大禮。
無論是對他的哥哥,他的父親,他的母親,甚至是自己,都是絕無僅有的好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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