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夜雨論敵
話說圓智又道:“那婦人不是賀家莊裏人,而是白水村裏一個孀婦,人人喊她葉寡婦。葉寡婦家中沒有勞力,只帶着一個小兒度日。
田地荒蕪,她欠着賀家莊的田租,也怪賀家收帳的下人不曉事,幾番去她家催讨,逼得太急。這葉寡婦羞憤莫名,是而端午節那夜,自己吊死在賀家莊石門上。”
和尚覺得古怪,但不打斷這話頭。
圓智繼而道:“賀家莊惹上人命,怕官府追責。這賀家老二賀瓒,又是做着刀筆吏的營生。他暗暗寫下一則狀紙。
當中一句訟詞寫道‘八尺門高,一女焉能獨缢?三更雨甚,兩足何以無泥?’。因着這一句點晴之筆,官府又是推脫辦案的,只斷了個‘移屍圖害’,賀家莊便脫了幹系。”
阿沅聽得仔細,一個婦人自缢高門,若沒有椅凳墊腳,确是蹊跷。
更何況一夜雷雨,她不是賀家莊上人,足下如何無泥?
還有一問,這葉寡婦家有幼兒,怎抛下不管,自去懸梁?
此時和尚微微笑道:“是否移屍圖害,并無定論。但此案定有隐情,官府确實草率。”
浴堂門吱呦開着,阿沅仍穿着舊衣裳,手上握着寸步不離的劍,秉一盞油燈。
圓智指個路道:“姑娘穿過這門,轉過右廊下,往北邊耳房歇息。”
阿沅也不多問,手護着火,緩步而行。
她先是穿過角門,庭院裏一池放生紅鯉,此時夜雨落下,打得萍碎。廊下的阿沅不經意,那夜風已吹滅油燈。
她只得踏黑走路,幾步轉過廊下,又進一道門,隔牆的栀子花香透來,她駐足片刻,夜雨潇潇,拂面的雨絲,冷露泠泠。
但她覺得這雨裏摻着香氣,并不那麽冷。她留意镂空牆邊,栀子花被風雨打着晃兒,那花枝被摧折得簌簌作響,有些素白消瘦。
正此時,隔牆那廂房,點起一枝燭火,大概也是借住在這城隍廟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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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聽得熱熱鬧鬧,不止一人說話。
當中一個男子,曼聲道:“我等久不曾相聚,花娘你該添酒助興,豈是吝惜酒錢?”
一女子笑答道:“往日在大漠,你喝老娘的酒還少麽?此時嚼舌頭,果然忘恩負義!”
又有一位少年郎的聲音,道:“樂放前輩,你莫挑秦姐姐的錯處。秦姐姐曉得要與霍珍重逢,來城隍廟的路上,已買下一大樽青花瓷老酒,放在廊下,正為飲酒歡聚。”
這少年聲音聽着耳熟,阿沅一忖,已知是趙洵手底下的紅粟劍小乙。
那叫樂放的,依阿沅所知,想必是江湖上有名的鬼琴樂放。此人慣着黑衣,古琴作兵器,弦起魔音,殺人無數。
而慣與他為伍的,有一位綽號蛇媒的秦氏花娘。秦花娘驅蛇功夫精湛,死在她蛇毒之下的英雄,也不在少數。
這兩人都是江湖成名之輩,卻自五年前,再無消息。
樂放此時笑道:“倒是我錯怪花娘,實是老友重逢,歡喜得昏了頭。”
秦花娘笑問道:“你怎麽也曉得霍珍在此處?”
樂放道:“實是一樁巧事!我自揚州城官道上過,瞧見天上一對海冬青,一如烏雲,一如香雪。我認得真真的,那對海冬青不正是霍兄的寶貝麽?
我心內大喜,追着特來完聚。不料又與花娘、小乙相逢。不知花娘你又如何尋得霍珍?”
秦花娘則笑道:“當年一別,我四處浪跡。今日正巧路過這七柳鎮,看龍舟賽會熱鬧,便也湊睐瞧幾眼,沒想到奪魁的竟是霍珍兄弟!心下不由大喜,特地買酒,圖着一聚。”
幾人講論得頗有興頭,不多時,秦花娘推開房門,自去廊下,拍開一樽酒壇泥頭,将酒傾倒進大盆,又拿杓子舀着酒水,盛進酒壺,上爐子,一注一注地燙起酒來。
隔牆的阿沅曉得是武林同道,四位雲集,都是高手。
她無意驚動,是而屏息,正要走,卻聽得那樂放道:“小乙,你又怎知霍珍在此?”
小乙道:“我特奉公子之命,來探望霍珍。”
樂放一聽,驚道:“公子在何處?”
連那廊下燙酒的秦花娘亦是一驚,向窗問道:“少主竟還活着?”
小乙笑道:“少主确還活着,如今住在揚州城西筱園。千裏無痕常步影、陸青,還有咱逍遙樓門下諸多前輩,都來投奔。只是公子似另有所圖,并不着急召集門下弟子。”
逍遙樓雖滅,但豪英盡在,蟄伏多年,必有考量。
“原來如此。”秦花娘道。
樂放卻問道:“霍珍兄弟,你怎不在筱園陪伴公子,卻在七柳鎮徘徊?”
那個獵戶霍珍答道:“我早已禀了公子,往日有一個舊敵,留連在這七柳鎮附近。我一日不殺此人,一日不向公子覆命,是而,并不貼身伴着公子。”
樂放奇道:“你怎知這仇敵還在此處?”
霍珍道:“三年前,我與他在洛陽東城門相逢,與他死戰。他吃我三枚刻骨釘,釘上淬了藥,情知不敵,一路南逃。
我那一對海東青便一路追蹤,追了半月多時候,追到這揚州城附近。我料定那仇敵躲在此處不去!只是日過一日,他遲遲不肯露面,我又尋不到他蹤跡。
這萬竹嶺,又有許多虎狼傷人,我索性就在此處做個獵戶,細細訪他。這三年來,不知他使了什麽詭計,躲在何處,我竟遍尋不獲!”
小乙道:“公子有意來七柳鎮尋這舊敵,也正好與秦姐姐,樂前輩相聚。”
秦花娘此時已燙上酒來,又歡喜又嘆息道:“多年不見公子,也不知公子的身子骨如何了?難為他不會武功,當年竟還逃得一命。”
霍珍此時忿然道:“當年,若不是我等不在樓中,逍遙樓又豈會輕易陷入火海?”
樂放亦冷聲道:“那批賊人趁着我等四散江湖之際,他便來襲!還一舉攻破九重八卦陣!若沒有內賊,裏應外合,怎令人信服?”
秦花娘道:“聽說那陣法是被神機門一個叫顧沅的賤丫頭所破!這丫頭忒不要臉,心地又不知狠毒到了什麽地步!只為了倒貼男人,竟拿我們逍遙樓的數百條人命作陪!老娘咒她腳底生瘡,頭頂流膿,不得好死!”
牆外阿沅聽得這一句,後背發涼。
若他們家少主知曉她就是顧沅,還會輕易将那逍遙令相贈麽?
阿沅思忖片刻,有些寂然。
此時,那小乙道:“幾位前輩莫要心傷,我觀少主言行,當年來龍去脈,他早已查清。仇敵再多,只待逐一擊破。”
樂放亦慨然道:“是了!少主既還在,我等也在,何怕仇敵?逐一殺盡便是!”
這四人說得痛快,飲起酒來,又說些江湖舊事。
阿沅怕久留生事,轉身要走。
誰料她腳下絆着一物,定睛一瞧,只見廊下梁柱間,盡是毒蛇,嘶嘶吐信。
阿沅連忙點足一掠,掠進雨中!
此時電閃雷鳴,光照之下,阿沅才知花香滿庭,游動的斑斓毒蛇亦滿庭,怪道逍遙樓中人,暢談無忌,不知何時布下的蛇陣,她竟全然不曾留意。
門內秦花娘見機,曉得她的毒蛇被驚動,已趕出房門,轉過這邊庭院!
迎面只見一個白衣丫頭立在庭中,不由喝道:“哪來的賊丫頭!竟敢偷聽老娘說話!”
此時,霍珍、樂放、小乙亦趕了過來。
小乙與阿沅打個照面,才要勸阻秦花娘等人。
黑衣樂放卻是個急性子,抱着懷裏的魔琴,指間扣緊七弦,笑道:“可惜這丫頭年紀輕輕,卻如此短命!”
霍珍亦是冷笑,道:“短命又有何妨,能死在我等手下,也是她的造化。”
他指間藏了三枚刻骨釘,只消一道勁風,也能送阿沅上路!
阿沅倒不知自己何德何能,勞三位前輩聯手?
若喪命此處,和尚收屍時,想必也會訝異她身上傷痕離奇。——蛇毒、骨釘、五髒六腑震裂……
阿沅想到此,不由微微一笑。
秦花娘不由叫道:“你這賊丫頭,死到臨頭,還敢譏笑我等!”
說着秦花娘綠袖一揮,那些毒蛇血口尖牙的,飛竄來,如萬箭齊發。
阿沅見機,點足一掠,才躲到一旁,腳邊又有毒蛇纏來,她不耐煩,又厭惡那蛇血沾着她的寶劍。
躊躇之際,樂放已撫琴揮弦,魔音有如千軍萬馬奔騰,震蕩而來!
阿沅索性飛身一劍,直刺向樂放!霍珍見機,掣出腰刀來擋!刀劍擊鳴,金火淬光!
阿沅曉得久留吃虧,身法急轉,腕上劍花一旋,砍向廊柱!
只一剎那,屋檐轟然倒塌,逍遙樓四人急忙縱身而逃!
茫茫雨中,阿沅已借機飛身而去!
那三人還要去追,小乙連忙攔道:“她與少主相識。”
樂放奇道:“她是何人?不該是無名之輩。”
小乙嘆氣道:“小乙聽陸青提過,她是少主心上人兒。前輩們傷了她,可是自讨苦吃。”
秦花娘聽了,奇道:“少主素來不留心男女之事,你說這話可有憑據?”
小乙又道:“陸青親眼所見,公子将逍遙令巴巴送給這位姑娘,以作讨好之意。”
三位護法聽得這節,不免詫異。
樂放卻冷笑道:“公子要受用女人,大把的銀子供他使費,何必用逍遙令打動芳心?”
秦花娘道,“那定是愛慕得緊了。”
霍珍嘆息道:“往日公子的心思,既不在武學,也不在女人,難得他如今也肯開竅。”
良久,四人望向夜雨,默不作聲。
忽而,秦花娘道:“那姑娘有幾分顏色。”
小乙道:“劍法精妙。”
霍珍道:“風姿尚可。”
樂放則道:“她的身段曼妙玲珑。”
三人側目望向樂放……公子的女人,你也敢看身段?還看得那般仔細?
作者有話要說: 有沒有一點禁忌之戀的感覺?
趙洵:你……真的是……顧沅?
阿沅:嗯。
趙洵一抹淚,扭身狂奔而去。
------------放心,我已經過了玩狗血和玩虐戀的年紀了,不會有這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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