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與幫工的較量(2)

芸娘自認在工錢上給的十分優渥,想的也是培養幾個死心塌地的女工,能将這胸衣的買賣長久的做下去。

她起身拍了拍了衣襟,冷着臉道:“依我說,就連這幾件我也不收了,留着自個兒玩罷。”

轉身便拉着石伢往院外走。

那婦人慌忙追出來,商量道:“那只加一成呢?”

見芸娘并不停步,直着嗓子喊道:“小丫頭,你回去問問唐掌櫃哇?說不定他會願意啊?”

小丫頭?指望的上的時候叫人“心肝命”,指望不上了叫人“小丫頭”?

芸娘轉回身,嗓音稚嫩卻強硬:“這件事上,我這個丫頭能做主!”

那婦人卻忽然一陣風的跑到她面前,往路邊一坐,扯開了嗓子便呼天搶地的嚎哭起來:

“我那苦命的阿花哦,你娘沒法子給你置辦八擡的嫁妝,你嫁過去要受夫家的笑話啊——”

“賊漢子啊,你走的那樣着急,留下我們孤兒寡母被人欺辱啊——”

“小狗崽子還沒長成人,就能坐到我頭上拉屎拉尿啊——”

芸娘活了兩世,自認已算潑婦,卻實在沒和真正的潑婦打過交道,一張臉不由漲的通紅,連連退開兩步。

想要轉頭便走,周圍鄰家已有人被那哭喊聲招惹了出來,正站在路邊指指點點。

她歷來便是個不願受委屈的,又怎能被這潑婦的幾聲嘶吼要挾,眼風掃到零散在院中地上的幾件碗狀半成品,心中頓時有了主意。

她将竹籃往石伢懷中一塞,進了院裏揀出幾片半成品,快步走出,一邊瞧着那潑婦還在不停嘴的演戲,一邊将半成品拿在手中,伸向鄰人們:

“各位大爺大娘、叔叔嬸嬸,我們東家出錢讓這位嬸子做些針線活,布料、絲線一一奉上,可大夥瞧,這都做的是什麽?這是什麽東西?怎麽用?”

各位鄰人哪見過這東西,紛紛奇道:“老何家的,你做的都是些啥?是啥?究竟是個啥?”

芸娘跟着便做出委屈的神色:“她做的這奇怪玩意,毀了我們的布料絲線不說,卻還要我們出錢收了它。誰家的錢是大風刮來的?”

那潑婦聽她竟憑空颠倒黑白,忙一抹臉,吼叫道:“明明是你這個小娼婦讓老娘做成這樣,竟反倒來誣陷我?”幾步爬起來作勢便要打她。

一直呆呆站在一旁看戲的石伢此時反應過來,突然呀的大吼一聲,抱着懷中竹籃便向那婦人沖過去,一頭頂在她的腹中,那婦人頓時打了個趔趄,重重摔在了地上。

這回,伴随着疼痛的嘶吼,她面上的眼淚終于真真切切的流了下來。

而直到現在,卻依然沒有一個鄰人站出來幫這婦人。

芸娘心中痛快,重重的哼了一聲,牽着石伢便走遠了。

那婦人還在背後嘶吼些什麽,她不願聽,也便聽不到了。

芸娘在前世時看慣了競争對手各種惡意競争,所以早有防備,每個工序都至少交給兩個女工。如此她去另一處去,順利收到了雙碗狀的半成品。

進階着她又去了其他幾處幫工家中,将其餘幾處工序的半成品一一收到。

最後連同一大早她阿娘交給她的繡活,一同交到最後兩個女工處。

這些半成品在這兩處會進行最後的縫制鎖邊、訂紐扣。

至此,一批完整的胸衣便能向外銷售,成為某位愛美女子的貼身之物。

待做完這些事情,日頭已經高懸,處處炊煙四起,正是家家戶戶吃午飯的時候。

芸娘看石伢垮着張臉,不由逗他道:“你若是累了你便回去,等下我自己去吃肥腸面。”

石伢一聽,忙擺手道:“我不累我不累,我陪着姐姐。”

她一笑,兩人去了城隍廟門口的一處小攤,各點了一份肥腸面。

為了獎勵他今日保護她的英勇行為,她又為他點了一碗鴨血湯。

兩個小孩吃罷,略略坐了一會,她估摸着青樓裏的姑娘們也該睡醒了,便又帶着石伢往城南處一處名叫翠香樓的青樓而去。

翠香樓在繁華奢靡、美人如織的江寧頂多算二流青樓,其中以做皮肉生意的妓子居多。

而那些嬌而不媚、媚而不俗、賣藝不賣身的清倌人則極少。即便有,既然投身到了翠香樓,也是抱着早晚要下水的意思。

芸娘的胸衣買賣只打進了翠香樓,且只有樓裏的當紅姐兒才有的穿。其他的青樓,雖則偶有在所屬的花舫上賣賣零單,但卻無法堂而皇之的打入其中。

無他,進場費實在太高了些。

而芸娘的這番在後世風靡世界各個角落、每個女人都要人手數件的內衣生意,何以到了古代,就淪落到只能與青樓妓子合作,說出來,卻也要掬一把辛酸淚。

她初初開始做這番生意,先是自己偷偷摸摸做個雛形出來,自然要先緊着自己人,找了個正正經經的日子,送到她阿娘眼前,說了什麽用法。

下一刻她辛苦的成果便被她阿娘丢進了竈膛裏燒成一包灰,并十分嚴厲的批評她:“不知道跟什麽人學的什麽腌臜手段……”

鑒于此她才意識到,這個時代的女性對于美是有極大的誤解,稍微有些個不走尋常路,便分分鐘因“以色侍人、色衰而愛馳”成為一身正氣的世人抨擊的對象。

故此,在這個各家正妻以“賢良淑德”為道德标準、大義淩然接受歲月淩遲的年代,妓子反而成了她的目标客戶群……

實在是造化弄人啊。

她到了翠香樓下,囑咐石伢在樓外等她。

石伢并非第一次跟着她來青樓,卻一次都未進去過,不免流露出向往之意。

她十分恨鐵不成鋼:“這不是正經男人該來的地方,進去的都是壞男人,将來娶不到媳婦兒。”

她反問道:“你可想娶不到媳婦兒?娶不到媳婦兒以後可沒兒子,沒兒子就沒孫子……”

石伢縱然小小年紀卻也知道,娶不到媳婦兒不是什麽好事,便将一顆小腦袋擺動的如撥浪鼓一般。

芸娘便伸手揪了揪他的臉頰,扔給他兩個銅子兒,讓他乖乖等她,千萬不能跟着陌生人走。

這個時辰,翠香樓還未到開門迎客的時間,大門緊閉,角門卻是開着的,給翠香樓送水送菜的夥計正進進出出忙活着。

角門處歪歪斜斜站着一個龜公,正監守着進進出出的夥計,防着他們将翠香樓裏的東西順手牽出去。

有個來送菜的夥計看到芸娘進了角門,便同龜公打趣道:“你們何時也開始收這樣的貨色,等調教好了都猴年馬月了……”

芸娘未曾想今日竟又遇到一人恥笑自己,叉腰大罵道:“去你娘的狗臭屁!竟敢辱你姑奶奶!”

夥計未想到這姑娘如此潑辣,正被罵的一愣,那龜公一個跳起來一巴掌拍到他頭頂:“滾你個蠢蛋子,這可是我們正經的財神爺……”

話畢臉上堆了笑,點頭哈腰過來道:“姑奶奶您來了……”便同往日那般伸出一只手準備接賞錢。

芸娘恨恨剜了那夥計一眼,冷哼一聲,脆生生道:“今個兒姑奶奶心情不好,沒有賞錢。”

昂着頭往前走了。

那公龜無端端少了幾錢銀子的進項,又跳起來狠狠打了那夥計幾巴掌才解恨。

------題外話------

hello,有人嗎?有人在看文嗎?

回聲空洞而悠長——有人嗎?有人在看文嗎?

孤獨的作者看到眼前幾無一人的讀者席位,流下了晶瑩的淚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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