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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幾天,黎母家的保安每天都能看到黎少爺那輛黑色的land rover日常出入公館。

黎父入獄後,名下上億資産全部慘遭凍結。然而當初為重修舊好,他早在婚前就贈送了黎母龐大數額資産以表誠意,并在溫柔攻勢下心甘情願簽訂了婚前財産公證。

如今,黎母名下的巨額財富安然無恙、分毫不受影響。這當然也與她本身知名女企業家的社會地位、政商關聯、納稅貢獻,以及早已通過律師未雨綢缪鋪墊好的防患準備息息相關。

而現在,她分散在外的大批資本,正在蜂擁進入世嘉公司。

……

民警周亦安是在前陣子履行市委領導出行視察的安保工作時,在市長身邊注意到了殷勤的企業家“世嘉董事長杜昌濟”。

十幾年沒見,當年也只是在鄰居姐姐回家探親時偶爾幾次照面,加之身份信息、履歷完全不同,周亦安無法确定這人是否就是當年那人。

于是才會私下借了保安朋友的身份,偷偷出現在那天的酒會上暗中觀察。

“不用懷疑了。就黎總叫他‘周董事長’的時候他那驚慌失措的樣子,這事鐵板釘釘。”

左律師作為一個閱人無數的職業訟棍,看人眼神兒比誰都準比誰都毒。

沒出幾天,更是把那位“杜公子”個人情況摸了個底兒透。

“他最近在外頭養的情婦懷了孕,正在想方設法走離婚程序。”

“只可惜,老婆那邊不願意離——當年這姓杜的一窮二白、屁颠颠入贅,靠着人家家底和岳父的賞識賺了錢翻了身,現在翅膀長硬了就想飛,換誰誰能讓他拍拍屁股就走?”

世嘉董事長杜公子,也算是混跡江湖多年,必然的謹慎性還是有的。

被酒會那晚黎未都一句“周董事長”吓得不輕,從此對黎總的朋友左律師避之不及。

但他不知道的是,一個城市的律師圈子,遠要比他想象中的要小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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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左律師的金牌名號和影響力,整個S市大大小小的律師都巴不得能跟他稱兄道弟、建立業務往來。

于是酒桌上下,幾杯下肚,很多事情也就從“要替客戶嚴守秘密”變成了“這事兄弟我就跟你一個人說,你可不能再跟別人說哈……”

諷刺的是,民警周亦安也從系統翻出來了一份案底,是杜氏夫妻家暴糾紛的出警記錄。

好像是兩人打架,最後女方從樓梯上滾下來了,好在只是輕傷。鬧的動靜挺大,最後在警局和解。

“到底是意外,還是謀殺未遂?有一次成功經驗的話,這事不定也上瘾啊……”

左律師想了想,手指在桌邊一敲,站起身來:“我想點辦法,試試看能不能跟那個女人建立聯系。”

現在貪官落馬,好多都是情婦告密。反目的夫妻之間,往往最容易淘到爆炸性黑料。

……

黎母說過,報複一個人,就要毀掉他最在意、最珍視、用盡畢生追求的東西。

但是對于這種習慣性出軌并涉嫌害死自己發妻,娶了另一個女人又疑似故伎重演的畜生來說,親情、愛情這一類溫暖人心的東西,在他眼裏恐怕屁也不算。

“好在他也不是無欲無求。”

入贅富家女、搶當政界人物們的小跟班,對金錢和權力的無限向往和渴求完全沒有在掩飾呢。

“聽說這個世嘉……也算是他全部的心血。”

紅蔻的手指劃過電腦屏幕。

圖表上清楚地顯示,世嘉董事長杜公子,占據世嘉35%的股權,目前是世嘉最大的股東。

然而這位大股東不知道的是,無數小投資公司正在暗地裏今天買走5%、明天買走7%,一步步蠶食分解整個世嘉。

“這位杜公子最近應該挺開心的吧,突然有那麽多投資公司争着給他送錢。”

貪婪,總能是完美地蒙蔽一個人的雙眼,讓人覺察不到危險。

“何況,就算他謹小慎微隐約覺察到不對,那些投資子公司上面也已經嵌套了許多層的上游産業,根本不可能追溯到我這裏。”

不出半個月,這些小公司的股權數加在一起,就會輕易超過世嘉總股份的50%。

到時候,世嘉最大的股東将神不知鬼不覺地換人。

女仆把紅茶端了上來。一人一杯,杯邊檸檬立在在熱騰霧氣中。

女人用濕巾卸去了鮮紅的唇膏,悠閑地抿了一口:“……對了,美國那邊還沒有消息嗎?”

“我看報道災害挺重的,房子倒了一大堆,有的地方樹都連根拔起來了。希望……別出什麽事才好。”

黎未都指尖一抖,銀色勺子中的方糖像一塊大石頭般砰然砸進杯中。擡起頭來,目光卻很平靜。

“……他知道怎麽保護自己,不會有事的。”

茶水非常燙。

燙得他嘴唇發痛,心情也極其煩悶起來。

……

繁榮直播在美國原計劃拍攝兩周外景。

第一期早在上周于黃石國家公園順利結束,第二期,又馬上緊鑼密鼓地飛去邁阿密海灘争奪戰。

飛機剛剛降落邁阿密機場,氣象臺就傳來飓風即将登錄佛羅裏達的消息,一時間人心惶惶。

美國的飓風災害可不是鬧着玩的,黎未都在大洋彼岸時時每天關注美國天氣,第一時間致電自己家男人表達了擔心。

“沒事兒沒事兒~你就放心吧未都,準備工作已經完畢,囤水囤糧囤了一整個房間、連預防停電的蠟燭都買好了。”

“你是沒看見,這邊超市全部搬空了,面包、水、餅幹,你能想象一個沃爾瑪全部貨架掃光、連片菜葉子都不剩下光禿禿的盛景麽?簡直就跟生化危機喪屍來過了的。”

黎未都皺眉道:“你怎麽聽着還像是有點興奮似的?”

“……”

“是以前沒見過飓風龍卷風,覺得還挺刺激的、還想着到時候伸頭出去看看呢是吧?很危險好不好!每年都死人!紀锴你答應我,一定躲好、出了什麽事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紀锴連忙點頭再點頭,一秒乖巧。

可随後幾天,預告的飓風不僅遲遲沒有登錄,還在海上風向難測地轉了幾個角度。

據說不遠處的墨西哥和古巴人民紛紛遭殃,但邁阿密海灘卻一片風和日麗、悠閑燦爛。

“未都你說這玩意兒煩不煩?說要登陸又遲遲不來,弄得我們拍攝日程延期。本來今天都該回去了的,你看江小白又給我發真人雪戰的圖引誘,再不回去雪都要化了!”

“……你就只惦記着玩雪?”

“不是!比起雪我當然更想你啊!想你做的糖醋排骨和紅燒肉,這邊每天披薩,再待一星期我真的要堅持不下去了!”

“……就只想着吃的?”

“當然更想你。”說着這話的人貼着屏幕一臉真誠,黎總終于滿意

鏡頭轉過大棕榈樹陽光沙灘,藍天晴朗明媚、風景如畫。

“對了對了,你看這個可愛不可愛?我從一個印第安老大爺手裏買的,也給你買了一條。”

古銅色的手腕上,綁着一只椰子貝殼手鏈,雕刻着古文字和一張大大的土著臉,很有當地民族風的感覺。

“那個老大爺神叨叨的,說這個上面刻的有魔法的古文字。保證一輩子幸福白頭到老,我覺得寧可信其有吧,而且真的不貴,買一對兒還送雞蛋花。”

“還有還有,我跟這邊土著學了特別好吃的蜜汁BBQ方法,回去烤給你吃!”

身後一閃而過打沙灘排球的戚揚和另外幾個年輕人,黎未都:“你等一下。”

“嗯?”

“……那邊,那個在角落烤串的年輕人。”

紀锴暗嘆,未都眼神兒和記性可真好!

相比之下,他就遲鈍得不行了,直到這兩天才終于搞清楚——這個叫沈潛的人,他真的已經前前後後見過好幾次了。

第一次是在LU家的店裏,當時這人跟葉氤在一塊他還誇過人家好看。後來又去他們學校裝學生、上他的課。最近的新聞則是朱淩酒店“出軌門”的男主角。

“葉氤以前的經紀人,怎麽混在你們劇組裏?”

“我也搞不清楚。上一期在黃石,他自己開了個越野車跑來探班,哄得寶妮姐她們都很喜歡他。之後就賴在組裏不走了,這個說來話長,我回去再跟你慢慢講。”

“……看着挺有心機。你少理他,別被騙了。”

紀锴狂點頭,不用你說,我也成天跟防賊似的躲着他呀!

整天跟在後頭笑眯眯一口一個“紀老師”,又跟葉氤朱淩都牽扯不清,鬼知道盤算什麽呢?

那天,燒烤進行到到一半,海灘緩緩下起了小雨。

晚上越下越大,半夜被導演叫醒,說是收到了關于自然災害的撤離警告。

然後,整個全劇組就和外界斷聯了。

……

繁榮直播組好多一線明星,關注度頗高。失聯網絡祈福發起十八小時之後,終于傳來了無恙的消息。

然而,也只是“部分無恙”而已。

“那時候走的急,我們兩臺車锴哥坐的後頭那輛。後來出城公路上樹倒下來不少,GPS和信號也不通,我們兩邊就走散了,現在聯系不上他們。”

“好,我知道了……我馬上飛過去。”

戚揚:“未都未都你激動,你來也沒有用!這邊飓風還沒停呢,弗羅裏出來進去的航班全部停飛,過來出去的交通也完全癱瘓,我們就在旁邊的城市都進不去。”

“……未都,你還好吧?你別不說話的吓我啊!”

“锴哥一定會沒事的!他要是能有信號肯定第一時間跟你聯絡,你要相信他!”

在挂斷電話之前,黎未都一直以為自己成長了、成熟了、能耐了。

可以獨當一面,能霸氣側漏地把紀锴保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悶聲幹大事。

……沒想到,心髒還是和以前一樣脆弱。

整個人瞬間陷入慌亂、瀕臨崩潰,整個胃部神經性地一抽一抽,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拆了江小白送的大熊熊,陷在一片柔軟裏,心髒還是難受,還是會怕得要命。

就不該讓他去……

為什麽會聯系不上,他到底怎麽樣了。要是出了什麽事,我也不活了。

唯一的進步,就是這次內心崩盤的時候,外表勉強撐住了。

每天照常跟左研、跟黎母研究入資進度,制定一步一步的計劃,然後回來睡不着。

一遍一遍刷各種各樣的新聞、圖片,想要得到哪怕一星半點的關于他的消息。

然後,突然刷到一條熱搜,說朱淩雇了輛卡車,非常艱難地給劇組送去了物資,好像還在不顧危險往飓風災區挺進。

網上一片盛贊,說他勇敢,不忘在外幫助同胞。

“是我,黎未都。”

狂風暴雨裏,大皮卡如風中落葉,冷冷的冰雨在臉上胡亂地拍,亂七八糟的信號裏,朱淩接到仇家電話內心是崩潰的。

“……誰跟你說我號碼的?你憑什麽給我打電話?!”

“你找到他了沒有,他有沒有事?”

朱淩望着眼前一片風雨白霧,冷漠臉秒挂。

黎未都不厭其煩,繼續打。

打得朱淩幾乎崩潰:“你是不是有病?”

“你到底見着他沒有!你到底——”

朱淩也急躁了:“我這不是在找他麽!你嚷嚷什麽,好歹我來了,他遇到危險的時候我會第一個想着沖到他身邊,你呢,人在哪兒呢?舒舒服服在國內待着呢,你為他做什麽了?”

黎未都這邊兩眼通紅。差點捏碎手機,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想殺人的心情了。

連着兩天沒睡,胃部連天隐隐作痛,整個人慘白得像一只鬼。

……

紀锴那兩天也是急得要死。

車子半路抛錨,一組人只能順道躲進邁阿密大學的避難所,連着幾天沒有任何信號。

恢複信號了,可手機又沒電。排了好長的隊,才終于借到救援隊的視頻電話。

“未都未都我沒事,你看,好好的!”

“……你,離鏡頭遠一點。”

“不不,離得近你看我看得清楚呀。”

“離、遠。”

紀锴心說這犀利的觀察能力也是沒準了。吞了口口水,稍稍把占滿屏幕的臉移選一些。

“你頭怎麽回事?!”

“劃了個小口子而已,這麽大的風,我這算輕傷了,倒是你,這幾天擔心壞了吧?好好吃飯了嗎?”

……

飛機降落之後,紀锴行李都沒拿,飛奔出去抱住他家小木偶。

他自己雖然受了點傷,倒是精神還好。只是小木偶看起來糟糕透了。

“我這不是回來了麽?你怎麽了呀?身體不舒服嗎,還是誰欺負你了?”

一路關注,黎未都只是搖搖頭說沒事。

家門口多了一棵一人高的聖誕樹,挂着琳琅彩球和各種漂亮的小彩燈。紀锴想想是哦,再過幾天就聖誕了。

身後的黎未都眼神悄悄暗了暗。

沒辦法開口告訴他,其實這些小彩燈,都是從新家裏拆下來的。

……明明之前都想好了的,等他回來,一定要跟他說“跟我結婚好不好”。

然後卡在十二月三十一日當天去扯證,從此合理合法、心安理得。

但是,不行。

現在還不行。三個月,最快兩個月,就能取得世嘉的控制權。

将杜董事長趕下CEO的位置,而那只是開始。

在徹底做倒世嘉之前,還要給先他畫出一張一本萬利的大餅,哄他把全部資本押注進來。

那人一定不會懷疑。因為一般帶着大筆資金加入,都是為了一起分享利潤,沒有人會豪擲千金只為了得到一個玉石俱焚的結果。

機會難得。必須不亂分寸,保持一環扣一環的步步為營,讓那人血本無歸。

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求婚。

對紀锴不公平,對這份感情也不公平。

……

溫暖的床上,愛人的懷抱裏,所有的疲憊、不安終于有了安放之處,沉沉的想睡。

“還難受嗎?”

其實肚子早就已經不疼了,卻還是小聲地把他的手放在肚子上:“揉揉。”

紀锴心疼得要死。認真地揉了一會兒,又去給他接了杯熱水。

“……喂我。”

水杯放在唇邊,黎總不喝,重複了一遍:“喂我。”

“……”行行行,都病了還那麽會玩!

其實紀锴從一見面就清楚地感覺到了,黎未都正帶着好深好深的別扭和委屈。

想想也可以理解,那麽大的飓風災害裏整整兩天聯系不上,可想而知黎未都每天是怎麽樣的吃不下睡不着。

現在他回來了,小木偶也終于放心了,當然要好好安撫一下,抱抱哄哄摸摸。

“未都你知道嗎?我在機場一下就看到你了,你在人群裏特別顯眼,整個人閃閃發光。”

“我出去幾天而已,你怎麽又變得更好看呢?”

“我那個破手機,在美國一天到晚沒電,特別不方便。然後我才想起來,在家裏每晚都是你拿去給我充電,早上起來都是滿格的。”

“這種事情我自己從來都想不起來,就每次拿起來手機都覺得,有你在身邊真好。”

“我在那邊沒抽煙,一根都沒有。”

“只喝了一罐啤酒,燒烤的時候。”

“等你養好身體,我給你做印第安燒烤。”

“……”

黎未都“嗯”着。

紀锴當然不可能知道,他真正委屈的,是明明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

戒指、房子、禮物,祝福和花,想要跟你過一輩子的誠意。

還把自己構想成了一個從黑暗森林裏拯救迷路小熊熊、披荊斬棘淩厲帥氣的霸道總裁。

結果朱淩一句“有危險的時候我在他身邊你不在”,簡直氣到爆炸。

卻又無力反駁。不甘、不安心、不服,生氣,等不及想把小熊熊變成自己的,卻又做不到。

“……未都?”

大概自己也覺得這種心情別扭太孩子氣,黎總羞愧不敢睜眼,只能上演裝睡神技。

然而,借着皎潔的月光,睫毛上的晶瑩其實非常顯眼。

紀锴也不疑有他,只以為他八成又做什麽噩夢了,胳膊一攬輕輕撫住他的背。蜻蜓點水湊到他皺緊的眉上,柔柔親吻。

“別怕,什麽事也沒有。”

溫柔地愛撫,黎未都心底一陣甜蜜的苦悶。然後,一只腿突然被拎了起來,在冬夜裏,放在了炙熱滾燙的身子上。

“~~~”

當年,在那艘搖晃的破漁船上,他就是這樣被“一腿定情”。

如今,還是馬上就像被扔進咖啡裏的棉花糖一樣,整個分分鐘融化來開。

那個時候哪能想到,後來還會跟他有那麽多故事,收獲那麽多做夢一樣的幸福。

突然間豁然開朗,不急這一年。

我想讓你答應跟我永遠在一起時,沒有遺憾、沒有隐憂,沒有半點藏着不給我看的傷痛。

等了整整二十六年才終于等到你,不怕再多等一年,不怕再多等幾年。

反正有沒有那一紙契約,我們都會一直在一起,一年又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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