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執意，執念

杭州西湖的水波微漾，難得的飄來了一股暖風拂在吳邪的身上，對方卻依然是那副蛇精的笑，燦爛，卻不帶溫度。

吳邪的手第一次主動地拉着張起靈的手久久不放，随意的樣子就像是早已習慣一樣，只是如此恬淡的兩個身影仔細看來竟如此的壓抑。

“小哥，你來杭州時間不短了。”吳邪似是随意的說了句。

“嗯，快七個月了。”張起靈回話。

“雖然不短了，卻從沒好好看看杭州呢，說起來也是我太忙，倒是耽誤了。”吳邪這樣說着，指了指西湖的湖水，繼續笑：“你看看，這地兒多好，上有天堂下有蘇杭，不好好玩玩還真是虧了自己。”

張起靈皺了皺眉，吳邪這樣東拉西扯的不說正題讓他有些不自在，可他沒有打斷，只是靜靜的聽着。

“知道不？胖子告訴我說杭州這地兒太美了，他打算再玩兩個月再回去，真好，那位膘爺可算是離開巴乃那窮山惡水的知道享受了。”

張起靈看着他，腳下不急不緩地跟吳邪的步調保持一致，眸光閃爍，不知道又在沉思着什麽。

吳邪也不管對方是不是在聽，反正是一直絮絮叨叨的自己說着：“胖子都知道享受了，我也漸漸放下自己的攤子想過渡給黎簇，可那小子太鬧了我還真擔心他擔不起來。”

黎簇嗎？張起靈心中盤算着，那是個機靈的，應該可以幫上吳邪不少忙，有吳邪幫襯着大概也不會出事。而且還有蘇萬，那孩子很是成熟，是個不需要別人操心的。

大概是所站的角度不同，在張起靈眼中最讓吳邪犯愁的蘇萬反而成了最讓他省心的一個，他很樂意看到對方的這種變化。

“之前胖子還打電話讓我去吃杭州烤鴨呢，我真服了他了，杭州的鴨子哪裏有全聚德的好吃，結果我一說他就笑了，說是就是從北京全聚德空運過來的。”吳邪說着也“噗”的一聲笑了，略顯真實的笑帶着暖意，“那就是個半百的吃貨，吃個鴨子還空運，夠不夠油錢還另說呢。”

胖子的确是個不靠譜的，張起靈這樣想着。

“所以啊……”吳邪笑着繼續：“我就叫人把全聚德的烤鴨師傅給綁了個來，随鴨子一起空運過來了。”

“……”

“沒法子，我知道胖子說真的，兩個月後就走，到時候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見。”吳邪嘆了口氣：“他要什麽我都給他，老子現在不差錢，就是少了那麽幾分人情味兒。我覺得啊，你倆在我身邊還行，要真走了，我估計就真成佛爺了。”

古井無波，青燈古佛，不管是哪種，都不是吳邪願意變成的樣子。

張起靈的臉色也有些難看，他知道對方這是打算開誠布公的說正事了，而且是他不願意聽到的正事。

“你要走，我不攔你。”吳邪的話讓張起靈微微怔住，接着就聽到吳邪後面的一句：“但能不能再陪我兩個月，等胖子也走了再走，我真想咱們仨再最後好好聚聚。”

對方的這招以退為進的确讓張起靈意外，吳邪已經完全脫離了曾經的那種青澀，一言一語都帶着玄機。若不是張起靈有着自己的打算和不得不離開的理由，真的會心甘情願的留在這裏兩個月甚至更多年。

只是這世界上本來就沒有“如果”之類的假設。

“吳邪，我必須要走，不過我答應你一定會盡快回來。”張起靈這樣承諾：“我一定會回來的。”

“回來？多久？一年還是兩年？”吳邪嘲諷的看着他，淡淡說道：“你怎麽就知道等你回來還能夠見到我？或許，等你回來的時候，我已經化為了一抷塵土。”

他還能撐多久？一年還是兩年？這副早已經腐朽了的身體和已經侵入骨髓的劇毒都讓他沒有活下來的把握。

或者，就在明天……說不定哪一天他就去見了上帝。

到時候上帝一邊和他喝茶一邊讨論着不死的奇人張起靈，讓他怎麽說？哦，那是我兄弟，只是我死的時候沒在我身邊，最後一面見都沒見着！

那樣說了別說上帝會不會信，說不定能一口茶水噴他一臉。

所以，他想要死死的抓緊身邊的這個人，能抓一天是一天，最好到死的時候他都是在身邊的。

那樣，就算死，他也是笑着閉眼的。

張起靈抿唇不說話了，如果想要安慰吳邪很容易，只需要告訴他自己不走了就可以，但這偏偏是他無法說出口的話。

因為不能兌現，所以寧願不言。

吳邪從未有一刻比現在更加怨恨張起靈的沉默，他幾乎想着拎着這悶油瓶子的脖領子質問他：媽的，在你眼中老子到底算什麽？出生入死這麽多年你連這麽一點小事兒都不肯由着我嗎？

“小哥。”他微微整理了一下措詞，這些年他很少會這樣謹慎地說話，因為已經沒有人能讓他如此謹小慎微。可在這個悶油瓶子的面前，他變成了蘇萬，一言一行都謹慎的厲害：“你的生命那麽長，兩個月而已，對你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麽。”

兩個月而已……張起靈看着吳邪，莫名的覺得諷刺，又是兩個月，事情還真是巧合的厲害。

這個時候，他不能給予對方一絲一毫的機會，他怕吳邪會緊緊抓着不放，那樣的後果不是他能夠承受的。他更怕自己會妥協，那樣的話……他會恨死自己。

“不，我有着必須現在離開的理由。”

現在……還真是明确，他說現在。

吳邪看着他，看着看着想笑，所以他就真的笑了出來，“得，那行，我把胖子叫來晚上給你擺宴餞行！”說着拍了拍張起靈的肩膀，似乎剛剛的苦苦哀求從不曾發生過。

吳邪大大咧咧地走在前面，風吹過，明明溫暖，卻莫名的覺得有些冷。

要多添點衣服啊，尤其是以後，自己一個人總要多穿點，不然，真的能凍得僵硬呢。

看着突然邁開大步加快速度走在前面的吳邪，張起靈被松開的手有些發涼，明明還帶着那人的餘溫，卻讓他的心一陣陣緊縮。

那人已經和原來完全不一樣了，不會再自怨自哀的苦追着不放，倒是大大方方的表現的事不關己一樣，就像從來沒有什麽事情讓他在意。

明明都是一個人，卻再不相同。

他的眼角下移，卻在不經意間看到了那人微微顫抖着的手指，終于是在心中長嘆了口氣，明明……就還是一個人。

張起靈要走了，消息穿的很快速。不，也不能這樣說，因為這個消息只在吳邪的小圈子中傳播，道上的人倒是依然沒收到消息。

黑瞎子依然渺無音信，解雨臣倒是打了電話安慰吳邪，只是他本來就不擅長安慰人聲音僵硬的厲害：“小邪，他真的要走？”

“沒錯。”

“留不住嗎？”

“你覺得呢？”

“小邪，不管最後結果如何，只要是你需要的盡管開口，我們解家的情報網也可以借給你讓你随時了解他的消息，甚至如果你想的話我可以派人把他攔下來。”解雨臣一連串說了一大頓才停了下來，然後靜靜的等着吳邪的回話。

吳邪一聽就蛇精的笑開了，“這麽好？可惜你幫不上我的，要是黑瞎子在還可以，看我不給小哥酒裏添上十個八個的西班牙大蒼蠅！哈哈！”

吳邪在開玩笑，自己也在笑，卻讓那邊更加的沉默了，好久才低聲的說了一句：“你要想哭，那個，我聽着。”

“去你的，你當我過去的小天真啊，流馬尿那種事情連秀秀都不幹了，你這不是堵我的火嗎？”吳邪就開始扯皮了，聲音也變得歡脫多了。

那邊解雨臣卻絲毫沒有輕松，又開始沉默起來，弄得吳邪拿着話筒有些尴尬，直接就挂機了。

挂斷電話後吳邪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散了，帶出了一抹淡淡的悵然，接着又慢慢彙聚起來玩味兒的笑，因為他看到了從二樓走下來的張海客。

“吳邪，你也別太擔心，我只是把族長叫回去主持一下族務，不會總扣押着他的。”張海客沒有了一進門時候的戲谑與嚣張，反而有些悻悻然地說道：“你也知道，族長那個人本事大着呢，就算我想扣押也押不住，說不定沒幾天他就回來了。”

吳邪沒有理會張海客貌似讨好的話，手指有節奏的輕叩着桌面，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着張海客說道：“如果把小哥需要離開的根源拔除了，是不是他就能安心的留下來了呢？”

張海客心中大凜，驚道：“吳邪，你不要亂來，我知道你鏟除了整個汪家，但我們張家和汪家可不一樣，沒掌控那麽多東西相對的也沒那麽多牽絆，你想要對付我們也不是那麽容易的。”

“的确是這樣。”吳邪擡眸看了他一眼，毫不在意的說道：“我也沒想對付小哥的本家，他會不高興的。但我想着，若是把你給神不知鬼不覺的抹除了，是不是小哥就能留下來長一點時間呢？”

張海客的腦門上都滲出了汗珠，如果說剛剛的擔憂只是一丁點那現在可就是完完全全的驚慌了。吳邪抹除掉整個海外張家的确不太現實，他也不怎麽相信，但若說除掉他可就算得上是不開玩笑的話了。

吳邪已經完完全全的魔怔了！

張海客能感受到對方身上那強烈的殺機，左手已經伸向後腰摸上了冰冷的鋒芒，卻又在下一瞬慢慢的松開。

唇角噙着一抹苦笑，這個人，不能殺，殺不得啊！

族長，我這次真的要被你給害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