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明明還是二月,晏函谷卻豔陽高照,雖不及夏日炎炎,但也全然不似冬末春初該有的天氣。晏函谷有條狹長的谷道,兩側都是高山峭壁,獨獨中間留下這峽谷,綿延數裏,寬處能站下十餘人并行,極窄之處卻兩人并肩都顯勉強。

四百餘人的部隊早已經沒有隊形,只是往着同一個方向緩慢前進。

帶隊的人是闵副将,之前十餘日的相處下,大家都對他的來頭略知一二。魏麟曾經想趁着晚上的時間去跟闵副将套套近乎,打聽打聽情報,可那兩個管事的兵士就把魏麟給攔下了,在江也的冷嘲熱諷之下,他只好斷了念頭。此時,魏麟一行人在隊伍的中間,混雜在人群之中,很不起眼。

周遭的人在這麽多天的長途跋涉下,身上的味道十分難聞,現在晏函谷這般狹窄之處,幾百個大男人身上的味道就令人難以忍受了。

江也捂着口鼻已經好久了,魏麟看上去鎮定自若,但其實也被這味道熏得夠嗆,可又不好埋怨什麽,畢竟這股子男人味裏面,也有他們兩的份。

“別捂着了,矯情。”魏麟說道。

“就屬你最臭,你離我遠點。”江也才不理會他,依是捂着鼻子,還往前快步走了幾步,真想離魏麟遠點似的。

賈二聽見他二人的對話,表情愣愣地,往四周使勁兒嗅,木然道:“我沒聞着味道啊……”

“你可能鼻子瞎了。”魏麟說道。

林剩臉色也不好,不知道是被這男人味嗆的,還是沒經歷過如此長途跋涉,衆人已經好幾日不曾有過多的對話,此刻聽見他幾人開口了,他也氣若游絲的說道:“是不太好聞,這,這還有幾日才到啊……”

“都已經到了晏函谷,今天就能到了吧。”魏麟遠眺一番,依稀可見前面的有木頭搭的高臺,如是說道。

“太,太好了,我真不行了……”林剩說道。

賈大見狀,面露關心地說:“要不然,我背你吧。”

賈大是個實在人,這幾日下來,賈大賈二這兩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人,就展現出了無比過人優勢,他兩仿佛不知道累一般,每日行進都很有精神。除開他兩之外,就只剩魏麟,看上去體力還豐沛有餘,江也雖然不像林剩般已經快撐不住了,但臉色也很蒼白。

林剩搖搖頭:“不用了不用了,這不快到了,能堅持。”

話語間衆人依在前進,晏函谷漸漸寬闊了起來,約莫小半個時辰,闵副将終于叫停了。

此時他們在晏函谷內一處寬闊異常的地方,不知是人工開鑿還是天然呈現,魏麟伸長了脖子往前看,眼前就是先前看到那處木臺。

“衆人原地休息!”排頭的闵副将揚聲喊到。

“原地休息!”中間的管事兵重複道。

這一聲令下,所有的人都直接坐在地上休息。

江也和魏麟身上的衣服已經破爛不堪,比起周圍衆人,像極度了乞丐。

休息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魏麟坐不住了,悄聲對江也說:“我去前頭看看。”

“去幹什麽?”

“就看看。”

“就你事多。”江也白了他一眼,沒再理他,算是默許了。

魏麟彎着腰,不想自己太起眼,悄悄摸摸從人群中鑽來鑽去,終于鑽到了前頭。

只見闵副将旁邊站着一個人,闵副将正跟他彙報情況。

“晏商兩地,一共四百二十八人。”

“就這麽點兒?”那人很不耐煩的說道。從他的衣着和口吻,魏麟判斷,應該就是薛将軍薛子欽了。

“其他地方的人多嗎?”闵副将臉上寫滿了小心翼翼,仿佛他口吻稍有不對,眼前這位薛将軍就會發怒似的。

“加上你這四百多人,朝廷一共給我招了九百餘人,真他娘的沒用,一千人都不到,我要這些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新兵來幹什麽,表演雜技嗎?”但顯然,薛子欽已經很是不滿了,即便不是對闵副将不滿,可這怒火實實在在都發在闵副将身上。

之前在魏麟他們眼裏一直不茍言笑的闵副将,此時哭喪着臉,完全不敢說話,看上去有些滑稽。

人堆裏,大家都坐在地上休息,魏麟壓低了身體,但臉還是朝着薛子欽所在之所看的。

薛子欽本就是射箭的好手,目力驚人,一眼瞟過來,就看見魏麟這個膽肥的,正偷聽他們說話,眼神還直勾勾的盯着,全然不避諱。

“你偷窺什麽?對,就你,滾過來。”薛子欽大手一揮,指着魏麟問道。

魏麟裝傻,打算佯裝聽不見,轉身就開始找旁邊的人說話,怎料旁邊的人用種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完全不理會。

薛子欽本來就滿肚子脾氣沒處撒,直接邁開步子就朝魏麟走來,稍稍一彎腰,一把提起魏麟後背的衣領,直接把魏麟拎了起來。

一起來,魏麟在人群之中就很紮眼了。

坐在不遠處的江也看到魏麟被抓起來了,心道不妙,不知道這兔崽子又幹了什麽好事。

本想過去看看,但又怕是跟着魏麟要一起倒黴,江也思忖片刻,還是決定以不變應萬變,靜觀其變。

薛子欽眯着眼睛看着魏麟,他眼睛本就不大,倒是狹長,是雙丹鳳眼,此刻眯起來看着魏麟,有些陰狠的味道。魏麟只好傻笑,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他只能企盼眼前這位有名的将軍,能夠講講道理。

“你還笑?笑什麽?本将軍很好笑?”

“不不不,不好笑,很難笑。”顯然,魏麟的期望落空了。

薛子欽看着魏麟的臉,總覺得有些眼熟,便仔細打量了起來:“我們見過?”

“大概吧……”魏麟說着,有些刻意的低下了頭。

“在哪裏見過?”

魏麟想了想:“在……在夢裏?”

闵副将聽見這話,一個沒繃住,竟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薛子欽轉頭,冷冷的看着闵副将問:“很好笑?”

“不好笑……”

“那你還笑?是不是想去加練?”

“将軍,将軍開恩啊,末将知錯了……”闵副将一臉的恐慌,這模樣倒是看得魏麟忍不住想笑。

魏麟這一笑,完完全全激怒了薛子欽。只見薛子欽冷笑一聲,放開了魏麟,說道:“你們兩這麽愛笑?”

魏麟畏畏縮縮地又火上澆油了一句:“聽說愛笑的男人運氣都不會太差……”

“是嗎?你知道為什麽嗎?”薛子欽挑眉問道。

“不知道……”

“因為運氣差的都笑不出來,”薛子欽表情一下子冷了下來,“大戰在即,你們兩個兔崽子還有閑心說相聲,愛說是吧?闵秋,你跟這小子,今晚給我去加練。”

“将軍!別啊将軍!末将是無辜的啊!”

“……加練是什麽?”

“今晚不就知道了。”薛子欽說着,頭也不回的就走了,“闵秋,安排這些人自己去紮營。”

“是!”闵副将的表情很是痛苦,等着薛子欽走遠了,有些幽怨地看着魏麟,“你這倒黴孩子,這不是來找麻煩嗎?”

“啊……”魏麟不知道說什麽好,不過事情确實是因他而起,可是這薛将軍也太小題大做了吧。

“全體将士聽令!”闵秋對着身後這四百號人大喊,所有的人都站起來看着他,此刻魏麟站在了隊伍最前頭,就在闵秋跟前。

“五人一組,上山砍樹,給自己紮營。”說着闵秋又對那兩個士兵喊,“你們兩,去營地叫二十個人來,然後就沒你們兩的事兒了。”

“是!”

此言一出,四百號人一起哀嚎。

這休息了還沒半個時辰,發軟的腿經過這麽一放松,一個個都快站不起來了,沒想到還要上山,還要紮營。

“那個,闵副将,我就先去後邊組隊了。”

“去去去,看見你這倒黴孩子我就來氣。”闵秋不耐煩的擺擺手,示意魏麟滾蛋,“等晚上你就知道自己有多蠢了。”

“遵命!”說着,魏麟就屁颠屁颠地去找江也了,此時的他還對自己晚上的命運一無所知,毫不擔心。

“你又搞什麽幺蛾子了?”魏麟一回到江也附近,江也就開口問。

魏麟抓抓頭發,嬉皮笑臉的:“沒事,就是偷聽薛将軍說話被發現了,說晚上加練什麽的。”

“你是不是一天不惹事會死啊。”江也說道。

“反正我惹的事兒,你氣什麽啊。”

江也還沒來得及怒斥魏麟這個不知好歹的做派,賈大率先開了口:“魏大哥,你不知道江大哥多擔心你!”

“就是就是。”賈二慣例幫腔。

江也一個冷飕飕的目光掃過去,二人即可悻悻地閉上了嘴。

“真沒什麽事兒,不用擔心我。”魏麟嬉笑着拍拍江也的肩膀。

“說是五人組隊,你們帶我一個吧。”林剩突然說道。

魏麟點點頭:“我想也是,加你剛好五個人。”

四百多個人,五人一組,很快就分開了,大家都各自站在一起,看上去一目了然。闵秋叫來的二十個老兵很快就到了,每個老兵帶四組人,剩下的人由闵秋自己帶,随後便開始由老兵帶着上山,砍柴,再到剛才集合的地方紮營。

魏麟和賈大賈二依舊生龍活虎,接過老兵帶來的工具,便開始砍樹,江也和林剩這兩已經體力全無的人,就在一旁負責收集,然後運下去。

林剩對于木工的活,了解甚多,自告奮勇攬起了紮營的活,依照老兵的指點,動作比其他人快上不少。江也看着覺得有些意思,便跟着林剩開始弄。

用魏麟的話說,這叫:“男耕女織,你們兩個弱女子,裝裝房子就好了。”

然後就遭到了江也的一頓毒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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